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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无关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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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天因病辞去广播站的职务后,靖珊主动请求谢继勋站长,由她更多承担皓天的幕后工作,播音主要由程依依和一个师弟完成。继勋暗想:她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皓天安心,大概也是因为当初在播音时邂逅唐颂,而他又特别留意她的播音。
某次节目终了,他曾劝过靖珊:“其实,你不必太过在意。颂哥……他已经没课了,不经常住校。”
她低眉整理手头的播音稿,轻声说了句:“学长不用担心我。如果与他有关,那我……就该彻底退出,不是吗?”
继勋忽然记起,开播前的宣传语仍在沿用唐颂录制的版本,不禁歉然道:“你……有没有后悔认识他?早知今日,也许我当初不该帮他。”
靖珊抬眼看着继勋:“学长不是神仙,人生也没有AB剧,既无回头路可走,也不能预知未来。”她偏头浅笑,“即便真能预知未来,大概,我也不想去了解。”
继勋叹了口气。她这种超然的态度确是像极了当年的唐颂。只是,颂哥自与她相恋,事事以她为重,少了以往的洒脱,无形中反倒成了负担与羁绊。
靖珊见他叹息,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宽慰他说:“师兄不必在意,我改做幕后,熟悉些技术,是为了将来能帮别人完成心愿。只是,暂时保密。”
几天后,靖珊收到林老师在“春风化雨”诗社群发布的通知:诗社每两周一期,下面两期的主题为“友谊长青”,欢迎参加。
老师规定了诗社的主题?在她印象中似乎前所未有。友谊?大概在诗社最后,老师又会带我们唱《友谊地久天长》吧?想到此处,她的唇边不期然地划过一丝笑意。要选什么诗好呢?她信手翻书,忽然掠过约翰·济慈的一首诗:
但愿一星期能变成一世纪,
每周都有感于离别和会见,
那么,颊上会永远闪着情谊,
短短的一岁就变成一千年;
要是这样,尽管人生短暂,
我们必能长生,时间会无用,
一天的行程会延长和变缓,
在朦胧中常保我们的欢情……
她若有所悟,感慨在短短一岁、一周、一天甚或须臾间,自己也曾经历许多,虽无法彻底做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但也在慢慢体会那种境界。正这样想着,忽听电脑前的姝文尖声叫道:“哎呀!前两天居然有人在校园里虐猫?太令人发指了!”
靖珊快步走到电脑旁,惊得目瞪口呆,眼前发黑。在BBS爆出的帖子上,可怜的小家伙虽沾染了血污,但皮毛俨然就是她曾经喂过的“糖糖”。况且,校园里的流浪猫只此一枚三色玳瑁,其余都是白猫。
根据人肉搜索的结果,是几个校外中学生所为,有一张图片甚至来自罪魁祸首本人发布的朋友圈。帖子末尾称,受伤的小猫疑似被某个身着正装的男子救走,生死不明。
靖珊从抽屉里抓起一样东西,径直冲出宿舍,狂奔到糖糖常出没的杨树林,心怀一线渺茫的希冀,四下寻找那曾经鲜活灵动的身影。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突然振起来,竟是唐颂的来电。分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联系。她踌躇要不要接,但手机一直在振,带着倔强的执拗,搅得她原本不安的心绪更加烦乱。她背靠一株白杨停歇,无意间触到衣兜里的东西。终于,她按下了通话键。
“好久不见。”沉郁的问候,继而一片阒静。
“嗯。”靖珊轻声应道。
“我想请你看样东西,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靖珊风闻他选择入外交部工作,但听到如此熟稔的声音发出沉稳漠然的外交辞令,毕竟有些不适应,又支唔着应了一声。
“我种的那棵柳树还记得么?我在这儿等你。”
她向湖畔张望,透过杨树林已能望见他的背影,依旧英挺矫健,身着剪裁得体的西服套装。她不疾不徐地走近,他也不紧不慢地转身。
“你看到我了?”靖珊迎着他深邃的目光。
“估计你心情不好,我顺道来看看。”话音刚落,唐颂忽觉措辞不妥,随即补了句:“为了糖糖的事。”他向旁边侧身,露出柳荫下覆着新土的一小片地,上面插着块不大的木牌。
靖珊单膝著地,定睛一瞧,牌上用她熟悉的苍劲笔体写着:糖糖之墓。她伤心地掩住嘴,慢慢仰起头。“是……是真的?”
唐颂也单膝跪下,面朝小小的墓碑,语调低沉地回答:“那天我实习回来,碰巧看到有人围着它。我带它去了医院,但是……很遗憾。”
沉默良久,靖珊才捧起一抔黄土,轻轻撒在墓前。“谢谢你,为它做了这个。”她瞥见他跪地的西裤上染了尘埃,微微垂眸道:“你的裤子,沾上土了。”
“没什么。”
她忽然想到:怀抱重伤的糖糖时,他的正装上应该沾了血。对他这个爱清洁的人而言,莫说是沾血,连沾土都是折磨。在尽力挽救生命时,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可曾忆及婉儿?婉儿……此刻想起她,靖珊心底渐渐涌起一股暖流。
唐颂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埋了它以后,本不想告诉你。但既然有人发帖,大概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今天才来立木牌,结果看到你……好像是在找它。”
靖珊垂首不语,从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捧在手上端详。唐颂给她的生日礼物——三色琉璃玳瑁猫——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她幽幽地说道:“刚才,我一直祈祷它能帮我找到糖糖,也确实找到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打算,打算……”
唐颂心领神会,从地上捡起石块,慢慢在墓前刨出一个小坑,扭头看向靖珊。“‘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也好,不如在美好的事物破灭以前,就雪藏了吧。”他从她手中轻轻接过琉璃猫,安稳置于坑内,复又将土填好,最后小心地拍平。
两人沿着镜湖漫步,此情此景何等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唐颂语气平静地打破沉默:“本以为我会看着你长大,现在想来,倒是你让我更成熟了。那次和以前……很多时候,都是我太冲动,还请你原谅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他的语调渐渐低沉下去。
靖珊徐然止步,唐颂回身看她,眼中蕴含着几许不舍,几分期待。
她凝视着他的双眸,微微一笑。“有个小女孩,在她五六岁时,妈妈曾经问她:要不要给你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女孩却天真地反问:我能有个哥哥吗?这种渴望,也许是每个女孩的渴望。”
唐颂动了动嘴角,扭头望着镜湖,微风拂过,波光粼粼。此刻,他的心难得的平静,曾经的热望与冲动,似已伴着琉璃猫归于黄土。终于,他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有种默契,也许是兄妹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