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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看着好欺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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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她,也怂,也胆小,被同学欺负,被恶鬼欺负,还被房东欺负。
那个时候,她刚搬进来第一天晚上,就跟房东以尴尬的方式相遇了。
方恰有句“非礼”当讲还没讲,还有句“流氓”也哽在喉咙没吐出来,白天租她房子的姑娘就闻声赶来,直接亮明了对方身份——
“房东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记得当时房东脸色相当不好看,沉着脸坐单人皮质沙发上,笔直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非常学院派禁欲系,相当地斯文败类。
她心里还嘀咕,这么一副精英人士模样的人,竟然是老旧小楼的房东?
“白棠棠,你是不是有病?”
白棠棠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眼睛都不敢抬,语气非常委屈:“是啊,我是有病,我就没钱!”
方恰这会儿才了解,原来这个房间的原房客跟白棠棠是同事,因为实习期满了就提前搬出去了,但是房子还没有到期,白棠棠因为手头紧就擅自做主把房间转租给季小晨。
房东回来看见那个房间灯亮着,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浪费电,正打算进来收拾,没想到刚好遇到洗完澡的方恰。
房东冷笑一声,浑身下去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明明没有抓狂没有暴怒,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但是就是给人感觉凉凉的。
他说:“我看你不仅有病,还有能耐了,就是没脑子,背着我把人带回来,你是不是想滚呢?”
“我这不是为了交房租嘛,反正到时候没交上房租你也会让我滚的。”白棠棠壮了壮胆子,嘟囔道,“你看,我一拿到钱就把房租转给你了。”
“呵,你还有理了。”
“嗯呐。”白棠棠调整了下坐姿,煞有其事道:“我这回还真的有理了,跟你说喔,我可不是在大马上随便拉个人进来的,我算过的,她……不是正常人,能镇宅。”
房东闻言都气笑了,“镇宅?白棠棠,有你这么骂人的吗?能不能把你神棍气息收敛一下!”
作为白棠棠口中的“非正常人”,方恰被凉在一旁很久了,而且脑子一直处于游离状态,并没有品位出“算过的”“镇宅”是什么意思。
她蹲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刚刚匆忙地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将双膝都裹进衣服里,安安静静地当个透明人。
这会儿听到棠棠提到了她,不过为了能够住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是挺不正常的。”
房东斜靠沙发上,忽然一愣,看着她问:“哦?有多不正常?”
方恰被得看得一愣一愣地,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脑子停滞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便把实话说了出来。
“我会被鬼上……”说到一半她就后悔了,紧张地把嘴巴捂住了。
白棠棠兴奋地“咦”了一声。
房东笑了声:“你若是能把鬼上了,我或许会考虑让你留下来。”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方恰脸上挂不住了,她再怎么急切租房子,可若是房东太难相处,以后的麻烦事也是很多的。
她当时就想站起来怼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最终理智战胜了尊严——现在可是大晚上,原来的房子也退了。
她潇洒不起来。
方恰艰难地开口:“我会按时交房租,也会打扫公共区的卫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反正你这里也有空房间,让我住这里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房东面无表情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租给你。”
方恰从小脸皮薄,被他这么直接拒绝,脸都涨红了,最后还是开口道:”那好吧。能不能给我一天的时间找房子?我原来的房子退掉了,而且现在这么晚了,我没地方去……今晚我也会给房租的。”
“那是你的事。“房东说话淡淡的,看都没看她一眼,“今晚就搬。”
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啊。
白棠棠满含同情和愧疚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说这篓子是她捅出来的,她觉得有必要有担当一回,开口道:“这大晚上的,让人家一个姑娘露宿街头不太好吧?”
“要么你去陪她?”
白棠棠不敢说话了。
方恰收起最后的骨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就往楼梯上走去。
正当她踏上台阶那一刻,眼前一阵眩晕,脑子也昏昏沉沉起来,脚下一软,身体歪了下去。
不是吧?不打声招呼直接就来!她暗骂,一个个的没眼力劲,也不挑挑时间。
白棠棠看她站不稳,连忙过来扶她,只见她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以为她病了:“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方恰此时正凭着最后的意志在对抗,用力拍了拍脑袋,嘴唇都颤抖了,“我没事,没事……”
话还没说完,突然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第二天一早,方恰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拆了重新组装一般,脑袋千斤重,背部更是像让人砍了一刀。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只隐约记得她又要被上身了,至于后面发生的事,她一概想不起来。
“小恰,你醒了吗?”
房门被打开,探进来白棠棠的脑袋,笑脸盈盈的。
“早,棠棠。”方恰要起身,牵动到疼痛处,不由地“嘶”了一声。
“诶诶诶,慢点,你昨晚摔得厉害。”
方恰有点不好意思,“昨晚,没吓到你吧?”
“怎么会!我岂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白棠棠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问道:“你真的会被上身啊?”
“嗯。”方恰有些试探性地问,“你们都知道啦?房东是不是气坏了?我等下跟他道个歉,马上就搬走。”
昨天晚上动静应该闹得很大吧?不然不会一眼就被看出来。
一想到那个冷面无情的房东,方恰就头疼,昨晚她被上身后肯定大肆闹了一番,指不定他发多大脾气呢!
没想到白棠棠却不以为然:“没事,不急着搬走,房东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方恰有些疑惑地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白棠棠笑着说:“因为我是祖传神棍,专业算命啊!”
“真的?”
“哈哈哈,开玩笑,其实我是占卜师,不过这类都互通的。”白棠棠又说,“你再去跟房东说两句好话,你这么有意思,说不定就同意让你住了,放心,我会在旁边帮你的。”
峰回路转,方恰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
后面无数个日子想起来,方恰都恨不得穿回去扇自己几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清醒,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不要那么单蠢。
下楼的时候,房东坐在餐桌边吃早饭,慢条斯理地剥着水煮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早晨金黄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笼着淡淡的光晕,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柔和起来,不似昨晚那么冷峻。
方恰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光环。
她走向前,斟酌着开口:“昨晚……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房东“嗯”了一声,继续剥他的蛋。
他今天穿得白色衬衣,袖子微微卷起,露出手臂上的红色划痕。
方恰小心地问:“这个……手臂上的伤痕,是我弄的吗?”
房东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是,要赔医药费吗?”
“嗯啊……要的要的,你说多少,我赔。”
“赔什么赔!”白棠棠出来打哈哈,“都结痂了!秦泽涵你杨白劳转世的啊!”
秦泽涵轻哼了一声,就没再说旁的话了。
方恰有点尴尬,旁边的白棠棠还在给她使眼色,她正犹豫着接下来怎么说,秦泽涵突然扔出一份合同。
“签了吧!在我这里就得遵守我的规定,不然就给我滚蛋。”
方恰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连忙拿起翻开合同阅读。
前面的都挺正常的,到了补充协议那里,就会出现“晚上回家时间不准超过10点,否则罚款20元”“晚上熄灯时间11点,违规者罚款10元”诸如此类的,简直比学校宿舍还严格,凡事违背规则都是用罚钱来解决的。
这招太狠了!
另外还有一些保密条款:不准带任何人回家,不准泄露其他房客的真实身份,不准叫外卖,不准往家里寄快递……
到了后面,甚至还有“不能故意勾搭房东”这种奇葩条约,她瞪大眼睛,这人也太臭美了吧?谁那么想不开去勾搭这种怪物啊!
“看完了吗?”大概是方恰看得太认真,秦泽涵等得有些不耐烦。
方恰说:“没,还……有几页。”
“先签了,我赶时间。”秦泽不容商量道,“反正不管你看没看,都是要签的。”
“……”
方恰在签字的时候,感觉像是在签“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有种割地赔款的恍惚感,后来种种事情告诉她,她感觉对了。
从那以后,方恰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住了下来,可是跟房东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他似乎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对她有很大的偏见。
也许是觉得不是自己的同类?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精力考虑这些,那时候功课很紧,她又经常翘课,好不容易租到房子,她必须好好复习功课。
她并不是天资聪颖的学霸,也不是勤奋好学的五好青年,学习的目的只有一个:
为了赚钱!
如果期末可以考个好成绩,各种奖学金来一波,是一笔可观的数额了。
她需要钱,交学费、交房租还有日常开销。当然,兼职不是不可以,她也曾经在餐厅做过服务员,结果被减肥过度而死的饿死鬼附身,吃光了人家的整个后厨……
是以,她跟各种“函数”“微积分”对战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头晕眼花了。
脑子浮现出酱肘子、烤羊肉、红烧鱼、甘梅鸡排的画面,中午她就吃了点饼干随便对付过去了,晚上她想吃点好的。
那个时候她厨艺不错,会做几个拿手菜,可是她初来乍到,不是很懂这里规矩,也不知道楼下的厨房让不让用?
那个房东性情高冷,说话刻薄,还是算了吧!她犹豫了下,决定奢侈一回出去吃,就当为自己庆祝搬了新家。
方恰放下书本,换了身衣服,拿了钥匙就出门觅食了。
她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偏,走过两条街才有商铺,再过一个十字路口,走十五分钟,才找到一家烧烤店。
大快朵颐之后,方恰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迎面走来几个女生。
“哎哟,这不是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方恰同学嘛!”其中一个女生阴阳怪气道。
那人身材高挑,首先被吸引的是她一头时兴的蓝灰色头发,画着浓妆,嚼着口香糖,一脸挑衅的看着季小晨。
这人不认识啊!
方恰目光偏了偏,发现旁边还站着两姑娘,差不多的风格装扮。
也是,女生三五成群才是常态。
她不想惹麻烦,准备绕开。
没想到对方见她爱答不理,直接堵了上来,语气尖利道:“呵,还真挺傲的,看着真烦!”
方恰说:“我不认识你,麻烦让一让。”
“我偏不让!听说你挺会装神弄鬼的,把我们学校男生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连教授都吃你这一套,厉害!怎么弄的,教教我们呗!”
旁边的同伴哄笑起来:“对啊,传授两招呗!”
方恰懒得纠缠:“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这时候另外一女生喊道:“装什么蒜啊!有种勾引男人,没种承认是吧!你真以为人家真的会看上你这种货色?不过是逗你玩呢!人前一副假清高的样子,人后耍心机,一看就是绿茶表!”
这么一听,她大概知道堵她的原因了。
可是,她勾引谁了啊?
她原来以为这种放学后堵人的脑残行为只存在于中小学,到了大学都是成年人了,总归是要成熟些的,可偏偏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奇葩。
那几个脑残将她冷嘲热讽一番之后,见她反应淡淡,瞬间升级为人参攻击,什么污言秽语的都骂出来了,把她喷得狗血淋头。
可惜当初方恰还是个柔弱胆小的小白兔一枚,还没有原来那么彪悍,骂人不行,打架更不行,只能生生忍着。
几人骂得酣畅淋漓,浑身舒畅了才走。
方恰却郁闷得不行,回去的时候心不在焉,她竟然迷路了。
这段路她虽然不熟,可到底不复杂,没道理会走丢啊,而且她平时也不是路痴。
方恰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这块地方虽然偏,可是位于大学城附近,很多学生租在这里,此时晚上八点不到,路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
这太不正常了。
来来回回又绕到原地,她心里基本有数了,多半是鬼打墙了。
祸不单行,出个门也能撞见鬼,这频率真是越来越高了。
路边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投射出歪歪扭扭的阴影,仔细辨认,可以看出是几个字,模糊又诡异:
借你身体一用。
方恰背脊梁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她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打着商量道:“你是谁?你打算干什么?我跟你说,我还是个学生,那种违法乱纪、打架撕逼的事情可不能做……而且今天不行,房东规定了宵禁时间,太晚回去会罚款,你白天再来吧!”
方恰乱说一通,想着先对付过去再说,万不能惹怒了对方。
她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反应,正想走,突然那团阴影扭成一个大大的字:
不!
方恰一个哆嗦,也不管那么多,转身拔腿就跑!
可她还没跑两步,那鬼魂迅速追上她,如一面巨大的墙,重重地压在她的背上。
方恰挪不动脚,脖子也被对方紧紧扼住,她呼吸渐渐困难,意识慢慢模糊,熟悉的无助感席卷而来。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顿时意识清明,身上重量撤去。
方恰如获大赦,弯腰大口呼吸。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房东竟然站在她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刚还好是他及时赶到,她心存感激,再看看四周,发现她现在其实离住的地方就隔了一条街。
“我,我刚刚不小心……有些迷路了,谢谢你啊!”
房东抬脚往回走,“就这么点距离也会迷路?白痴!晚上没事别出来瞎逛,这里小流氓可不少!”
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可好歹是好心,方恰不计较,忙紧跟他的脚步,小声解释道:“我饿了,家里不能叫外卖,所以出来吃饭的。”
房东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没看到有厨房吗?”
呃……看是看到了,可是没敢用。
方恰“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也没什么可聊的,一路沉默走到家门口。
临进门的时候,秦泽涵停下脚步,忽然来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没事找你麻烦吗?”
房东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十分玩味,他很高,几乎将方恰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难道他刚刚都看见了?
方恰愣愣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看着好欺负。”
“他说的没错!”白棠棠托着下巴,表示赞同,“你确实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晚上方恰和房东一起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白棠棠,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到八卦四射的火光,为了避免她误会,于是方恰把过程给她简单叙述了一遍。
方恰叹了一口气,“是吧?最近撞鬼的次数太频繁了,而且也越来越容易被附身。”
白棠棠是个自来熟的,她窝在季小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手里拿着个大鸭梨边啃边发表高见:“你得凶点,遇见他们也不要怕,飙脏话,骂死他们!”
“说脏话?”
“对!怎么脏怎么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越胆怯,他们越欺负你,一个欺负你,身边无数的鬼魂就都会跟着欺负你!”
“人也一样,谁敢骂你,你就狠狠地骂回去!打起来也不怕,豁出去揪住一个往死里揍!”
方恰点点头,觉得说得很有道理,铭记在心,并跟她虚心讨教了几句骂人的话。
无论以后变得怎么样,她都不得不承认,白棠棠那日的话,她受益匪浅。
终身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