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骄要退群[穿书]》笑靥儿

4、太子

　　长安城东市，车马碌碌，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博陵裴氏独占宣康一坊，从东院侧门出去，隔一条大路，就是东市。

　　裴骄白嫩脸上带着笑意，熟门熟路地领着明珠到了东市最有名的奇珍店，金珠玉楼的门前。

　　金珠玉楼的掌柜姓于，年过而立，身材发福，挺着肚子，笑眼咪咪，端的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上辈子在她的照拂下，于掌柜也算是一方巨贾了，惟愿那场宫变之后，于掌柜能活下去。

　　于掌柜在柜台后面算账，听见女子轻柔的脚步声就知道有买卖来了。

　　没想到一抬眼看见的是裴骄，他更是笑得开怀，招了招手，“裴家小娘子来了，快，远儿把我给小娘子准备的百花糕拿到二楼。”

　　这裴家小娘子虽然不常来他们店里，但是每来必买，出手阔绰，而且不好糊弄。

　　十来岁的小娃，压着调皮捣蛋的性子，跟他细细地掰扯物件的品相、来历，狠狠地杀他的价。

　　不怪他对裴家小娘子记忆深刻，实在是没有高门贵女会亲自做这个事情。

　　直到后来小娘子浑不在意地提及她自己商家妇人所出的身份，于掌柜才恍然大悟，心内所想除了果然如此之外，也不免也多了几丝怜悯和亲近。

　　于掌柜又看了裴骄一眼，今日他怎么觉得眼前的小娘子跟以往不同了？

　　小娘子梳燕尾髻，柳眉舒展杏眸流光，着橄榄绿的圆领袄袍，绣竹叶的赭色锦裙，娇俏明丽的模样乍看之下与以前无异。

　　于掌柜却越琢磨越觉得她的神情透着一股子俯瞰万物的冷清劲头，薄唇带笑不怒自威，通身气派雍容华贵，非比寻常。

　　再一想最近宣康坊发生的事情，他拍着脑袋暗道了一声糊涂。

　　家中出了那么大的波澜，小娘子不像以往那般调皮任性，也是自然的。

　　前天裴氏两房对调，他还特地关了半天的店，跟伙计一起去凑了热闹。

　　裴骄笑着说道，“于掌柜好久不见，生意可还兴隆？”

　　于掌柜回过神，赶忙受宠若惊地答道，“托您的福，还过得去，姑娘稍等，我亲自带您上去。”

　　说完，他急匆匆放下笔，将账册扔到柜台下面，搓着手从柜台后面疾步走出来，引着裴骄和明珠上了楼。

　　楼上是专门为这些世家贵女准备的地方，多是金玉制作的首饰，少摆件和古玩。

　　如今长安虽然风气日渐开放，小娘上街不用着帷帽，但他们这些南来北往做生意的，还是得知机地把男客女客分上一分，省的日后出麻烦。

　　“近几日收了一个汉白玉的钗，那玉通透带水，无一点瑕疵，品质如何好我就不提了，一会小娘子看到就明白。只说这物还有一个典故，是汉代孝武思皇后的爱物，赐了卫长公主，公主的后人几经转手，如今到了我这里。这钗上沾了汉武帝时承平盛世的福气，又被皇后戴过染了凤气，再适合姑娘不过了。”

　　明珠此时却插话问道，“这孝武思皇后是谁？活了几个孩子？”

　　“这……”于掌柜面露难色。

　　裴骄坐在檀木做的靠背椅上，拿着帕子，双手交握，松松地搭在并拢的双腿上，身子微微倾斜，搭在椅子的一边。

　　她的仪态自然是最好的，看似随意地一坐，却处处合着规矩，又给人以邻家眷属的亲昵感。

　　上辈子接见命妇一坐就是一天，这坐的功夫她不得不练的炉火纯青。

　　她咯咯地笑，摆手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把东西拿来我看看，先不必理会我这个丫鬟。”

　　转头又向明珠解释道，“孝武思皇后乃汉武帝时的卫夫人，司马迁赞她‘嘉夫德若斯’，少年与汉武帝一见倾心，中年母仪天下，是一代贤后。”

　　说来她上辈子要是多活个十年，让顾明棠那厮再生个儿子出来，与卫子夫的下场简直一般无二。冥冥之中，说不得她和那钗子有些物伤其类的缘分。

　　明珠却不依，摇头道，“姑娘，若是这皇后不是多子多福的，管他什么贤明不贤明，我们才不要那钗子。皇后有什么好，阖家团圆，子孙绵延，这才是我们姑娘以后该有的样子。”

　　裴骄看着明珠，心下有所触动。

　　她眼神柔软，手掌轻抚绢帕，微笑道，“我们明珠说的对，什么汉白玉钗，不看就是了。”

　　于掌柜心里生气明珠坏了一桩买卖，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好转身翻箱倒柜地寻找别的物件。

　　专门为了讨好贵人收来的物品，他从不放到博古架上，就怕被不识货的小娘强买了去。

　　“我记得还有个镂空雕的金丝翡翠杯，小娘子你且等等，看看窗外风景，吃些点心，马上我给您拿来！”

　　裴骄点点头，这时透过二楼开着的窗户，却听见一阵人马喧哗的声音。

　　明珠走到窗边，向下瞟了一眼，皱眉对于掌柜说道，“有人在下面闹事，老板不下去看看吗？”

　　“这……”于掌柜额头冒了汗，将昭国公嫡女自个留在楼上，他倒不担心财物，只担心这小娘觉得被慢待，“下面有远儿处理，想必无事，若是有事就来报我了。”

　　掌柜话音刚落，店外紧接传来着一声大吼，二楼的三人听得真真切切的，“叫你们老板出来见我们郎君，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们郎君说话！”

　　场面一时万分尴尬。

　　老板脸上汗颜，连连告罪，一边喊着“远子上来伺候！”一边急匆匆地往楼下去了。

　　裴骄起身，扶着窗户，向下看去。

　　正午阳光炽烈，打在上了漆的窗棂上，泛着灵巧的金光，光芒跃入人眼，一瞬眩目非常，裴骄伸出手挡了一挡，而后灿然一笑。

　　街上游人如织，小贩叫卖声音不绝。

　　东市真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鲜活地方，无论笑颜愁色，都是这人间的真实模样。

　　她上辈子每每被皇城的死气沉沉锢得喘不过来气，就独自来到这里，凭栏下眺，自以为得到纾解。

　　如今看来，不过是掩耳盗铃。

　　此刻豆蔻年华的她，才是真的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无所顾忌。

　　高头大马上的少年也正好抬头。

　　少年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白的透明，眉飞入鬓，凤眸狭长，高鼻薄唇。头上是许多条鲜艳的绸布高扎的凤凰尾，身上是鸦青色织的锦缎衫子，松垮垮地坐在马上，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懒散地牵着缰绳。

　　只是他若寒潭般黝黑深邃的瞳仁中，却满是漫不经心的冰冷情绪，嘴角始终噙着玩味嘲讽的笑意。

　　这少年的长相是俊俏极了，天下第一等的雍容轩昂，但他脸上眄视指使的神态，让人一打眼便知，这是个混不吝的纨绔。

　　两人对视一瞬，裴骄刷地退后一步，嘭地关了窗子。

　　“晦气！”

　　她早该想到，敢在东市闹事的除了长安城第一不要脸的纨绔太子顾明棠之外，还能有谁？

　　门外的顾明棠则紧了手里的缰绳，剑眉蹙起弧度，心下恼怒非常。

　　那女人莫名其妙！

　　原本笑得顾盼生辉，见了他却瞬间沉了脸，宛如遇鬼一般，这是什么意思？

　　这长安城难道还有顾明棠不能看的女子？

　　他得给她个教训。

　　楼上的明珠看着横眉怒目，不住拍打自己胸口的裴骄，担心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相识的人。”

　　裴骄咬牙道，“不认识。”

　　这辈子她都不要再跟楼下那个煞星认识！

　　明明他们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明年开春曲水河畔的春日宴上，为何如今却在东市碰到了？

　　明珠将裴骄扶到椅子上，到了茶水给裴骄，劝裴骄消消气，而后她偷偷开了窗户的缝。

　　只听得，“掌柜，你今日拿不出第二个镂雕葫芦纹佩也就算了，但是你们二楼的小娘冲撞了我家郎君，怎么也给我们个说法吧？”

　　于掌柜就差跪下了，他虽没见过门外的这个郎君，但他识货啊！

　　郎君胯、下的高头骏马，四肢与脖颈修长，全身黑亮，额头有白色的星纹，阳光之下，隐隐泛着血红的光芒，俨然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大爷，那楼上的小娘子也是世家贵女，并非我等商贾人家可谈论的，求大爷高抬贵手！”于掌柜不住地拱手作揖。

　　明珠吃惊的呀了一声，赶忙关严窗户，对裴骄慌忙道，“姑娘，门外的登徒子要寻你！这可，这可怎么办……”

　　窗外的声音却依稀还能听到，“便是你今日骨头硬，我们拆不得店，来日我们见到那小娘，说不得就要与她论个清楚明白，到时候你这老儿别后悔！”

　　急得明珠拍手转圈，她们本来就是偷着出来的，若是出了事，家人肯定来不及相救。

　　裴骄气归气，却并不担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不必心忧，再等等就是了。于掌柜在东市屹立不倒，关系密切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他必定有法子的。”

　　明珠咬着嘴唇，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姐怎可将安危置于他人身上？我们现在就溜走吧。”

　　裴骄看着明珠这幅着急的样子，淡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于掌柜一把，也算自救了。”

　　她让明珠叫来在楼梯口恭敬侍立的伙计远子。

　　“下去在你们掌柜手心里比划个东字，他自然就明白了。”

　　远子点点头，退下了。

　　不一会，楼上虽看不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却听见了马儿嘶鸣的声音。

　　随着马蹄声奔腾远去，明珠开窗一看，门外的人果然都散了。

　　明珠惊喜地看着裴骄。

　　裴骄微笑，“于掌柜只要知道了是哪个山头，自然有他自己拜法。今日太过扫兴，咱们这就家去。”

　　明珠却有些犹豫。

　　裴骄温柔一笑，“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明珠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挡住嘴，俯首裴骄耳边，“于掌柜许诺的那个金步摇可还没给姑娘呢。”

　　裴骄诧异，一会反应过来，拿帕子捂嘴，咯咯咯笑地肚子疼。

　　哪有什么金步摇，不过是她随口一诌的，明珠记住了，她却被顾明棠气的都忘了。

　　看来她凝神养气的功夫是必须要捡回来了。

　　裴骄笑意盈盈，边走边道，“金步摇我就不要了，咱们去给你们几个挑些首饰再回去，也算赔了掌柜受的惊吓。”

　　明珠刚刚的提点未必没有这个意思，羞赧一笑，又向裴骄道谢。

　　两人在于掌柜的千恩万谢中，挑了一些金银钗子、玉耳坠，并赏人用的金银锞子，杀了价，提着一个大包，原路回府了。

　　裴骄打发明珠先把东西提回缀玉轩，她则大摇大摆地从东院西侧的垂花门走出，穿过九曲桥，上西院去了。

　　胸闷气短打裴洮，解忧解仇最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