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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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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依旧因人来而响动。
有人卖弄着,告诉我:风未动,风铃未动,是心动。
我笑着对他说:太老套了。
是太过老套了,我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见这么泡妞的现代人。
风铃轻微的响着。
门未开,却见一只蜘蛛缓缓爬着。
“啊!蜘蛛!”刚站起来要离开的女孩,尖叫着向后退。
眼见旁边的人就要上前踩它,我于心不忍。
“等等。”我走过去蹲下来,双手捧起它来,“何必杀生,徒增孽过。”
想踩它的人摸了摸鼻子退回去,女孩也尴尬的离开。
我捧着它,坐回我一直坐着的地方。
蜘蛛忽然落地,化了人形,托腮窝在桌边。
也不怕人看见,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表示出自己的身份。
她是个长得甜甜的姑娘,甜到腻进心里。
我不自觉的心情好起来,连笑容也掺了糖分。
“他们都叫你侯爷,可你明明是女子。”
她皱起眉头,像个孩子。
“不过是个名号罢了。是了,怎么称呼姑娘?”
她忽然又笑了,眼珠一转,学着我故作老成的声音:“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道上都说,整个三界,侯爷什么都知晓。
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我身为局外人,抱着听戏的姿态,把来这里看书的人所说的一切整合起来,便是大门不出也没什么影响。
“我喜欢听人们讲故事,而有趣的故事我会记得很清。”
“你叫恩恩,有人跟我描述过你的模样,竟是半分也不差。”
恩恩一脸困惑,右手捋着跑到胸前的一缕长发:“可我不曾离开过盘丝洞,又怎么会有人认识我。”
“你若愿意听,我是欢喜与你讲的。”
“提起我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好奇写在她脸上,忽然,我有些想哭。
“他极靓,也极高傲,语气分明动了情,眼里却只是微微荡起柔波。”
我陷入了回忆,却发现他的模样很难去描述。
记得最深的,大抵就是他看破红尘的微笑了。
那时,书店的藏书还没有很多,很多东西还未完善,甚至王还没有让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他进来时,我正整理着书,抬头对他微笑一下又继续手中的活。
他走了一圈,什么书都没拿,又走回来,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倚着书架,静静地看着我,用一种说不清的视线。
“我想给别人讲个故事,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姑娘,你愿意吗?”
他开口,把声低沉温柔,端得是润物细无声。
我停下来,为他斟上一杯茶。
“先生若不嫌弃,便请坐,我愿洗耳恭听。”
他坐下,微笑着,仿若佛光普照。
“我曾经遇到过一只蜘蛛精,她叫恩恩。长得说不上惊艳,却甜进心里,灵动的很。”
“她为了我不再杀生,她为了我听她听不懂的佛经,她为了我忘记了自己。”
“她会因为我不经意的动作开心,也会因为我的行为伤心。”
“我捉到一只蚊子随手赠给她,她却当做定情信物。”
“她宁可饿到几乎死去,也不愿做一个杀生的妖孽。”
“我一直喊她妖孽,其实,恩恩这个名字都几好听的。”
“她不是为我生,却因我而死。”
“我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爱,哪怕是骗她也好。”
“可我没有说给她听。”
“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天地生我,却无法教我明白情这个字。”
“当我懂了,却发现,我所明白的情,同她的不一样。”
“她爱我一人,而我爱天下苍生。”
“不是不爱你,只不过,我是齐天大圣……”
他眼眶忽然红了,泪水打转,最后也没有流出来。
“现在,我修成正果,受封斗战胜佛。”
他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又占据眼眶,皱了眉头,拇指和食指按在鼻梁。
“我认真念的第一段佛经,是为了她。”
“我做的第一场梦,梦里只有她。”
“我第一次心痛,是为了她。”
“我第一次流泪,是为了她。”
“我第一次恨我是齐天大圣,是为了她。”
“我逃脱不了宿命。”
“自我有意识,就注定了,我只能为天下。”
“我欠她,欠她一条命,欠她一段情。”
“可我还不了了。”
滴答。
他低下头,一滴泪砸到地上,摔成好几瓣。
“大圣爷?”她忍不住打断这个故事,却又低下头,娇羞着,忍不住的痴笑。
“我不过是只小妖,侯爷别取笑我了。”
话音刚落。
“妖孽。”
金光大盛。
“我爱你。”
我没有对恩恩说,大圣爷要我见到她时就留住她。
我没有对恩恩说,大圣爷要对她说出那句他欠她的那句话。
“你笑得真好看。”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转头对上了一对含笑的眸子。
不知怎的,脑海中蹦出一句电影台词: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又想起:如梦如幻月未圆,若即若离花已谢。
不知为什么,他于我竟如此不同。
一边是无尽缱绻,一边却是丝丝哀愁。
“你也是一样啊!”
无欲无求几百年,第一次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不魔不妖,不鬼不人。
他到底是什么?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默契的看着一妖一佛。
佛满腔真情,而妖却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当年垂死哀求,求他一句爱。
不记得他当时几乎脱口而出的爱变成:不是不爱你,只不过我是齐天大圣……
佛之不佛。
她却忘了他。
一报还一报么?
那我呢,何时王能还于我?
不,我,要王还什么?
要还,也是我来还罢!
“真是遗憾,还盼着大团圆,却是如今的两难。”
那人笑笑,却看不出一丝遗憾,或者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就站在那,看尘世风华,却片叶不沾身。
“他们本就该如此,纠纠缠缠,生生世世。”
我盯着他,他好像没有前尘旧纷扰,就那么平平淡淡,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观看着。
他,跟我很像。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看我,眼睛里染上感兴趣的情绪:“我说了,你会留下我吗?”
“或许吧。”
忽然安静下来,他看着我,很久很久,而后垂下眼帘。
“齐宗茗。”
他丢下这一句后就离开了。
风铃响起时他又说:“我明天会再来。”
许久未动过的心,如今狂跳着,连耳膜都震得发疼。
他说他叫齐宗茗。
他说,他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