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北方的槐城,刚下过一场春雨,依然春寒料峭。东阳生态园的垂柳已抽出嫩芽,身不由己随着冷风舞动。
俞思渊紧了紧大衣,伸腿从车里迈出来。高跟鞋稳稳落地,是鲜艳的红色。
“你们还要多久?”她一边讲着电话,一边面无表情四处环顾。
不远处,停着一辆中型卡车,装满了两米多高的树苗,四个男人打着赤膊,正在卸车。他们是两两一组,一个抬树根,一人抬树干,合力将树苗移到一辆农用三轮车上。其中三个有说有笑,不时夹杂几句荤话。在客流稀少的园中很是突兀。
俞思渊无意瞄了两眼就将目光移到最后一个人身上。男人很年轻,与同伴的聒躁不同,沉默又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他面朝俞思渊,负责抬起树根这端。
他弯下腰,将大腿粗的树根圈进环起的双臂,听对面合作抬树干的人喊着口号:“一、二、三,走!”
年轻男人手臂用力举起,肱二头肌团团鼓起,隆结有力。他将树苗抬起离车厢护栏半米的距离,向外一推,树苗扑通一声落到三轮车车厢。
男人抬起胳膊捋了一把满额头的汗,拒绝了伙伴来棵烟的提议,屈膝随地一坐歇口气。
俞思渊出神望着年轻男人裸露的胸膛和臂膀,他皮肤白皙如同涂了一层牛乳。再低头看看自己露在衣袖之外的手腕。
嗯,如她所料。还没到夏天,已经黑了两个色号。
不怪俞思渊对肤色敏感。如果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绰号一直是“黑雪公主”的话。
俞思渊从小跟奶奶在农村长大,奶奶地里农活儿忙,再加上农村没那么讲究,三伏天最热的时候,五六岁的俞思渊也光着上身,跟邻居小哥们儿一起下河抓泥鳅,上树摘蝉壳。水灵娇俏的闺女不出半月就被晒得黑不溜秋。
直到七岁,妈妈将她带到城里,才渐渐有了女孩儿的样子。许是幼时频频暴晒,黑色素沉积埋进了皮肤肌理,待俞思渊到了爱美的年纪,小麦色皮肤成为她的标志,已然是健康阳光类型美女的代表。
撇开肤色不谈,其实俞思渊五官是风情美艳的。尤其是一双狐狸眼,配上她巴掌大的小脸,眼形狭长,眼尾斜斜向上挑起。即便严肃时,也天生带了几分轻佻之意。当她定定看一个人时,不经意眯起一些,眼神慵懒迷离,风情万种。所以很少有人面对俞思渊时,还能调侃她的蜜色肌肤。单单迎上她一双眼睛,就被吸了魂摄了魄。
但这并不代表俞思渊自己不会介意。
自从步入少女时期,她就很注意防晒及美白了。现在的肤色已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虽然称不上白得发光,也是泛着健康光泽的浅栗色。也许是小时候被嘲笑多了,以至于多年过去依旧耿耿于怀。
是以她欣羡赞叹的目光毫不避讳投过去,紧紧粘在年轻男人身上。直到男人察觉视线回望过来,散漫目光停驻在俞思渊身上。
满分!
俞思渊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因为皮肤白皙,更显得男人浓眉厉目。他虽然话不多,却自带领袖气质,俞思渊之前注意到他的伙伴纷纷跟他搭话,男人颇有耐心地一一回应。
迎着男人的目光,俞思渊勇敢回视。仿佛两军对峙,仍直直看着男人。直到男人若无其事移开目光,俞思渊才如梦初醒一般,不明白刚才的固执从何而来。
~~~
乔迈跟着同伴赵明洋走向树苗,准备搬下一棵。赵明洋用肩膀碰碰他,嘿嘿笑着,意味不言而喻。乔迈淡淡的,没有回应,其实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女人盯着自己看得入神。
即便他也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赵明洋手肘碰碰他,朝女人努努下巴,“这女的挺带劲儿。”
乔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赵明洋吐口烟圈,了然地说,“还想着先前那个?”
仍然一片静默。
赵明洋了然地“嗐”了一声,“男人都喜欢小白花儿,我也待见。但小白花儿狠起来,能毒死人不见血。”
乔迈:“……”
“就说你原来那相好的吧,婚前要房,你拼死拼活在首都付了首付,人家跟着有户口的走了。要我说,女人呐,就是容易贪得无厌。”
乔迈皱眉,冷冷反驳,“人各有志。”顿了顿,接着补充,“当时我也有过错。再说,像我这样的家庭条件,人家有顾虑也正常。”
赵明洋望着他随意一坐,伸手胡乱拨了拨头发,对这个兄弟既是佩服又是可惜。
乔迈考上了首都一所以计算机专业闻名的高校,毕业时正赶上互联网发展得风声水起,他人又聪明勤恳,顺风顺水的找了份高薪软件开发工作。
工作几年后,谈了恋爱,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进行下去。就在两人筹划结婚之际,乔迈母亲却被诊断为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乔迈父亲早已离世,因为父亲为养子,所以在老家也没有其他亲人帮忙照顾母亲。于是乔迈将母亲接到首都,和他们小两口共同生活。
谁知母亲糊涂得越来越严重,出门后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乔迈有好几次在工作时间接到民警来电,母亲因为迷路被好心人送到派出所。当时的女友几次无意中提起,若是结婚后有了孩子,母亲的状态不适合帮忙带娃,两人也没有条件请保姆。总觉得压力山大。
那段时间公司上线新项目,加班到家往往已至深夜。工作压力加上照顾母亲,乔迈身心俱疲,只分出小部分精力关注恋人。
等到对方提出分手,他才惊觉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他试图挽回,一次次敲响恋人新家的门,直至对方坦白已经和一个首都本地人订婚了。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乔迈。大梦初醒,努力奋斗瞬间失去意义。他依旧两点一线的忙碌着,像是一台机器,不知疲倦。
年假后照常带母亲回到首都。风渐渐暖起来时,母亲三番五次唠叨,回老家,回老家。老家的大柳树该发芽了,也该去给你爸上坟了。
乔迈对灯枯坐一夜。
想想自己孑然一身,只有老母亲一个亲人,加之伊所剩光景无几。乔迈咬咬牙辞了职,带着母亲重返乡下,以期母亲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安然度过晚年。
~~~
他离开首都返回老家的消息传遍朋友圈。半月后,赵明洋主动找上门来。说有个力气活,问他要不要搭个伴儿做。乔迈正在家中闲得发霉,便应下来。今日干了半天,倒还适应。没有想象中的疲累。
待赵明洋抽完一颗烟,两人很快将剩下的树苗卸完了。乔迈右手撑着车厢护栏板,纵身跳下来。
另外两个人负责的半车厢还没卸完,嘻嘻哈哈,嘴里不停歇。
“刚才下车的那个女的,打扮挺洋气,肯定是城里来的吧。”
“我看着像。就是长得黑了点儿,不像城里姑娘白白嫩嫩地。”
乔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抬眼间,就从眼底看见一双高跟鞋咔哒咔哒走过来。节奏暴烈,横冲直撞,像是一簇火焰。
俞思渊冷着脸,内心怒火熊熊燃烧。自打少女时期以来,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黑。她走近卡车,余光看到肤色白皙的男人靠着树,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目不斜视从男人面前经过,在车尾斜下方站定,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击嘲讽她肤色的人,
“我是流行的小麦色好……”
“吗”字还未说出口,便听到一阵惊呼。俞思渊余光只看到一棵树干从卡车倾斜落下,向着她的方位俯冲过来,她来不及骇然,随即就被一只坚实的手臂环住,有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面一扑,护着她向后倒去。身体贴上大地的瞬间,俞思渊听到头顶发出一声闷哼,似是忍了极大的痛。
过了半分钟,俞思渊慢慢睁开眼,朝左右艰难转了下脑袋,软软的,原来后脑勺垫了一只宽厚手掌。
随后周围有纷乱的人声传来,
“麦子,麦子?”
声音急切。
“哎哟,没砸坏吧,咋没动静了?”
“都怨你,就知道说笑,树干都没抓紧。”
“我也没想到那女的会过来,还是先紧着看麦子兄弟有没有被砸着。”
俞思渊整个身体被男人禁锢在怀里,不能动弹半分。男人一动不动,只剩浅浅呼吸声。俞思渊看不到他的伤势,心里更加没底。右手试探着在他腰间摸了几把,她不合时宜的脸红了——男人腰间肌肉紧实,线条坚毅,像嶙峋的岩石一般坚硬。
俞思渊小心翼翼抽回手,不由暗暗唾弃自己,救命恩人生死未卜,自己却只想占人家便宜。
这样可不好。
俞思渊小脸窝在他怀里,被闷出一头汗。谁知男人仍然毫无反应,像块巨石盘在她身体之上。俞思渊彻底慌了,生怕他被砸个三长两短,最后狠心捏着指甲左右开弓各掐一把,男人腾的一声窜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