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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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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说,当人们感到非常悲伤时,总喜欢去看日落。
所以今天我去看了。
但我没他幸运,一天之内并不能看43次。
——摘自商杉日记
00.楔子
非正规小旅馆,条件可想而知的差。
商杉做了一番五秒内的心理斗争,最后决然地抓起老板娘搁在案台上的钥匙,像要去赴死一般悲壮地拎包入住。
二楼左最后一间,侧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大街。
商杉讨厌孤独,这样正好。
房间比设想的要迷你,四周墙壁上刷的粉大块大块地往下掉,堆积在墙根处,已然有了三四厘米的厚度。
弥散生长的潮湿味道呛得商杉连打了两个喷嚏。
电视机、空调、热水器这些基础的电器都有且都能用,这是商杉感到惊喜的地方。她卸了包准备先去冲个澡。
半小时后,从浴室出来,刺剌剌的寒意瞬间席卷包裹住了她。
原来,一直轰隆隆叫着的空调已经歇了菜。
商杉只能躺到床上,盖着棉被御点寒。打开电视机,是一个地方台,正在预报天气。
“……今夜至明早有大到暴雨,部分地区可能引发山体滑坡……”
旅馆隔音效果非常不好,隔壁间声声欢愉到糜烂的喘息突然掩盖了电视的声音。
商杉找到了遥控想把音量调大,却发现没有反应,掀开背后的盖子,原来根本就没有安电池。
商杉叹了口气,取下头上的毛巾偏着头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心里的恶心在膨胀发酵。
就快扛不住的时候,手机响了。
商杉腾出右手,查看来电人。
陌生号,坐标C市。
心里骤然翻涌起层层紧张的波浪,商杉的嘴皮在发抖。她握紧了手机,瑟瑟着发声:“喂?……”
“到酒店了?”
这声音?
商杉愣了愣,又看了眼手机号码。
对方猜测商杉没辨认出自己,嘲弄着轻笑道:“不是吹嘘自己记性好吗?不过才分开一两个小时,你就忘了我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忘!
只不过是不敢相信你会有我的手机号。
商杉懒得和他磨嘴皮子,开门见山:“有事?”
也许是商杉冷淡的态度伤到对方了,短暂的沉默让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把。
十秒过去,他才又开始说话:“你的日记本在我这里……你看,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
商杉觉得这一天真是有够烦人,手头上有的烟全抽完了,隔壁那两人还在奋战。
商杉想:还好自己没住在中间,要是两面夹击,她才真受不了。
想到这里,她倏地一笑:正常人大概对这种程度的就已经受不了了吧!
商杉拿起钱夹,决定做个正常人,出门透透气。
出旅馆门时,被边看电视边磕瓜子儿的老板娘叫住询问,商杉解释是要去超市买点私人用品。
老板娘冲她扬了扬手,脸上流露出油腻腻的笑容,听多了这种说辞似的熟稔道:“我懂。现在的小年轻精力都挺持久。”
商杉想到隔壁屋那两人,顿觉嘲讽。
夜里月明风凉,行人少许。
商杉在附近没找到营业的超市,辗转了两个十字路口。
看到一家24小时便利小店,商杉进去要了一包白沙烟。她喜欢烟盒包装上成双的鹤。
收银员把烟盒递给商杉时,连瞅了她好几眼。无非是对于年轻女子成为烟鬼的奇异与偏见。
再在街头转转就是十二点。
商杉不是个爱早睡的人,也许是由于白日里的那些事,此刻她真是困得不行。如果有恶魔适时地提出交易,她应该会选择用剩余的寿命去换取一张床。
长眠不起,其实有时候也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商杉又点了一支烟,青白色烟圈从她嘴里幽幽吐出。
她边走边抽,二手烟祸害了半条街。
以前,商杉最讨厌这种人。现在自私地想想,也还不错,见阎王时还有了同伴不是。
可商杉没想到,阎王在十几分钟之前竟大发善心地拒收了她。
烟蒂掉尽的那一刻,商杉吐出了最后一圈云雾。
她被眼前大片的黑烟与火光所震慑,步伐骤歇。耳朵里轰隆隆响起救护车和消防车争先恐后的警鸣。
商杉手里的白沙牌香烟盒突然滑落在了地上,她顺势跌了下去,两腿颤抖疲软,无法再站立起来。
果然,她还是怕死的。
旅馆一带五十米范围被封锁,二楼火势最猛,噼里啪啦叫嚣地朝四处蔓延。
原本冷清的街道里里外外多了几层看客,七嘴八舌地聒噪讨论着。
商杉心中惊悸,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理促使她站起,向着火灾现场走近。
老板娘在一楼逃得快,此刻正在安全区和民警录口供。
商杉正想着自己作为住客是不是也需要去录一个,然后她看到一名黑衣男子企图冲进火场,结果被两名消防员架着拖远。
“周……与肆?”商杉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声音并不大,尤其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
但男人转了头,脸上不可抑制的惊喜与舒了一口气的安心使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飞速挣脱消防员的挟持,朝商杉奔来,大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进了自己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他语无伦次,音调中掺着些许喜极而泣。
商杉难得的没有立马推开周与肆,她知道他没头没脑说的“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商杉被他拥得太紧,加之火灾现场尘灰弥漫,她的大脑开始发涨,天南地北想了一连串东西。然后突然想起自己说要回酒店的谎言,原来这个男人他早就知道了。
“周与肆。”商杉垂着头。
“嗯?”
“你怎么会来这里?”
周与肆抱着商杉的手滑落下来,他退后一步关注她的表情,轻抿起唇,谨言:“我不是说了要还你日记吗?”
商杉微微抬了点头,却仍是没敢看他:“可我说了不要了。”
“我想,你会舍不得吧。”他眼睛有点红,有涔涔光在闪动。忽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着嗓音:“里面有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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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贸大厦。
第26层。
C市所有金融行业工作者觊觎垂涎之地。
商戈站上这里用了两年。
秘书拿着整理一晚,终于拟订出的项目文件,敲门找商戈签字。没有回应,她便自己开了门。
室内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男人修长的两条腿交叠着,脸部侧朝向椅背,通宵熬夜的倦意停留在眉梢,拧成山川的形状。
酒红色西服勉强做了被袄,搭于腰间,袖口已经垂落到地上,无辜地轻轻晃荡。
秘书张了张唇,没忍心叫醒他,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后便离开。
商戈生物钟调得很好,也没眠多久,正巧在规定的上班时间睁开了眼。
他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朝办公位置走去。瞥到洁整只剩一份文件的桌面时,他突然眉心一皱,神色紧张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发了狂地四处翻找。
抽屉,书的内页,西服口袋,还有垃圾桶。
终于在靠门那个垃圾桶内的一堆废纸中找到了那张字迹歪扭的纸片。
他放开了心弦上绷着的箭,狼狈无比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秘书推门不小心撞到他的额头,看到他猩红着眼瞪她,心里无辜又委屈。
商戈的眼神却愈加冷冽:“你清理了我的桌子?”
秘书不明所以地点头。
“去找下一份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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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懵头懵脑,前脚刚踏出去不过四五分钟,总裁的后脚就风尘仆仆地辗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质问商戈:“你为什么解雇她?”
“她扔了不该扔的东西。”商戈垂头看手里的纸片,嘴上轻描淡写,就仿佛是弃了一件垃圾品一样的毫无所谓。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火,“你知道她是谁塞进来的吗?”
“……”商戈挑眉看她,一副愿闻其详的吊儿郎当样。
女人更气了,拔高嗓音:“她是董事长的外甥女,我的……”
没待她说完,商戈便忍不住皱眉打断:“难怪办事效率不高,原来走后门来的。”
这句话让气氛跌到谷底的尴尬。
他俩有谁不是走后门上来的?
商戈自知失言,此情此景却也不好收话,他踱步向着窗边走去。
巨型的落地玻璃窗,光是靠近还剩两米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内心惶怖。
商戈每次都停留在那里,不敢靠得更近。
他并没有恐高症,只是心病在作着祟。
金贸大厦对面是地方电视台大楼。
同楼层的地方,外墙挂着巨大的电子屏,此刻屏上正播放着早间新闻。
画面上担架抬着一位伤员,身上的衣料烧得干净,全身上下黑漆漆,像被熏干的腊肉一样。
突然,商戈的眼睛捕捉到了什么,他眸光倏地一闪,竟向着玻璃窗贴了去,女主播的声音清晰明朗了几分:
“……昨晚十一时四十三分,南岗路十字街一家旅馆发生火灾,两死一伤……火灾疑为一女住客抽烟不甚导致,具体原因……”
商戈眼前突然被水汽氤氲,电子屏上的画面看不真切。伴着“轰”的一声巨响,从昨晚开始预热的大暴雨来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