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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三劫循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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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零溪在远处打量了一眼宁静远,注目到他胸前绣着的灰云十字纹,“盟主,他就是……”
卿若笑虽然并没有见过宁静远,但从这寒霜剑气中得到了答案,他说:“嗯,他就是梁十三口中的天才剑客宁静远。多年前十三游沧海时所收。”
宁静远是第一次见卿若笑,听闻这是盟主后,却也没有太多波动,只是平静地朝盟主拱手作揖。“见过掌门,请问我师父现在何处?”
当年梁十三出海,宁静远之父乃船夫,携其同行。途中遭遇风浪与暗礁,船沉。船夫在梁十三帮助之下获救,而宁静远却不知去向。
梁十三在暗礁中苦苦寻觅,直到落潮时,才发觉宁静远正左手抓着一块凝在礁石上的玄冰,勉勉强强幸免于难。宁静远的左手因此严重冻伤,从此终年溃烂,但也意外地获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驭寒体质。
船夫感恩梁十三救子之恩,而梁十三也发觉他体内一股收放自如的寒气与剑一般寂静的性格,因此收其为徒。
卿若笑脸上露出忧色:“十三他受了重伤,你看……”
“十一少。”叶风庭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他肯定又不怀好意。”砚零溪轻声嘀咕了一句,从成天涯臂后探出头来。论身高,他虽然不算矮,但是在身高近九尺的成天涯面前,只勉勉强强到其肩。
“还有你对付不了的人?”成天涯反问一句。
“多得很。”砚零溪撇撇嘴,随后隔着破碎的岳阳楼台中央,拱手对叶风庭说:“叶副楼主,平局我们接受。我宣布对决到此结束。”语罢,折扇在掌心倒旋一周后,反手握紧扇柄。
卿若笑转过身,看着砚零溪扇法的动作,心领神会朝着砚零溪点点头,露出肯定的目光。
“呵。武林联盟,作为‘武林表率’,原来也会出尔反尔吗?”叶风庭一声哂笑,提着剑一边走向不远处的天水成碧,一边继续说道:“砚十一少也不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生死状邀战了,怎会忘了自己说过‘双方人员确认出战后,一方认输或败北之前,其他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干预,否则判负。’天水掌门,叶某没有说错吧?”
天水成碧虽然仍表现得清雅脱俗,不夹杂任何个人情绪地面对众人,但心底里是很感激叶风庭此番力挽狂澜,她持平而论:“确有此言。”
“慢!”砚零溪折扇一转,扇骨指向叶风庭。平局尚且勉强,更何况是败局。“叶副楼主,方才一战,据我观察你消耗也极大,就算判负我盟主,你能对付眼前这位《雪剑》传人么?”折扇再指向宁静远。
“不好意思。”叶风庭心平气和地说,“判负的不只是卿盟主,还有插手者。”他伸手同样指了指宁静远。
砚零溪脸色一沉,眯眼盯着叶风庭,眼里尽显灰雾阴霾。这样下去,江月楼就要反败为胜了,他把目光朝向身后的成天涯,以成天涯目前的状态,与叶风庭一战,不知……
叶风庭爽朗一笑,俯首作揖,随后高声道:“但我们江月楼不能趁人之危,以所谓的规则来赢得门面。所以,武林联盟提出的平局,我们接受。”
砚零溪闻此言,脸色微微泛白,但神定自若地笑道:“好,那此局就此了结。且让贵楼沈晏暂且待我云玄门几日,调查西陵峡事件的原委。”
叶风庭笑意亦浓,看似虚心地说:“如此甚好。多谢十一少配合。”随后回身朝天水成碧走去。
“突然提出平局,你是糊涂了?忘了我还能打?”成天涯瞪了一眼砚零溪,嘴下毫不留情。
“叶先生神笔,成碧钦佩。”天水成碧对着叶风庭嫣然一笑,宛如芙蓉出绿水,刹那芳华。“只是,叶先生甚至最后可用规则取胜,为何仍接受了平局?”她稍有疑问。
“原以为我宣读规则之时,由于叶风庭不在场,所以他理应察觉不到这个破绽。平局本身对我们只是收益减少,也并非全然无利。”砚零溪露出无奈的表情,“只不过他竟然算到了规则上的百密一疏。”
叶风庭淡雅谦逊地答道:“天水掌门谬赞了。此举既已扭转败局、振奋人心,又能以联盟出尔反尔为由,令其陷入不义困窘之地,目的已经达到了。”
宁静远冷静地看完了半场博弈,却也并无太多感想。“盟主,我师父呢?”宁静远再问。
“在巴陵城西医馆,让十一少带你去吧。”卿若笑拍了拍宁静远的肩,一副长辈的欣慰之色。“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宁静远在蜀地群山之中修行多年,基本上云玄门大部分人都没怎么见过他。
“卿盟主指教。剑室派已安排好了贵盟在巴陵的下榻处,成碧就先行告辞。”天水成碧语罢,浅绿衣裙轻摆,暗香浮动,走下岳阳楼台。
“卿盟主指教了。叶某将与我楼处理楼主的后事,先让沈晏随二人去探望梁十三前辈吧。”叶风庭正欲离开,头顶上出现了一把鹅黄色的纸伞。他蓦然侧首,正见天水成碧撑着伞,淑雅一笑。“春雨寒,需注意。”细柔的声音提醒着他。
“嗯,也好。”卿若笑回剑入鞘,“十一少,细查此事,吾觉得有些蹊跷。”无论是云玄门,江月楼,还是剑室派,都是以剑为主修,用刀之人本就少数,刀中高手更是凤毛麟角,沈晏这种刀客已经是其中佼佼者。
“能同时对抗沈晏与梁十三,还能占尽优势之人……”砚零溪思考着,对卿若笑说:“盟主,北风派以刀术见长,我叫上慕容前辈一起去看看吧。”
“按你的想法来就好。”卿若笑点点头,回身正好望见成天涯正盯着自己手腕。“天涯,有事?”
成天涯立起身,朝卿若笑走去,“盟主,若刚才宁静远不出现,你会输么?”
卿若笑一瞬间露出静穆而深不可测的淡笑:“你说呢?”
成天涯冷冷一哼,他比较烦这种说话藏着掖着的人,但他自己喜好单刀直入:“剑心九重。修剑道之辈,都向往第九剑心——心极。而心极的必由之路,是第八剑心——一朝风月,万古长青。”
卿若笑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一朝风月,万古长青。心剑相连,一息之间形成剑之幻境,置身于剑境中,就算在其内流经万古岁月,对于外界不过只是青葱一瞬。”他平静地看了一眼成天涯:“你呢,为何不踏入这一步?”
成天涯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困惑,他跃起身,那乌金铁履踏于护栏立柱,傲然的身躯宛如黑色方尖塔:“我不需要‘心极’,也不需要第八剑心。能被轻易粉碎的剑境,不过泡影罢了。‘心极’与道家飞升有何不同?不过是怯懦的避世之心。”语罢,化作一道黑影,从岳阳楼台上跳下,落在二层看台上
。周围打伞的看客路人见了他,均露出敬畏之色而纷纷避让。
“叶风庭么。”成天涯转头朝三层楼的某个人望去,那人似乎也看见了他,朝他摆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两人的眼神交错,心底里同时冒出了两个字——“劲敌”。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势头。
“静远兄好威风,我对你可是神交已久。听说你即将成为云部第二位宗师!那可是云玄门之幸。”砚零溪上前主动和宁静远握了握手,一副极为敬佩的模样。
宁静远对此的反应依旧是冷冷淡淡,甚至是不适应这么热情的态度,他生硬地回答:“敢问十一少尊姓大名。”
砚零溪对此态度倒是并不介意,可能是总被成天涯这么对待,已经习惯了。他露出友善的笑容,恭恭敬敬地答着:“本少是河东砚家十一少,目前的砚家临时代理人。”
宁静远恍然大悟,平静的神色中透出惊讶:“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砚十一少?”他的确没想到江湖人称“鬼算”的砚零溪,是个这么平易近人之辈。说起“鬼算”这个称号,成天涯对此一度认为是由于砚零溪经常穿着破旧的灰色兜帽长袍,晚上看起来像是孤魂野鬼,因此才有的这个称呼。
“什么大名鼎鼎,今天还不是被江月楼某位阴险小人摆了一道。下次再有这种比试,一定要改成,双方各出七人对战一局,七局四胜!”砚零溪一脸无奈地笑着。
“嗯,因为江月楼主要编制就是一位楼主和二位阁领,就算凑齐七人,实力能强到哪里去?剑室派虽然编制是八剑宫,但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总司都常年不下山,这种规则下,黑白剑僧不得不单独独斗,也就算不上威胁了。”一旁的慕容依墨点点头。
宁静远、慕容依墨各自接过砚零溪准备的黑伞,随后砚零溪戴上了自己的帽兜。他还考虑到沈晏伤势,于是与之共撑一把伞,沈晏没有一句感谢,一路上均是默不作声。
“静远兄这左掌为何如此千疮百孔。”砚零溪瞩目着宁静远的左手,新痂旧疮已经完全盖过掌纹。
“陈年旧疾,无碍即可。”宁静远目视着前方,语气冷冷淡淡,脚步也是五人中走得最快的。
“慕容掌门,久闻《龙城刀法》之名,今日一见实在叹为观止。若与那黑仲云或白季风单打独斗,怕是他二人难以招架。”砚零溪见宁静远脚步飞快,转而向慕容依墨搭话。
慕容依墨已经年过四旬,有几分北方人的粗旷。虽然听了砚十一少的话之后很高兴,但仍是严肃地答道:“十一少有所不知,那‘灭天龙行’剑招,正是针对‘天龙行’刀势所创,吾败得不冤。”
“嗯,这我听说过。”砚零溪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十六国时期魏国将军慕容兰,他早年为燕国将军,因被迫害而转投魏国,从而放弃了原本的《龙城刀法》与天龙行,转而创了《封龙剑法》与灭天龙行,后来剑谱传至南方。
“到了。”砚零溪喊住了宁静远,后者顺势在一家医馆门前停住了。
宁静远抬头,医馆匾额上行云流水地写着“移辰居”三个字。医馆前的门,左边阖着,而右边稍开一半。
“风医师,在吗?”砚零溪卸了伞,站在门槛前,叩了叩虚掩着的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