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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求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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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这是第一次在了尘师父授课的时候走神。
在耳熟能详的佛经字句间他却再也不能静心,那熟知的一笔一画重新排列跃动成了一张明眸皓齿的容颜。他在心惊胆战间又是止不住得颤动,想伸手抚摸又止住。
日光如此明媚地闯进这件静室,用着最泾渭分明的姿态分割了一地的光芒,又毫无保留地为年轻的僧人镀上了淡金色的光晕,若是不细看俨然是佛子临世。
明光看了一眼窗外,繁花似锦,绿意盎然,原来春已经过来了好久。手持的经书传来亘久的墨香,又有着被香火染指的淡淡味道。很好闻。
明光的记性很好,记得所有的签文解释,也记得那一日突然闯进他视线的那个人。当时浑然不在意,如今回想分明历历在目、不敢细看。
了尘师父的授课时间并不长,结束之后两人通常会坐在蒲团上探讨着佛理。了尘已经暗暗惊讶明光的通悟程度了,没想到这几日更是尤甚。有时他提出来的问题,了尘也并不知如何作答。反而在两人的很多次探讨中,了尘才是更为受益的那个。
这次授课结束,明光反常地沉默了很久。那刻他的脸庞一半落在日光,一半隐在暗处,明暗交织间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只见得那薄唇轻启,却并没有任何言语散逸。
了尘师父慈爱地看着这个天资聪慧的孩子,慈安寺传承百年,他也能不必担心后继无人。明光接替主持之位后,他也能云游四方。只可惜明光年纪太轻,学识虽满却不能服众。
一声怅叹在明光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师父,我想去天竺修习佛法。”
了尘师父惊诧片刻,怎么好端端地要去天竺。片刻后又觉得此事也不是不可行,以明光之姿他现今已经教不了太多了。况且天竺乃佛学圣地,多少梵文原经,让明光去修行也是多有脾益。
“善。你且回去多加准备。”
“是,多谢师父。”
明光迈出静室抬头望去,僧院里已然郁郁葱葱。他的身量较之去年长了不少,已显得有几分成年男子的气概。一旁菩提树落下的枝繁叶茂掩住了他的影子,像一波无风起时的湖泊。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明光师父可曾想去天竺修习佛法?”
那日虽说也如今日这般风和日丽,他不动声色间饮了那杯略显苦涩的茶水中,润过唇舌尽是甘甜。
明光敛目,此番离别恐经数年,如此也好。
苏寄是在半个月后才得知明光启程去了天竺的消息,明光的辞别信不知为何耽搁了许久,现在才到。
她拆开信件一看,只不过寥寥几句交代。
最后是祝好,勿念。
一时间不知心头泛起什么滋味,但总归是为他能去天竺修习佛法而高兴,为他数年之后学成归来而名动京都高兴。
这就是她的使命,她是为此而来。为了一个本该在史册熠熠生辉的佛学大师不被陨落,为了如此惊艳绝才之人不该英年早逝。
苏寄却还是空落落了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就连陆匀也听闻了甚至特意寻了些京都有名铺子的蜜饯来。
“我倒是无碍的,不过这几日胃口不好。”苏寄笑着接过了,“还要你给我买这些。”
这家蜜饯不是很粘牙,甜也是恰如其分的,让她一时间忍不住吃了好些。
“母亲少吃些,坏牙齿的。”陆匀看她吃的停不下来,忍不住叮嘱了下。
苏寄好笑得出奇,反倒被他用哄孩子的口吻来劝导,这是少见。
就在这两人母子一派融洽时候,突然听得一声马蹄嘶鸣,一小僧风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护卫们在后大声呵斥,刀剑纵横间那小僧左避右躲,竟奈他不何。
前院嘈杂纷扰一下子如涛水涌进来,见了夫人和少爷,护卫们讷讷不敢言语,只怒目而视着闯门而入的小僧人。
这僧额头的汗水径直流淌进沾染尘沙的僧衣里,面庞脏兮兮的依稀辨认得出模样。他一见到苏寄当下就跪下了,手捧着一个令牌,用着喑哑的声音哭道,“夫人,求您救救我师兄。”
他三言两语翻来倒去,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苏寄悬着空落落的心顿时沉入无边海底,果然、果然还是她!
哪怕明光再早两月动身去天竺,仍然是遇到了如错乱命轨中的那伙“山贼”,仍然是被劫持不知所踪!
苏寄手握着那块赠出的令牌,颤抖得不能自己。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当务之急乃是尽早找到明光,在一切未被发现之前。
陆匀皱着眉头,倒不知苏寄与那僧人交际如此之深。他看着瞬时惊慌失措的苏寄,小心扶住了她。
“明光师父既然是被山贼劫走,为何不去报当地官府,反而舍近求远来晋武侯府?”
这…小僧咬牙正准备说出那日所见的另一人时,苏寄止住了他,“此时并非简单山贼所为,我容后与你讲。”
“师父既然是两日前在容县附近被掳走,他们人马众多不好掩盖行迹,必然走不远。我带人现在速速出发。”
陆匀心中疑窦丛生,但在外人面前也不好细问。听她要亲自出门,当下低声道,“母亲一人去我不放心,我一同去。”
小僧感激地叩谢苏寄,庆幸师兄结识如此有情义之人。
“师父一路狂奔而来,先缓缓喝口水用点饭。”苏寄安抚着他,“我们收拾一番。”
一路急行,风雨载途。
恰好是清明将至,对外只说是苏寄与陆匀拜访晋武侯生前的老部下。随着陆匀在朝堂踏踏实实做事,声名渐起,好事者自然认为晋武侯欲重振声名、网罗旧部而暗暗警惕。
也是因着清明将至,这才在东奔西跑间窥见了公主返京踪迹,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藏起的明光。
怀玉公主人虽离去,尚且留下十几个武艺高强的皇家护卫,层层严密把守着别院。他们都掩去了皇家印记,但身手与精神气是原非民间高手所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