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奸臣之宦妻》云十年

5、第五章 风潇雨晦登前途

　　晚琉光笑出声，“什么能人？不过是变得贪嘴些罢了。”

　　莫菁在一旁陪着干笑，尽量傻笑得象个孩子。

　　看着她的反应，宋洛爽朗地笑了几声后说道：“素丫头真是有趣。琉光，真不愧是你的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而看向晚琉光。

　　晚琉光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莫菁的发，淡弯着眉目道：“我倒不愿她象极我。我只想她如个寻常姑娘，开心地长大，开心地嫁人，开心地过完一辈子。”

　　宋洛停了揶揄，正色道：“琉光，关于阿瑾他……..”

　　闻到这欲言又止，倚在美人榻上的晚琉光微微眄起了眼角，一双美目似笑非笑。伸出手微掩住额首，慢道：“阿谨性子若他，劝不住。天意让年幼帝君登位，天意让班晨太后垂帘，天意让镇和将军祭祀已故夫人亡故之地，跑到这虚南寺来。”

　　宋洛敛下眉目，宛若思索，半晌后才答道：“如今皇室外戚干政，朝堂虽为四大家族掌权，然李氏远在封地，受制于香氏家主瑛相。莫氏、公良氏亦屈居下风。香氏家族已隐隐现无所匹敌之象，一呼而无谁不应者。新帝年幼，又非班晨太后所出，已三番四次在朝上公然忤逆垂帘的太后。以她的手段，背后支持的香氏重立新君恐在朝夕之间。阿谨若……依他的慧性未必不能独善其身，全身而退。”

　　晚琉光凄恻一笑，声音宛若酒过杯中凉：“宋洛，这些话……我不愿再相信。人啊，宁愿活得实在些也不要这么自欺欺人，否则只会徒添难受。”

　　莫菁听得有些糊涂却又不方便问什么便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听下去。心有预感，莫谨或许要做些什么事，做些能够证明他能力的事。终究，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结。他觉得莫晔年亏欠他们，他便要让莫晔年后悔。他觉得母子三人沦落到今日这个任人宰割的田地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的缘故，所以远在偏僻之地也想方设法谋个出路。

　　莫菁忆起她初初来到这个朝代，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华服少年。少年隔着被子温柔地抱着自己宠爱的妹妹那发冷的身子，曳着微颤的嗓音重复地说着，“你不要怨恨阿爹。四哥哥会保护你的……”

　　终究啊，有些事，能劝解别人却不能开导自己。

　　夜色撩人，莫菁心情寂寂地来到后山断崖。那里四处开满了红荆花。想起闲时来到晚琉光的身边，那时总是坐在她的床边，头挨着她的膝盖，听她给自己唱歌：“红荆花，红荆花，艳如血染沙，早去的好儿郎，何时才归家……”

　　从断崖边眺望，那是帝都的方向。卷入夜色中仿佛触眼可见的帝都城，会不会有月色华灯，轻歌曼舞，满眼繁花扬在夜风中？

　　莫瑾曾带着她来到山顶看夜景，遥遥指着山下灯光最为繁华的那处跟她说，阿素，那里中央处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住着一个人，他赐予的权力让每一个有欲望的人斗红了眼。好多人都想卷进去跟着争一份。阿素，我们不要争，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那时她挨着自己美人哥哥的肩头看向天上灿烂繁星，温丽地笑着回应，好啊，那阿素就在这里陪美人哥哥和阿娘一辈子。

　　如今，耳边冰冷的夜风吹过，她有些难过地闭了闭眼。不知道莫瑾的谋算是何，心中竟涌起了一丝他可能会违背诺言的埋怨。

　　那样的念头闪过脑海时，她被自己惊到……她只是一个寄居在他人身体之中的灵魂，她的思想，她所受过的教育，她所拥有的记忆似乎都在告诉她，这些人的命运其实跟她真的没有多大关系。在心中悄悄自问，难道我真的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把他们完全当作自己的家人了吗？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离开，都会感到难过与不舍？

　　在旁边陪着自己的小和尚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莫菁回神，转身走到他身边，把头枕在小和尚瘦弱的肩膀上，问道：“小和尚，你有没有去看过山下那些繁华的景象？”

　　小和尚笑，温润得如一泓碧玉。
　　“我自有记忆以来便是在这里。依止师说他把我从狼堆里捡回来。我能在狼堆里活着是佛祖赐下的恩。他还说，我要一生平安便不能下山去沾染尘世生活。所以我这辈子都不能下山的。”

　　莫菁闭上眼睛，撇嘴：“老和尚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那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了，我想要你陪着我，你要不要跟我下山？”

　　她犹豫着，如果自己的家人有一天都回去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回去那个所谓的“家”？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别人的亲人，但总归感情是自己的。很多东西，都忍不住要去想。

　　小和尚心里一沉，郁郁地问：“你要走了？”

　　莫菁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方答：“不知道。”而后抬起头看着他干净的眉眼，俏俏地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站起来面对他，笑得宛若天边落了锦色纱：

　　“小和尚，你依止师说的对，要保一世平安就不能下山。记住啊，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千万别下山去。尤其不要去帝都城，那里藏着一只妖怪。那只妖怪高高在上，会吃人的也会让人吃人的。”

　　拢上一层薄薄暗纱的月华正缓缓地撩出烂漫而微凉的光。光晕覆在小和尚那修长的眉眼映出淡淡的华光，他看着周围无数在月华下幽然绽放的红荆花终于也含笑以待：“素丫头，小和尚不怕妖怪的。小和尚想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她忍住眼里要漫出的大片水泽，起身跑到断崖边对着山下大喊：“小和尚在做梦呢！我才不要一个和尚陪呢！如果我真下山了，我要忙着去找好玩的，去找好吃的，还要去找好看的夫君！”

　　闻言，小和尚依然在笑，依是温和的笑意，目光里却似闪着艰涩与落寞。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依止师口中所说的红尘了。他记得依止师在每日对他的诫训中都有这样一句话，你本命非红尘便不能惹红尘。所以他终归要跟素丫头分道扬镳的。终有一日素丫头便要与她的夫君同归，与自己殊途。

　　小和尚竟有些舍不得她这个总是欺负自己的朋友。

　　下山的时候，措不及防地下起雨。被淋得半湿的莫菁一身狼狈地冲进晚琉光寝房时见她已支起了半只手臂在假寐。四处寂静，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轻轻地喊了声“阿娘！”

　　晚琉光幽幽转着眉目醒过来，看着头发湿了双鬓的莫菁虚弱地笑了笑：“阿素，你过来。”

　　她点头，走过去。晚琉光坐了起来，拿出手绢仔细地替她擦头发上的雨珠，指指虚掩的门处支起的一把油纸伞，轻道：“四哥哥今晚要走了。他要跟着镇和将军住几日，阿娘身子不舒服，你替阿娘送送四哥哥，可好？”

　　终于还是来了，如此之快！
　　莫菁哽咽着点头。
　　他还是要离开。

　　跑过去执起油纸伞抱在怀中，停驻在门边最后看了眼正对自己笑得灿烂的晚琉光，终于咬牙推门出去，打开伞在大雨中狂奔。

　　暴雨里，小和尚不知何时戴着蓑衣跑了出来，拦着她。雨势大得迷蒙了眼睛便扯着嗓子大声喊：“雨太大了，外面的山路你不会走！寺门也要关了，暴雨已至，山路泥泞险峻，不要去了。”

　　莫菁打着伞，可雨水并没有遮挡到几分。紫色的衣衫可快都湿透，贴紧了还没开始发育的身子。她不理会小和尚的阻挠，直接掰他的手指，沉默着抬起手背抹了把打落在脸上的雨水，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