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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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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这是一个伪命题。
“你知道吗,兔子都是寂寞死的。”游城十代这么对我说。
“从哪里听来的谣传。”
“约翰告诉我的。”
我们站在学院的灯塔前。雨滴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线条,没入深黑色的海水里,消失不见。海上卷着汹涌的波涛。
这是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游城十代约我到灯塔边来,却只口不提决斗的事情。我们并肩走过长长的海堤,来到灯柱下。海面上下起了雨。
“冷吗?”
游城十代问我。
“还好。”
其实有点冷,不过我倔强地不肯说。游城十代约我除了决斗还能是其他事儿吗?我想不出。然后他提到了兔子。
怎么可能,我想。食堂里提供兔肉的时候一定没想过兔子寂寞不寂寞。就算不寂寞,也改变不了被做成菜的命运。我很想反驳他,但是说不出口。
游城十代低头凝视着海面。他是在看海,还是雨滴?我分不清。
也许不光止兔子,连游城十代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寂寞的。
1.
作为一个职业决斗者,万丈目准的日程表很繁忙。
比赛、采访、活动,各项节目络绎不绝。他时不时会回想起做为爱德的经纪人的日子——如今他也体验到了爱德的不容易。但他可是万丈目闪电,这些事情难不倒他。
他正驱车前往办公室——下午有个采访,不能错过。正是正午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雨点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一个个圆圆的水迹,又立刻被风吹变了形,被雨刮器一刮,没了踪迹。
他没来由地想起环绕学院的那片海。离开学院之后,便很少再看到海。随着天气的变化,学院的海也会跟着改变颜色——这还是明日香告诉他的。
下雨时的海他倒是有印象,是深黑色的,雨滴落进去无声无息。像极了分别时的十代,让人猜不透。说起来,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了?
他不是想他——怎么可能会想他。万丈目闪电只是有点怀念从前的校园生活,还有那片漫无边际的海。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吧,他想。
2.
也许黑色总是让人想到寂寞。
他一个人在灯塔下,望着墨色的海面想着。说到寂寞,他莫名地想起游城十代说过的话。
“你知道吗,兔子都是寂寞死的。”
然而兔子多半都是白色的,这话说不通。再者,将游城十代与寂寞联系起来,总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是还在学院那会儿,有谁要对他说,游城十代是寂寞的,他一定会大大嘲笑对方一番。可是到了现在,这么想的人变成了他。
也许寂寞的并不是游城十代本身,而只是这片落着雨的海。他看着寂寞的海,于是无形中也染上了寂寞的颜色,才给了万丈目这种错觉也未可知。万丈目懵懵懂懂地思考着。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地就会想很多。
他还记得虽然受了伤却想要去挑战七星,被他按在床上的那个十代;也还记得输给了爱德,灰心丧气离开的那个十代。然而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只有海声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3.
与其说,他没想到自己会应游城十代的约,不如说,他没想到游城十代会约他。明明自打毕业后就一直音讯全无的人,居然会突然给他来了信。
还是像以前一样地不顾他人的想法自说自话,万丈目准想。
然而他毕竟还是来了。
“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
在学院的时候,他们约在灯塔见,仅仅只有一回而已。万丈目以为他会挑个更常见的地方。
“哎嘿嘿。”
棕发的青年笑嘻嘻地回答说,“我听学生们说,在灯塔下告白的话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你在灯塔下告白过吗?”
“没有。”
“那你约在这里干嘛。”
“人少。”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万丈目差点没喊出声来。幸好忍住了,他想。他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在学院时那样吵吵嚷嚷。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他故作大度地问。
“嗯……怎么说呢,”十代犹豫了一下,“按照尤贝尔的说法,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所以?”
你不是一直都那样?万丈目在心里吐槽。
“有一个秘密想让你帮我保管。”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这么说,你答应了?”
“你说了我再决定答应不答应。”
“你答应了我再告诉你。”
万丈目瞪着他,左右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好吧。”
“那你闭上眼睛。”
他听话地照做了。在十几秒的黑暗之后,嘴唇上传来了软软的、轻柔的、有些捉摸不定的碰触。这个碰触只持续了几秒。
——等等,我这是被亲了?!
在他反应过来,睁开眼睛之时,游城十代的背影纵身一跃跳下海堤,消失在深黑的海面上。
4.
他刚刚迈出浴室,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铁质板材与重物碰撞时发出的闷响,余音中似乎还包含着些微的摇晃。他抓着浴巾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定定地立了半天,却再没有动静传来——也没人敲门。
是不是听错了?
他从容地坐到沙发上,将头发擦干,又将浴巾扔进洗衣机准备明天再晒。门口依然动静全无。刚才果然是听错了,万丈目准想。他准备去卧室睡觉,脚却不听使唤地走到了门前。
确认一下总是好的,小心无大错。一边给自己的行动找借口,万丈目打开了门。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原本倚在门上的那个“东西”倒了下来——还是那身他最为熟悉不过的红外套,显眼的棕发上沾着血块。这个过于意外的发展让万丈目吓了一大跳。
“——十代?!你受伤了?”
然而并没有回应。万丈目现在理解为什么只有那么片刻的动静了。游城十代大概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来到他的门前,然后就昏过去了吧。
他赶紧蹲下身,将对方抱进屋来。
游城十代醒来是在第二天中午。万丈目刚烧好了午饭,正拿到床前想要享用,一进屋就看见十代瞪圆了眼睛坐在床上。
“你醒了啊。”
万丈目也不客气,将餐盘放到桌上就坐了下来。“你的伤我都给你处理过了,头上有一处,右胳膊上有一处,都还不算太深。会昏倒大概是太过疲累以及贫血吧。你可要好好感谢本大爷,为了你我今天的工作都推掉了。”
十代几乎是一脸呆滞地听他说完这些话的。在几十秒的沉默之后,十代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万、万丈目?我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哈——?!这话应该我来问吧?!做了那、那种事之后就一个人跑掉了,现在又像只流浪狗般可怜兮兮地出现在本大爷面前的人不是你吗?”
十代习惯性地想抬起右手,却因吃痛而放下了,改为左手挠了挠头。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万丈目盯了他老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
还是一惯的神秘主义。万丈目倒也不觉得吃惊。
“可以。不过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得在我这里好好养伤,哪里也不许去。再敢像上次那样逃走的话,下次见面我会扒了你的皮。”
“遵命,万丈目——”
“是先生!”
十代望着他,轻轻地笑起来。
5.
“嗯……我要吃那个。”
十代伸手指向一盒牛肉。万丈目毫不客气地抬手打掉了他伸出的手。
“肉类刚才已经拿过了。”
“可是我在养伤,需要多吃肉。”
“那也不行。吃多了只是浪费而已。下次再说。”
“万丈目——”
“是先生——”
十代一只手撑在推车上,不满地撅起了嘴。
“那,炸虾总行吧?”
“这个可以有。”
万丈目才不打算承认是自己想吃。
“素菜吃什么?”
“胡萝卜。”
“胡萝卜以外。”
“纳豆。”
“纳豆不算素菜。”
十代鼓着腮帮子,眼睛在放素菜的架子上扫来扫去。
“洋葱?”
“你还真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啊。”
“因为我其实都可以啊。”
“就不该问你的。”
十代“哎嘿嘿”地笑起来。
“万丈目,想吃甜点不?”
“这个主意不错。还有,不许摆出主人的架势,请客的人是我,你这个食客。”
“诶诶——难不成万丈目、先生,不喜欢我这个食客吗?”
“不喜欢。”
说喜欢就完蛋了,万丈目心想。
“呜呜——”
十代真的摆出了流浪狗一般的架势。
“收留我嘛,万丈目——”
“是先生!还有我不是已经收留你了吗!”
“那我要吃奶油蛋糕。”
万丈目先生,对自己的前一句话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回到家之后没多久,万丈目就将装着丰盛食材的火锅端上了桌。正是微凉的天气,热气腾腾的火锅尤为温暖。
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的气泡,十代握着筷子拜道:“我开动了——”
“煮好了再吃。”虽然这么说着,万丈目也捏着筷子。“我开动了。”
十代夹起一个肉卷送到嘴里。只是轻轻一咬,满满的汤汁就在口中满溢开来,含带着肉类的鲜味和蔬菜的香气。
“真好吃,”他忍不住感叹说,“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火锅了。”
万丈目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平常都吃啥?”
“平时?”十代偏了偏头,“我想想……面包、饼干、热狗、汉堡?”
“都是垃圾食品。”
“都是能饱肚子的干粮啦。”
想来他一直在流浪,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吧。万丈目心底突然有了一丝不忍。
“想吃好的的话,来找我也行的。”
“当食客也行?”
“当食客也行。”
“万丈目——”
“是先生——”
十代趴在桌子上,抬着眼看他。万丈目觉得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已经摇起来了。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欠打吗?!万丈目差点就让这句话蹦出口了,一咬牙又咽了回去。
“只是同学的情谊罢了。是你要求太低。”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
十代说着又夹了一个肉卷放到碗里。
6.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的河堤上。夕阳斜斜地照着,河岸上的青草嫩嫩地冒了些尖。走在初春的寒风中,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们走过河湾去。万丈目瞥见一个长椅,便问:“要不要坐坐?”
“好。”
他们下了河堤,在靠近河面的长椅上坐下。
“你说,涨水的时候这里会不会被淹?”
十代突发奇想地问。万丈目想了想,说:“有可能。”
“那我们就是坐在水下了。”
万丈目看着河面,想象自己被淹没的样子。河水是安静的。他偏头看着十代的侧脸。
夕阳的余光错落有致地洒在青年的脸上,将面部轮廓投影出来。要是坐在水下,他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万丈目喜欢他这样平静的容颜,说不出的一种洁白与干净。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要决斗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青年有点惊讶地回过头来。
“好久没听你说这句话了。不过在这里有点不方便……我们回家去吧?”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两个人一起朝堤岸走去。在他们正要踏上水泥路面的那一刻,两人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在万丈目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十代猛地扑了过来。
“新宇侠!”
耳边响起清脆的喊声。他的身体向后仰去,在沉重的推击下撞上柔软的泥土地面,又顺势往下滑去。身上的重量满满地压制着他,在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凸显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他们滑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万丈目抬起头来,看着新宇侠和凭空出现的另一只怪兽。那是一只双头的黑色猎犬。在他身边,十代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
“该死……追到这儿来了吗。”
十代的声音听来并不吃惊,看来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万丈目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伤的来历。
“新宇侠!攻击!”
在十代的命令声中,新宇侠抬手挡开猎犬的攻击,随后一拳打在猎犬身上。黑色的怪物哀鸣一声,化作黑雾消失了。确认安全了之后,十代才转向他。
“没事吧?”
他拍拍手站了起来。
“没事。这是能实体化的精灵?”
十代点点头。
“连你都受了伤,看来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啊。我去把约翰叫来。”
不等十代表态,万丈目就转身朝堤上走去。
7.
约翰赶来和他们会合,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抱歉,赶过来花了点时间。”蓝发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十代的伤还好吧?”
“已经好得差不多啦。”
十代故作轻松地说,“你能来真是帮了大忙了。”
“别客气,”约翰说,“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对方呢?”
“暂时还没有动静。十代知道引对方出来的方法吗?”
万丈目问。
“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它’。”
十代说,“这是一个古遗物,似乎是因为被人类的邪念污染了才变成这样——尤贝尔是这么告诉我的。上次跟它决斗,半途中就被中断了。”
“还让你受了这些伤。”
“就是因为受伤才中断的,被尤贝尔。”十代说,“对方的攻击能产生实体伤害,弄得不好,你们也会受伤的。真的没有关系吗?”
“放心好了,十代,精灵们会保护我们的。”约翰说。
“就是,而且我们也不能老让你一个人逞英雄。”万丈目说。
十代看着他们两人,点点头,唤道:“尤贝尔!”
他们被带到一个古旧的欧式神庙遗迹里。石制立柱大半都已经断掉,留下长短不一的石桩。在庙宇尽头,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石制神像。还没等他们走近,神像便发出黑色的光来。
“来了!”十代喊道。
“决斗!”三人同时架起了决斗盘。在他们面前,黑影扭曲变形,逐渐形成一个上半人形,下半八足的怪物来。之前万丈目见过的双头猎犬也被召唤出来,在三人面前张牙舞爪。
“紫晶猫!直接攻击!”
“火焰翼人!战斗!”
“我献上武装龙LV5!来吧,武装龙LV7!”
随着回合的过去,三人都各自招出王牌。眼看胜利在即,十代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最后一击,新宇侠!”
随着新宇侠的攻击,黑影在惨叫中消失了。
8.
万丈目准再次见到游城十代已是半年之后。不知为何,还是在学院的灯塔前。
“这次找我又是因为什么?”
“想当食客。”
“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还有别的要求的话,你会接受吗?”
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万丈目思考了起来。
“嗯……不准做奇怪的事。”
“比如说?”
“比如说上次和上上次那样的。”
“好难。”
十代苦笑了起来。万丈目闻言瞪圆了眼睛。
“你这人真是……到底想干嘛啦?”
“其实……”十代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想向你道谢来着。”
“那个啊,那就不必了。”万丈目爽朗地说,“再说了,你这家伙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来吧?”
“嗯……那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上次那样的秘密我可敬谢不敏。”
“上次那个我道歉。”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万丈目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想起他曾说过的兔子,还有将他染成寂寞的颜色的那片海。海风狂乱地刮着。
他又要逃入那片寂寞中去了吗?
十代回过身来,棕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你知道吗,游城十代喜欢万丈目准。”
“我知道,”他回答说,“万丈目准喜欢游城十代,你知道吗?”
他看到对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在他身后,雨滴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线条,投入深黑色的海的怀抱中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