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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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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终于还是打完了,剩下的真的就只有漫长的等待。我坐在椅子上,望着医院的红色电子表,感觉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如此难熬。百无聊赖之下,我问了自己一个特别特别俗气的问题:如果可以,我是不是愿意替她承受这一切?
最终我否认了这个想法。假如换成我在里面,她在外面,她会多么无力多么煎熬… 这样的痛苦,或者是任何的痛苦,我不想让她感受一星半点。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就当我感觉自己快到极限时,终于,四位医生依次从手术室走了出来。Dr. Marie摘下口罩,不无疲惫地说道:“手术很成功,她现在正在接受其他几项检查。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心里一块大石硕然落下,我几乎要整个人重新摔回椅子上。我稳了稳心神,低头向医生致谢,“真是辛苦各位了,谢谢你们。”
她点点头,又说,“职责所在。今晚她需要留院观察,后续的复诊信息,都在诊断书上,一会儿会有护士拿给你。你有任何困惑的地方,尽管向我询问。她之后需要使用的药物处方,也已经发到了你们当时留下的药房地址,届时你直接凭姓名去取就可以了。她的医疗保险信息,也已经通过了审核。”
我迟疑问道:“那… 之后她的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Dr. Marie摇摇头,“这个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不好。要具体再看后期的恢复情况。”
正当我打算和医生进一步询问时,一个浅灰色短袖卫衣的女生气喘吁吁地出现了。扯上我的胳膊就问:“学…姐…呢?她怎么样了?”
应该就是那位学妹吧... 真是风风火火,恍恍惚惚。我略带歉意地医生示意了一下。简短地向这位“不速之客”转述了目前的情况。我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为姐姐着急,可我一时半会,也的确没有太多心思应付她。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要和医生谈,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去那里稍微等一会儿吧。”
学妹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才找了地方坐下,开始刷手机。
我也顾不上弄清她的意思,便继续和医生谈论术后护理的事儿来。事无巨细地问起来,时间竟也过得飞快。等我将想问的问完,又回了几个问询的电话以后,Ross跑来对我说,姐姐已经醒了,现在可以去探视了。
我再三和Ross道谢,Ross摆摆手,“你还是快去看看你的宝贝吧。你的朋友已经跑着去了。”我回头一看,果然学妹已经跑没影了。我摇摇头,哎,年轻真好。
姐姐依旧躺在观察床上,她的身后是一排仪器和点滴架。大约是全麻的效果还没有过去,她睡得极熟。左右手分别缠着检测仪器。毯子紧紧地裹到了胸口的位置。她的左眼被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我不能让她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泪流满面的我。
深吸了几口气,我对坐在床边的学妹说:“你先陪着她吧?我去拿些水来,等等她醒过来,肯定会口渴的。”说罢,我稳步走出病房。走进旁边的洗手间,我将水龙头拧开。眼泪再也止不住。我让自己哭了一场,才去倒了水,重新平静地走了回去。
我悄步走回去的时候,姐姐已经醒了。看到我的一刻,我能看出她的努力,也只能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学妹看到我来了,皱眉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到处都找不到热水,我去了趟楼下。”“哎… 真是的。她可是一醒来就在找你。”学妹不情愿地站起身,“那你陪着她吧,我先出去了。”
我向她点点头,她走了出去。我走近病床,轻声问道,“别着急,我在这儿。要不要喝点水?”
她点点头,我喂她喝了半杯水。她喝得很快,大概是渴极了。一杯水很快见底我将空掉的杯子放到一边,又将耳朵轻轻凑过去。
她的声音无比微弱,“十八… 我的左眼还在的吧?我只能摸到绷带,眼睛也睁不开。”
她的问题,让我登时浑身一颤,“在在在,完好无损。手术很成功,你不会有事了。”
像是终于安心了似的,她闭上了眼睛。我擦擦眼角,刚想站起身来。她的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你骗我。”
我忙又俯下身,想吻吻她的额角,又怕会碰到她的眼睛。我只好说,“我怎么骗你了?”
她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麻醉…剂,明明是蜂蜜味道的。”
我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好想立刻就抱住她,告诉她我有多害怕。可我又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了她。她现在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像个布娃娃一样,一点儿也不像她。
我轻轻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柔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以为草莓味的,我也是被骗了。这会儿身上还难受吗?”
她呼了口气,缓缓说道:“有点儿酸,浑身发沉。我觉得可能是
刚才麻醉剂吸得狠了。”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是因为蜂蜜的味道还不错?”
“什么呀,当时医生让我深呼吸,我一连吸了好几口,都没能睡过去。我就想,我总不能一直醒着吧,那得多吓人啊。我一害怕,就狠狠吸了好几口。后来,就彻底失去知觉了。”
她抚在我脸上的指尖微微用力,“你当时不是说,我睡一觉,一切就过去了?”
我吻了吻她的手背,稳声道:“是。我们夫人最乖了。好了,别说了,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去给你买草莓吃。”
也许是累极了,也许是安了心。她果然没再说话。头轻轻偏到一边,很快就睡着了。我在护士的帮助下,把姐姐送到了单人病房。确认她无恙以后,我又去办了住院手续。等一切办好之后,已经是凌晨时分。
办住院手续之前,我将学妹送到停车场, “今晚辛苦了,晚上开车务必小心。”
学妹看起来精神不错差。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道:“我用不着人操心,你还是好好看着学姐吧。”
我能感觉她对我有明显敌意,有些不解。只好礼貌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车开走,我才重新走回了病房。和衣在陪床上睡下了。
手术之后的几天,姐姐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不过我也愿意她睡着,不仅仅是出于术后恢复的考虑。我更怕她清醒时难过。对她那样好强的人而言,即便是短暂地失去半边视力,也是可想而知的打击。想到她当时向我反复确认自己左眼是否还在时的场景,我就心痛得难以抑制。
白天趁她熟睡时,我独自开车去度假村,将行李取了回来。里面有我们两个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顺带省却了不少奔波的麻烦。她学校那边,我将医生的病假单传真了过去,也给她的教授一一发送了邮件解释。好在姐姐从不受拖延症的拖累,大部分课业都在DDL前完成了。所以学业上也不至于完全脱节。
剩下的时间里,我就日夜陪在医院里。她醒着的时候我陪她说话。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敢捡一些更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来说。等她睡着的时候,我就拿出电脑,查一些角膜恢复相关的资料,再尽可能做掉一些手上的工作。我知道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江年也不会和我计较,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放大假。
姐姐总体的恢复状况很不错,只是晚上容易醒,我就也不敢睡得太熟。好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也根本就睡不着。守着她,远比睡着要令我安心。
她的亲人好友断断续续来了一些。江年也抽空过来了一次,让我心里好受了许多。最让我意外的是,宋泽居然也派人送来了花篮。我捧着明显价格不菲的进口花篮,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儿。
一晃眼,已经是姐姐住院第四天的晚上。她说想吃些凉的。我捧着一纸碟碎冰片走回病房。令人意外的是,黄褐色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对话的声音。我凑近了想看一眼是谁,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从门缝看进去,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女生背影。似乎是姐姐的那位学妹吧?我心想,正要退出去时,听见她清亮些的嗓音忿忿地传来。隐约听到我的名字,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学姐,你的那位作家真的靠谱嘛?我当时看你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人家看上去就特别平静,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什么嘛。别人都说遇事儿看人…”
猛然想到江年的话,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颓然,果然在所有人眼里看来,都是这样的吗?只有情绪失控才能证明真情实意。而竭力收敛却成了没事儿人的表现。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想转身而去,可当姐姐的声音响起时,我还是忍不住听了下去。
“她啊。”姐姐的声音有些疲倦,却像是蕴着无限温柔,“你是不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的。她特别浮夸,平时失手打翻了一杯水,都要大呼小叫自责好久。她还特别怂,胆子又小,上次出去被大人物欺负了回来,抱着我撒好久的娇。
她还是个话唠,平时工作一天无论多累,只要看到我,都要缠上来逗我开心。有一次我故意忍着不笑,她居然就拉着我,讲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的俏皮话。最后她累得明显眼皮都在打架了,嘴上还非说,要再给我讲一个小狐狸的故事。”
我背靠着白色的墙壁,听得鼻子都开始发酸,几天来压抑的情绪,几乎要一同涌上来。我狠狠咬着右手背,不让自己情绪失控。想哭的心情慢慢消散,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脑海中只浮现着一句话: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姐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颤抖,“你说,像她那样的性格,得多么为我想,才会克制着自己,专心为我做好所有的事情?每次陪着我的时候,还要笑着对我说没关系。”
也许是考虑到学妹的心情,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你会这么想不稀奇,我想其他人多多少少也会这么想。可我自己知道,她是不想让她的情绪影响到我哪怕一点点。我这次受了伤,所有人都心疼我,却没有几个人会心疼她。”
学妹叹了口气,“…哎,我是真没想到这些。那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跟她坦白说呢?她忍着难受,你看着也心疼。说出来,你们两个人不就都能好受点儿了?”
“我不是在怪你啦。不过虽然我比谁心疼她,但就是因为我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我就更加什么都不能对她说。”
学妹的口吻充满了不可思议,“为什么?”
姐姐笑道,“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掩饰,到头来只是让我心思更重。没准儿会自责到躲起来不见人的。”
我的脸上划过一排黑线,原来我就是这种人吗???啧... 好像真的有可能…
“而且啊,她为了我想了那么多。而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好好接受她的心意。至于其他的… 也只有等我恢复了以后,慢慢地回报她了。”
她刻意隐去的字眼,还是令学妹膛目结舌:“哎?难道你的意思是…不至于吧?学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追你的人那么多,条件都那么优秀。你干嘛不再挑一挑啊?”
姐姐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化作一声叹息,“你可真是个小孩子,挑什么呀… 又不是挑咖啡豆。”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自从我认定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没想过要瞻前顾后。”
学妹有些不服气:“可咱们之前聊天的时候,你明明说你还很犹豫啊,拜托,别被一时的感动冲昏了头脑吧。学姐你这么优秀,她对你好也是应该的啊。以你的条件,不论是谁和你在一起,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而且你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你呀,哪有那么夸张。是,我的确是有一些选择的余地。可你觉得她就没有嘛?”
我甚至能想象出学妹扳起手指的样子,“哼… 我就没看出她有什么好来。长得嘛,勉强能看。工作… 反正以后也不会比你有钱。人品… 好吧就算对你还不错。可我就是觉得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啊。不然你也不会犹豫吧?”
姐姐的口吻严肃起来,“是,之前我多多少少还有些顾虑。但完全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她比我小,我怕她想的不够清楚。怕以她的跳脱的个性,不适合长久地待在一个人身边。我知道她爱我,但凡我有一点点松口,她会想也不想地跪下求婚。我也爱她爱的感觉,她的爱太纯粹,纯粹得令人着迷。可她越是忠诚,越是真挚,我就越怕她对我的感情,最后成为了我的净土,却成为她的囚牢。”
“啧啧啧… 学姐啊。你完了,你已经被她忽悠得义无反顾了哎。”
姐姐轻轻一笑,“你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不想在我将自己全部交付给她以后。她会在某一天对我说,她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她需要更丰富的情感经历,作为她创作时的灵感来源。”
学妹冷笑,语气却有所松动道:“哼,她倒是敢?信不信我帮你打死她。”
姐姐的口吻淡淡的,“其实这样也就罢了。变心嘛,我可以成全她。可我最怕的是,她对我像对待她前任那样,有始有终。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即便有一天,她对我的感情不在了。以她的责任心,也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虽然我完全不想夸她,但这个也是缺点吗?”
“你还别说,这真的是缺点。因为对她而言,爱情是她的灵魂,我也正是被她的灵魂所吸引。所以假如有一天我们变成了那样苟延残喘的关系,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会是致命的。她会丧失生活的热情,而我也只会一天比一天更痛苦。”
学妹沮丧地叹气道:“哎… 我都晕了。所以你们这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负心也不行,死心踏地也不行。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烧脑的关系。”
“所以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情到深处,最怕失去。怕无端情淡。’可实际上,情到深处,也怕得到。放在远处观望时,心里只有无边的渴望和数不尽的甜蜜。可真正捧在手里,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相思催人老了。’以前她犹豫的时候,我不能理解。到了这会儿,反而是我踌躇不前了。”
“…学姐,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可是个理科生哎,说话不要这么文绉绉的。”
“是啊,我也觉得我有点不像我自己了。大概是被她带歪了。”
“所以,你为什么现在又不犹豫了?我感觉你刚说的那些,都不会因为你受伤而解决啊。假如你真的有这么此消彼长的顾虑。难道不是只有彻底离开她,才能解决吗?”
姐姐沉吟片刻,“不瞒你说,我的确想过离开她。”
她淡淡一句话石破天惊,我几乎想要夺门进去。
“可前天半夜的时候,我醒来了一次。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一个人紧紧抿着嘴唇,望着呼吸器出神。她看到我醒了,弹起来就问我是不是眼睛疼,要不要喝水。”
“那又怎么样... 没准儿她只是半夜醒了一下,发会儿呆而已。”
“不,她不是忽然醒过来。她是一直都没有睡。这几天,她白天在病房里处理公司的事儿,陪我说话。晚上整晚整晚不睡觉,就是怕我会醒。她总以为我睡着了,可我清醒的时候更多。”姐姐叹息道:“她这个白痴,哪有全麻的效果三四天都不消失的道理啊。”
“你是说,,, 她三天三夜没睡觉吗??”学妹显然也惊了,小声嘀咕道:“不会死人的嘛。她这也真不是一般选手啊。”
“总之闭着眼睛的时候,我就在想,她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得吃多少亏啊。再也没有人像她这么傻了。爱上一个人就一门心思地对人好。所以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把她好好留在我身边了。”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假如有一天她厌倦了,大不了我就为她换一个样子。”
假如有一天她厌倦了,大不了我就为她换一个样子…我在心里默默重复。姐姐,连我都不敢说,我能为你换一个样子...
“啧啧啧… 这才是真爱啊。”学妹悠悠地说,“也不知道是她遇上你走运,还是你遇上她有福。反正啃完你这一番狗粮,除了羡慕嫉妒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换得姐姐轻轻一笑:“你别说,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呢。不过我还是觉得,是我运气好。那么多人还在人海里浮沉,捞上一生一世,都不见得能捞到对的人。而我却只要一门心思守住她就好了。”
学妹的声音明显抓狂了:“…拜托你,这位姐姐。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病人一样,给我个机会让我同情一下你啊。”
姐姐揶揄道,“小妹妹,你还是省着你的母性情怀,给你的小奶狗们就好了。就别为我操心了。”
“是是是,我看到了,你的爱都要爆棚了。我这仨瓜俩枣当然入不了你的眼了。”
里面又说了什么,我不愿再听下去。手上的一碟冰块,已经尽数溶化成水。我眷恋地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转身走向了走廊。
将手上的碟子倒干净扔掉,我拨通了江年的电话,他很快接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江总,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次日上午,我精神极好地来到病房。姐姐依旧睡着,我轻手轻脚地将抱在怀里的白玫瑰花束,放置在床边。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已经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装睡。可看到床头柜上的闪着的kindle,我的心里一片了然。
于是我故意试探道:“好了,别装睡了,醒一醒。我问过医生了,你全麻的效果该过去啦。”
果然,她的眼皮极快地动了几下,才‘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哎… 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着急说话。等她终于看见了床前的白玫瑰花束,清醒的声音瞬间暴露,“谷十八你干嘛一次买这么多?”而当她抬起头打算和我算帐的时候,我已经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对视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流动的光彩,惊喜,无限的温柔
可当她挑着眉开口的时候,还是让人泄气,“谷十八,你能耐了呀。不过,我是不是说过,我的戒指要你六个月的工资?”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我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Cartier深红色的戒指盒,在她眼前亮了亮:“我问过江年了,我一年的工资、期权、再加上宋泽那单的巨额bonus呢,大概是9w出头。你当时没说六个月算税前还是税后,所以我就算了税前的价格。”
趁姐姐还愣着,我赶紧抢先说:“我不管!反正趁你骂我之前!我要先把话说完!”
“哦?”姐姐反而笑了,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床上,“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要打断你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反正我哪儿也去不了,甚至还很想睡一觉。”
我瞥一眼旁边的探测器屏幕,哼,装啊,你接着装。明明心跳都加速了。
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我故意大声喊道:“啊!既然你要睡的话,那我可就大声说了!否则你听不见,可怎么办呀!正好,快让外面大伙儿都来听一听吧。给我这个痴心的人,做个见证。”
耳边传来姐姐咬牙切齿的声音,“谷十八,不想出去的话,你就给我正常一点!”
“哎哟,原来你又不睡了啊?”我笑眯眯地说,“好呀好呀,那我就说给你一个人听。”
床上的那位没再出声,可眼睛也没完全睁开。悄咪咪地眯着一条缝。我心下了然,调整了情绪,缓缓开口:
“我是个十八线小说家,一个不仅不出名,还爱上了自己的读者的,冒牌小说家。遇见你之前,我是个不断地在故事里,书写着别人的人生,为人物的情感定义的胆小鬼。我沉迷在疏离而安逸的创作世界当中,恨不得自己也能活进小说里。那里安全无伤,并且符合我对美感,对忠诚,全部的定义。直到我遇见你。”
“遇见你之前,我一度我以为我对爱情的想象,已经理想到超乎了常理。我坚信只有在小说里,才有可能确实存在一个,百分百契合我灵魂的人。可我爱上了你。你不是从我小说里走出来的任何一个人物。因为我很清楚,我穷尽一生,耗尽笔力,都不可能创作出像你一样鲜活的人。
最初我不敢接近你,只敢把你当作是我的muse。我不断地在笔下描摹着你的样子,来抑制我对你日渐增长的渴望。因为我是个自私的胆小鬼,我害怕一旦我走近你,我对爱情,对你的幻想就会通通破灭。
然而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论我怎样去抗拒现实,你就那里。真实的你,一天天落在我眼底,你甚至比我想象当中还要美好。可无论你对我多么耐心,我都还是怂,还是踌躇。从前失败的经历如此深刻,历历在目,我害怕每段感情都会是‘情到浓时情转薄’的惨淡收场。害怕即便是最契合的两个人爱到最后,也只剩下无尽的折磨。
不知何时,姐姐坐了起来。她凝视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话锋一转,“可如今我想说的是,那又怎么样呢?即便每段感情的结局注定是惨淡的,还有谁比你我更适合一起承担这份痛苦。
即便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们没能缔结今日所憧憬的情爱奇迹,即便我们最终还是变成了,世间最俗气的的一对,彼此折磨的怨侣,那就让它来好了。我愿意被你折磨,并且只愿意被你折磨。”
“姐姐,我爱你。所以我不怕生活会对我露出最残酷的表情,因为我见过你对我笑起来的样子。我不相信有人说我有一天会后悔,因为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不许我余生再退缩一次。”
“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吗?不论悲喜,不论祸福,或是任何理由,你愿意和我互相折磨到死吗?”她出神地听着,我咬牙又重复了一次,“你愿意吗?”
看见她的脸上逐渐泛起了甜美的笑意,我的目光跟随着她,跟随着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跟随她抬起手臂,弯腰环住了我的脖子。我将头轻轻靠在她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心跳声在我耳边清晰无比。
许久,她开口道,“你啊,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你就不会挑一个更漂亮点儿的时候?”
我愉快地蹭着她的衣服,甚至选择性忽略了质地,只顾着傻笑说,“也不是不行。可是我怕你会跑掉啊。还是趁你眼神儿不好的时候,早早绑住你会比较好。”
“就你聪明。”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的后脑勺,“戒指呢?让我看看。”我左手捂着脑袋,忙将右手举高,“哎,你别家暴啊。咱们现在可还在医院里呢,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去找那个做社会调查的金发小哥诉苦。到时候你丢人得丢到大数据里去。”
她轻哼一声,没理会我。她将深红色戒指盒掀开,声音略微提高:“Solitaire 1895 ”我偷偷瞄着她的表情,唇角弯弯的,好像没有不满意。哎,总算也不枉费我连夜跑回芝加哥了。
她将盒盖轻轻合上,“不对,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我有点心虚,望着天花板说“我… 我朝江年预支的啊。”
姐姐皱眉道,音调不由自主地升高:“他肯一次性给你预支半年工资?还是税前的?”
“对啊,我跟他说了下用途,他就给我啦。他还说还的时候,利息就不用给了,就当是他提前给的礼金了。”
闻言,姐姐嗤笑道,“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偷偷看了姐姐一眼,心虚地说出了我一路上的顾虑。“你不会要我立刻拿钱去还给他吧?”
姐姐摇摇头,“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啊?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哼,快去还给他,你只许欠我一个人的吗?”
姐姐将戒盒举到眼前,眯着眼道,“他既然要跟咱们算利息,咱们就好好算算。”她眼中危险的光芒,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而且,是你要给我买戒指的,哪有订婚戒指自己刷卡的道理。”她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哎哟,小作家是不是要破产了?要不要求姐姐包养你啊。”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背上了巨额债务,我扁扁嘴,可怜巴巴道:“那你好歹让我给你戴上吧?我可是还跪着呢。”
姐姐捏捏我的脸,将左手和戒盒递了过来。她甚至贴心地帮我打开了戒盒。我抬头看了看她。然后将她的左手轻轻放在掌心,她的指尖划过我手心时痒痒的。我缓缓将银色的指环套进她修长白皙的中指,又在戒指上轻轻吻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将她的手放开。站起来的时候。膝盖酸痛不已。早知道应该穿护膝的…
姐姐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展颜一笑,接而略显嫌弃道:“好看是好看,但真的要一直戴着?”
“也不用吧?”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平时打字儿啊,健身,开车的时候多碍事啊。”我又想了想,“不过你上课的时候最好戴着,这样就不会有无聊的人来搭讪了。嗯… 这样的话,social的时候也带着吧。还有约会的时候,嗯… 买东西的时候?哎,话说公寓的健身房里有人搭讪吗?”
姐姐轻轻翻了个白眼,“嗯,简单说就是除了睡觉洗澡最好都戴着是吧?”我笑着将她轻轻拥进怀中,“哎哟… 我开玩笑的啦,我知道我是你的就够啦。”
她将手勾我脖子上,柔柔地说,“你当然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她的怀抱如此温暖,和幸福感一起,将我紧紧包围在当中。瞥见她手上的戒指,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姐姐…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还有结婚戒指啊?”
“是啊。”
我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欲哭无泪道:“完了完了… 我怕是得让你包养一辈子了。”姐姐悠悠开口:“嗯…不过看在你誓词说得确实好听的份儿上,结婚戒指就免了吧。”
“哎!!!真的吗 ?”
“真的,不过作为戒指的替代品,我要你拿着你的小说来娶我。”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自己印的那种算吗?”
姐姐挑眉道,“哎…我好像记得,好像结婚戒指要一年的纯收入呢?”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彻底堕入被包养的黑洞,我连忙道:“好啦好啦…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姐姐给了我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大作家,那你要尽快开始构思了。”
我轻哼一声,“开什么玩笑,我谷十八可不是那种甚至需要写大纲的小说家。题目我都想好十几个了。”
“哟?说来听听?”
我眼珠一转,“就叫霸道姐姐爱上我好啦。或者漂亮姐姐和我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嗯… 或者形象一点,叫那一场鸡飞狗跳的事儿?
无视掉姐姐逐渐发青的俏脸,我顺口胡编起来,“哎,对了。姐姐太爱我了怎么办?这个好这个好!特别符合咱们的故事梗概,而且朗朗上口!你觉得呢?”
“我觉得?”姐姐微微一笑,“要不还是走点儿心理学路线吧。会比较喜闻乐见。”
“教育路线啊,比如说?”
姐姐一字一顿道:“比如说,惯性家暴是怎样炼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