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4、04

　　“合影？”

　　嗓音平平淡淡，声调懒懒的有些低，轻轻钻进西贝的耳朵里，立体环绕似的，西贝觉得自己的脑子更钝了……
　　签名？合影？她好像没听错对吧？
　　当北珝的粉丝，竟然会有这么高的待遇？简直不敢置信。

　　受宠若惊的小表情悉数表现在脸上，北珝瞧在眼里，已经习以为常。
　　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回馈带给粉丝的感动和惊喜太纯粹，他才越来越容易心软，也比过去多了点耐心。
　　不过——
　　北珝微微蹙眉。
　　现在的女孩年纪小小的就既化妆又早恋么？她看起来顶多十四五岁。

　　西贝注意到他眉间浅浅的一道折痕，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反应的时间过长。
　　要么？
　　当然要，一来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二来……呃……她真的好心动啊。

　　不行的西贝，你要矜持，千万要稳住，对，稳住。
　　她默默做心理建设，轻呼吸，顶着张滚烫的脸，内敛又自持地低低询问：“嗯……可以么？”

　　女孩眼里的期待呼之欲出，却极力保持镇定，小心翼翼的。
　　“可以什么？”他故意问。
　　小孩这么小就不能勇敢表达诉求，他莫名就想逼她一把。想要什么就要，很难么？何况他还明确表示愿意配合。

　　他太高了，西贝仰着脖子仰久了，尤其思维还接二连三跟不上，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像个笨笨的大头蛙。
　　可以什么……是二者之间做选择么？
　　“嗯……”眼睛无意识眨动着，依然是礼貌的征询语气，“合影……可以么？”
　　不知为何，当她呐呐问完后，北珝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点儿深。
　　哪里出了问题？她不懂。

　　女孩嘴角一抿，谨慎又彷徨。
　　北珝眼睫低俯，勾了勾唇，微侧头瞥向车道上的水泥地，眼底有着西贝越发看不懂的意味不明的情绪。
　　“可以。”他点着头说，语气是索然无味后的放弃。
　　目光又落回到西贝脸上时，向她一步步靠近，近到礼貌的社交距离，约莫还剩一米多点，手机连同左手一并放进兜里，反倒是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摊在她眼前。
　　“手机有么？”

　　北珝的手公认的好看，年初的时候，有媒体在官方微博搞事，票选纤纤玉手男爱豆，热评里好几张他手的特写被粉丝和路人共同观仰，引发热议。后来的票选结果是粉丝战斗力超群的一位顶级流量男星得票最高，那会儿西贝看了看北珝和对方票数的差距，又反复对比了下两人的手，还忍不住默默感慨：这哪是比手，比的是粉丝谁多吧……
　　如今她曾偷偷看过无数遍的美手，突然就这么防不胜防地出现在眼前，掌心朝上摊平，骨节分明，修长又白净，灯光下还能依稀可见最明显的三条纹路。
　　这种感觉未免也太棒了，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美妙。

　　西贝还在愣着，恍惚间猛一回神，就有点手忙脚乱：“啊……有，有的……”
　　解锁屏幕，相机……相机在哪？
　　平时常用的软件这会儿居然跟手机不是自己的一样，双眼俱瞎。
　　好不容易视线一定，看到熟悉的图标，纠结又紧跟着来了。
　　美颜？B612？还是……Faceu？
　　保险起见，还是美颜吧。她留了个小小的私心，反正不能用没有任何滤镜的系统相机。
　　打开美颜，手机递过去，怕碰坏稀有瓷器似的，轻轻放到他的掌心。

　　粉色的硅胶手机壳上长着两只凸出的猫耳朵，北珝眉角微挑。
　　壳身拿在手里还带着她的体温。北珝走过去一点，来到西贝身边。
　　即使是横向距离也依然十分绅士，既不过分疏远也不越界亲密。
　　长手一举，镜头里却意外只出现他一个人的脸。
　　显然，他低估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北珝偏眸扫了眼女孩的个头，迅速得出结论，他需要矮身。
　　啧。
　　他扯了扯唇，轻轻哼了一声。经历过这次，他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似乎又有了长进，宠粉宠得快要没边了。

　　西贝正仰着脖子看摄像头，在小小的四方屏幕里找自己，还在想是不是应该识相地踮一踮脚，余光突至的那记目光，以及耳畔传来的那愉悦的一哼，让她一颗心骤不及防地抖了个跟头。
　　突然，身侧的高大剪影微微弓着背，向她这边歪了歪身，长臂斜举在半空：“头过来点。”
　　“……哦。”

　　西贝又一次懵了。
　　本来，离得近了，身高上的差距拉得更大，再加上他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二者一糅杂，不经意中便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可眼下他主动自降海拔，为了能把她也框在画面里，还把脊背弓得那么低，那么平易近人，纵使还是那张难以接近的冷酷表情，西贝单单看着他帽檐下近在咫尺的侧颜，心都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往前走半步，她很自觉地没有靠得太近。
　　镜头只要有自己就好了，只要能看到她的脸就好了，她这样想。
　　她站在他身后的角落里，习惯性比出一只剪刀手，从头到脚，浑身都在发热，后背布满出汗的黏腻感。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到这种地步，手指兴奋得都在颤，太没出息了吧？

　　“准备好了。”镜框里帅到不行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地对着镜头，对她说。
　　“嗯……”西贝硬是从嗓子里压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单音节，以示回应。

　　并没有咔嚓的拍照声，照片一秒定格。

　　北珝直起身，递还手机，西贝齐刘海下的一张小脸已红得像番茄。
　　四目交接，北珝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两秒。
　　女孩除了开心和羞涩，已无其他不好的情绪。

　　薄唇勾了勾：“好好学习，小朋友。”
　　丢下这么句简短又耐人寻味的话，他转身，走向劳斯莱斯旁边一辆形似越野车的保时捷。

　　车灯一闪，响了下，西贝看着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隔着挡风玻璃，他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很快，车从她眼前开走，不一会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西贝望着空荡荡的出口方向出神。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大概过去有两三分钟，才缓缓低头去看手机屏幕里尚未保存的珍贵合影。
　　她离镜头稍远一点，脸瘦小，身子纤细，举着剪刀手一副娇羞状站在表情寡淡的男人旁边，一张充满少女感的幼幼脸，可不就是个……小朋友么……

　　西贝咬着唇，忽然不自控地陷入莫名的低落。
　　她十八了，成年了……

　　.

　　北珝独自驱车，沿坡驶出地库。
　　黄色感应杆自动开闸，路灯微淡的灯光混在团团夜色里，飞蛾盘旋。
　　有电话进来，他打开车载蓝牙。

　　“不是说出门了么，这么久了你人呢。”季朝雨懒洋洋笑骂，“大伙儿可都在等你一个人。大明星，跟我们耍大牌是吧？”
　　那边稀稀拉拉的三两笑声，另一人的声音低低传过来：“朝雨哥你告诉他，晚一分钟自罚一杯，让他自己看着办。”
　　“听见了么，”季朝雨开着免提，往嘴里咬上一根烟，笑意含混，“哥几个没人惯你这臭毛病。”

　　北珝薄唇勾着，说：“有人想潜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搅动对面的气氛，男人间的笑语渐弱。
　　车开出小区大门，北珝指腹压了压帽檐，一记炸.弹丢过去，彻底将他们的嘴统统闭上。
　　“我没人脉资源，有个女的说肯帮我。”

　　空气一时凝固。
　　然后便是狂笑，数其中一个公鸭嗓笑声最大。
　　“哈哈哈哈他大爷的，哪儿来的傻哔敢喘这么大气儿，眼睛长屁股后头了吧，是爷爷是孙子瞧不出来啊。”

　　季朝雨点着烟，吸了口，也在笑：“行了，别给这孙子挽尊，他也就是在咱面前是爷爷，往明星堆里混了这么多年，不一直都甘愿在外装孙子么。”

　　此话一出，谁都听得明白。
　　放着京圈人脉不用，北电读书四年，加毕业一年，总共五年，五年的光阴头两年尽接些恶徒小角色，第三年演了个男二，结果还是暴君，第四年又是男二，总算是个正面人物，直到第三部影视剧才拿到一个男主角色，好在一年火一部戏，人慢慢地也红了。
　　北珝这人，没人看得懂，也没人管得了，除非他愿意服软，不然他在谁面前都是爷爷。这种性格，又怎么可能在娱乐圈给人当孙子。季朝雨有意逗闷子，傻子才会当真。

　　车窗开着，北珝屈肘支窗沿上等红灯，另只手搭在方向盘，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敲。
　　“没工夫跟你们扯。”嘴角往上略勾，他懒洋洋地嗤一声，“先挂了，最迟半小时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