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绣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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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莫臣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他无忌殿顶上黑沉沉色的铁木，而是一派江南民居的精细小巧的房梁。
他猛地坐了起来，手指刚想运转灵力，但随即，他吃惊地发现——
自己什么都运不上来。
赵莫臣脑子一下“轰”的炸开，整个人都懵了。
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复冷静——怎么会这样？这是哪？
如果他无法运转灵力……他这条命也没什么存留的可能性。
“无忌，醒了？”
低沉的声音入耳，赵莫臣唰地抬起头，望向来人。
卫千机端着一碗面走进来，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太正常，就知道他刚刚可能被吓到了。他只好把面放在桌上，走过来坐上床沿，道:
“你在太墟宫里头迷路睡着了，我看你睡得香，没打搅你，直接把你带下人界来了。人界不能运转灵力，你应该知道的。”
赵莫臣木然地想:带下人界来的？怎么带的？扛下来还是抱下来的？他顺着记忆想下来……睡死前鼻尖萦绕的清苦气息……敢把他抱起来的……除了卫千机还有谁啊！不禁头疼，他堂堂魔尊居然是被人公主抱下人界的啊抱下来的!
赵莫臣的脸上万年难遇地出现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可笑神情。
卫千机感觉到他的尴尬，眼里带了点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木质的床沿，道:
“先起来，把晚饭吃了。”
赵莫臣顺着台阶下，作乖巧状:
“好。”
赵莫臣披上素白色的外套——他就喜欢素白色，以前在魔界为了装逼和契合所谓魔尊的邪恶气质，一般都穿黑色，这会来人界，他终于可以穿素白色的衣服了。
人界就是好啊!
赵莫臣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一旁的卫千机看着，像是一直在强忍什么。
赵莫臣看着这一碗面，抬头问道:
“思卿，你不吃吗？”
“吃过了，”卫千机短促地答道，然后终于忍无可忍地问:
“无忌，你要不要把头发梳一下？”
赵莫臣睡相一直不太好，小时候是爱闹腾，后来是因为梦魇缠身，结果可能睡出习惯了，哪怕像是刚才那样难得的一梦清净，他一觉起来，头发仍然乱遭成一团，跟个鸡窝一样。
万年强迫症卫千机终于看不下去了。
赵莫臣刚刚才下去的窘迫又上来了，他讪笑道:
“思卿啊……束发这个……我不会啊……”
赵莫臣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他赵莫臣好歹也活了四十多万年，结果连个束发都不会。
谁叫他小时候有母亲宠着，后来父母陨落，有自己哥哥宠着，自己哥哥陨落后，没人宠他了，他也没时间去学这个，每次都只能让内侍帮他束发。
卫千机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吃完，待会我给你束发。”
赵莫臣:“……哦。”
他看着卫千机平常都是白发垂腰，从来不束发，仙气飘飘的，感情还会束发？
而且还会帮别人束发？!
赵莫臣再次觉得:以后不能听信谣言，有失偏颇。
赵莫臣摆开架势，尝了一口，不禁惊讶:
“好吃!这店家的手艺不错嘛！”
卫千机:“……无忌，这是我做的。”
赵莫臣干笑:“……哦，你手艺很棒啊!”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六界执法者会下面，而且还下面下得那么好吃啊!
赵莫臣矜持地把面条吃了个干净，刚放下碗，就看见卫千机拿着木冠和梳子走了过来。
“半束发就好了，谢谢。”赵莫臣朝他笑笑，淡定地坐在了铜镜前的椅子上。
“嗯。”卫千机在他身后站定，动作轻柔地开始梳理他乱糟糟的头发。
赵莫臣无聊地看向铜镜，这才惊奇地发现他二人都穿的是白衣。不过卫千机穿的是月白色，他穿的是素白色。
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可他二人长得是各有千秋，这穿出的味道也不同，也无法比较，只觉皆是十分地好看，气质也与白衣契合。
赵莫臣是生有少相，他这张脸皮，绝对不会让人想到他是个所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肤色白皙，面庞温和，一袭白衣，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卫千机就没那么平易近人。卫千机的脸庞轮廓分明，身形削瘦，面色平静无波，一双眼瞳似深渊，一头白发更是仙气十足，看起来十分高冷。月白色比素白色要柔和一些，穿在这位身上，就愣是穿出了毫不违和的清冷气质和距离感。
果然，衣架子也各有衣架子的味道 。
赵莫臣一边享受卫千机的服务，一边寻思着，以他二人的样貌，出去实在是太打眼，得稍做变动才行。
“思卿，”赵莫臣想了想，说道:“要不你还是把你这头白发给先暂时变成黑色吧，不然……”赵莫臣“啧”了一下，续道:“太招人喜欢了。”
“好。”卫千机应下，把木冠稳稳当当地替赵莫臣戴好，头发就开始从发根处变黑。
赵莫臣这会已经无法再去惊叹卫千机束发的技术很不错——他已经被惊艳了。
赵莫臣只道卫千机一头白发显眼，没想到这人换了黑发，已经不是显不显眼的问题了，而是……会不会被小姑娘围观的问题了。
“……思卿啊，你这样让我……很受打击啊。”赵莫臣干笑道。
“不及无忌万一。”卫千机不动如山地回了一句，手指在他眼上轻轻一抚，随即收了回去。
眼皮上还残留着冰凉的温度，赵莫臣却觉得有些烫。他忽略了这可疑的温度，睁开眼睛，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他的瞳仁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深红，跟慕寒来的瞳仁一般颜色。
“”
“你的眼睛也很显眼。”卫千机站在他身后，浅浅地笑了一下。
妈耶!卫千机怕不是个妖孽，来祸害众生的吧!
笑起来这么好看，是想让女孩子活不下去吧!
赵莫臣的耳根几乎是立刻就“唰”地一下红了，落在身后卫千机的眼里，他似乎心情很好，不打算再调戏赵莫臣了，恢复了一脸高冷严肃的千机帝君的日常表情。
卫千机:“我让寒来算过了，无熹差不多在江南一带，此处是吴郡的南江镇，郡守是吴东庭。今天是乞巧节，人多，消息也容易打听，等会儿我们两就得准备走了。”
“好。”赵莫臣点头。
乞巧节盛于正月十六，是元宵节的延续，但花灯其盛、其艳都比元宵节更胜一筹。何况这一天未出阁的女孩也能出来逛逛，常常便是哪家公子小姐看对了眼，私下定了终身。整个南江镇都热热闹闹的，繁复精巧的花灯不要钱似的堆满了人们能看到的地方。
赵莫臣和卫千机随着人群挤来挤去，赵莫臣都快给满街的花灯迷了心——魔界哪有这些喜气洋洋的东西。要不是卫千机拉着他不让他乱跑，估计他现在已经抱着各种小玩意儿人影都没了。
不过，他们两个都忘了出来是要干嘛的来着。
赵莫臣偏头，脸上笑嘻嘻的，问道:
“思卿，你吃甜的吗？”
卫千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吃的。”
“啊，我知道了。”赵莫臣应道，心里却暗暗诧异，原来像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帝君也吃甜的？
赵莫臣往人群里一缩，眨眼间，真的是影都没了。
卫千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过了三五分钟，赵莫臣仍然不知所踪。
卫千机不禁开始焦急起来——人跑哪去了？
他吃力地拨开人群，一点一点往前挤，眼睛在各个摊位上四处搜寻——可是连赵莫臣一片白色的衣角都没有。
周围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无比。可卫千机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一片缄默。
你……又要……
“思卿!”赵莫臣突然在背后拍了下卫千机的肩膀，手里还提着一袋姜糖，神采飞扬地从卫千机背后钻了出来。
卫千机松了一口气，皱眉道:
“你去哪儿了？”
“你不是说你吃甜的嘛，我去给你买糖了啊！诺，给。”赵莫臣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愠意，仍然一副嬉皮笑脸，把手中的袋子塞到他的手上。
卫千机突然气全都消了。
“别乱跑，走吧。”卫千机把糖收好，叹了口气，拉起赵莫臣的手，继续前行。
千万别再不告而别。
赵莫臣手腕被牵住了，到是没那么闹腾了。他仍然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思卿，那里人那么多，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们去看看吧？”赵莫臣指着不远处，一脸兴奋地提议道。
卫千机犹豫了一下:“……好。”
走进了来看，原来是一个姓苏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抛绣球，选夫君呐。那苏大小姐确实是美貌，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穿着一袭红衣，站在高楼之上，盛气凌人，地下的不知是否是单身男子们你推我、我挤你，人人都是一副渴望和爱慕的神情，如此景象，倒也实在是有趣。
卫千机和赵莫臣站在圈子的最外头，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开玩笑，这苏大小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万一自己被砸中了，还不知如何脱身呢!
“思卿，你觉得这这位怎么样啊？”赵莫臣一脸神经兮兮，可上挑的眼角出卖了他的八卦本性。
“什么怎么样？”卫千机装傻 。
“欸，就是相貌如何嘛。”
“不如无忌品貌上乘。”
赵莫臣眼角抽了抽，赶忙道:
“相貌不好说，这人品，我就确实不怎么样了。”
卫千机睨了他一眼，没作声。
赵莫臣也不说话了，恢复了君子温润的模样，认真地看这一出“抛绣球。”
苏小姐的眼睛飞快地在人群中检索着，试图从这一堆不入流的穷酸中找出一个相貌气质都是上乘的人。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两个站的有些远的男子上。
这二人皆穿白衣，只不过右边那个温润柔和，左边那个清冷矜贵。
而且，这两个人怎么都那么俊!
苏小姐在南江镇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她心里打量了一番——若是单论相貌，她更中意左边清清冷冷的那一个，可如果是选夫君，那则是右边那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公子更适合了。
她下定决心，将彩色的绣球一抛——
赵莫臣正不知在神游什么，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他回过神，下意识地一接——
这个颜色艳丽的球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注意到身旁突然安静的人群，和周围温度立刻降下的卫千机，突然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他来人界是来找剑的不是来找老婆的!
放眼下三界和天界，哪个不知道他魔尊赵莫臣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色？!
茫然的赵莫臣和黑脸的卫千机被请上了绣楼。
“这位公子，既然接了奴家的绣球，那奴家就是您的人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苏小姐见了赵莫臣和卫千机，婉转羞涩道。
然而赵莫臣不吃这一套:
“苏小姐，不好意思。在下没有想高攀苏小姐的意思，这绣球呢，也纯属意外，还是请苏小姐放在下回去吧。”
苏小姐这下急了:
“你绣球接都接了，怎么能不认账呢？若是让人知道公子嫌我，奴家以后还怎么嫁人!”
废话，这放眼南江镇，还能找出一个比眼前更好的男人？这二人气度不凡，看起来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
赵莫臣摇摇头:“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小姐打断:
“爹，你来了!”
赵莫臣扭头，看见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走了过来，全身上下金灿灿的，活脱脱一个土财主的形象。
那苏老爷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就吊起眉毛，中气十足地道:
“怎么，我苏烈的千金，还有人嫌弃了!”
赵莫臣赔笑道:“不敢，只是，只是……小生实在是高攀不起苏小姐，这……还是请苏老爷行行好，放小生走吧。”
卫千机周围的温度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冷冰冰地盯着准备强抢良家“妇男”的苏小姐，气场全开，仿佛要把苏小姐盯成个冰棍。
苏小姐打了个哆嗦，什么也不敢说了。
“放肆！这南江镇一半的产业都是我苏家的，可我苏家的女儿居然敢被你如此嫌弃！你好大的胆子！”
苏老爷子也认识到这二人不一般，一定打算要攀这个高枝，竟在绣楼上如此吼了出来，不仅让地下的吃瓜群众得了一个天大的苏家丑闻，同时也断了赵莫臣的后路，一定要他应了这门婚事不可。
“诶哟！这苏小姐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呐，想着苏烈作威作福，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死样，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自取其辱了嘛！”
“苏家这个丑闻出大咯！今年饭桌上的八卦绝对不缺！肯定一个比一个劲爆！”
“那是！”
……
底下人的讨论声实在是不小，绣楼上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苏家人的脸色可谓是白了又黑，青了又红，精彩的很。
赵莫臣现在真的想一头撞死——没事凑什么热闹！这下摊上麻烦了！他现在被人缠住，走也走不了，想打可又会惹乱子，他还能怎么办？吼一句“我特么是掌管魔冥妖三界的魔尊”吗？！
他瞟了一眼卫千机，看他似乎没什么异样，以为他十分淡定，不是很着急眼下的处境，不禁感慨:
到底是六界执法者，气度就是不一样啊。
苏老爷不知想了什么损招，挥手道:“来人！”
几个家丁跑来:“小的们在。”
“把这位公子带下去，好生照看着，绑也要给我绑上喜堂！听见没有！”
“是！”家丁们应下，就要来抓赵莫臣和卫千机的胳膊。
赵莫臣皱了皱眉，不打算再陪这些个脑回路清奇的苏家人玩儿了，手掌按上别在腰间的九溟，准备出手。
要是把卫千机也给拖下去，以他那个性子，如何自处？
时间本来就不够，他没时间陪傻子玩儿！
卫千机注意到他的的动作，知道他要出手，也准备祭出忘寒，打出去。
虽说忘寒很牛逼，九溟也很有邪气，可这会到了人界，也仅仅是两把绝世好剑而已，若要打出去，还得靠自己少年时练的东西是否还记得了。而且打出去其实不那么划算——那他两可算是全城闻名，办事会不方便许多。
绣楼上，剑拔弩张——
正当赵莫臣要抽出九溟时，一个清冽、柔和又不失强硬，甚至很有威胁意味的温和女声插了进来——
“苏老爷子，这强人所难，强的还是我宁家的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绣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