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姻缘两相负 ...
-
“江南顾氏，经朝中重臣推介，朕尤为关心。顾氏满腹经纶，道论至重。特封为太子太傅一职，望顾师教导我儿天子之道，即刻上任。”
一道圣旨夺去顾挽惜的自由，她本是江湖一只无笼雀，偶然历经帝都指点了一番，却没想到被皇帝看中，当了什么太傅。她早就耳闻这太子有多狂妄，仅仅十天就逼走了三个德高望重的大学士。
那些老头就教不好，更别说她一个十七少女。生怕皇帝一个色心就看上了她，纳她为嫔。
跟着宣旨太监入了宫门，眼前的磅礴皇宫让顾挽惜看呆了眼，心里暗暗踱腹，怪不得这皇帝要纳三千佳丽，偌大的皇宫少了些人气倒也是凄凉。想到那小太子一生都要在此，她也觉得有些可怜。
“饮吧。”
一汪茶水，似浊似清。一叶轻舟飘落在上，倒是个好兆头。
让顾挽惜惊讶的是太子对她相敬如宾，半分不敢冒犯。顾挽惜想看清这孩子眼中情绪，却被小太子柔柔一笑给愣住了。
只见虞跞生的一副好面貌，不像当今圣上的英俊魁梧，反倒似娇弱女子，面白唇白，柳叶眉更是惊鸿一瞥看得顾挽惜好生心动。人人都说小太子随母妃的容颜，所以皇帝才无比宠爱于她，立她于太子储君。
顾挽惜思着，若是换上女子衣裳，抹上嫣红纸定是个倾城美人。美人....仔细打量，还真是像....
“不知太傅，本宫当真好看到令太傅痴迷？”直到面前人儿噗笑一声，顾挽惜才得回神，只看她双颊一红，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
虞跞十六岁时便跟顾挽惜说过，她不想当皇帝，孑然一身。对这天下管的不妥就会有人在史记辱骂她是个昏君；喜欢单纯情爱，却要被臣子一番说道；想为国家扩大领土，又不勉被百姓批判暴君。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最后能安心入土，葬之皇陵。但她不要，她要与心爱之人一齐，生死与阔。也不愿心爱之人染上皇家浊气。
然而，顾挽惜却是狠狠训斥了她。虞跞身为太子，未来储君，却成天忧愁寡断。若想自在，但求今生好好做人，求得来世平凡。
顾挽惜向她许诺，若是天下叛离于虞跞，而她顾挽惜就算万劫不复，也会随她。
那年那月那日，是顾挽惜记得最清楚的一年。虞跞与一名歌女相爱，想纳她于妃，特来求顾挽惜为她说道一番。
虞跞那副急切的样子，与歌女深深对视，是顾挽惜从未见过的爱意。歌女的样貌只不过是小家碧玉，举止落落大方，倒也是个文雅女子。不过....与虞跞不相配。顾挽惜看着虞跞长大，只是委婉一笑敷衍着。虞跞瞧出她的不悦，便带着歌女离开了。不过在国宴上，却犯了一个让众人失望的决定。
当着众臣的面前，对当今圣上说自己要娶一个歌女为太子妃。顾挽惜愣在原地，她没想到的是虞跞痴傻到这种程度。
皇帝果不其然大怒呵斥，命人将虞跞带回府中，不见。
顾挽惜身为太傅，便可每日前去探望。虞跞比她想象中的要失落，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如今荡然失魂。本就要弱上几分的身子，更是憔悴不堪。她的眼角还略带泪痕，坐在床头，手中握着一根枯萎的柳枝。顾挽惜看了，心中也是心疼。
或许她是爱着虞跞的，只是她并未察觉。爱上了这个与她年龄甚远，女子扮男装的太子。她爱她的一言不发，也爱她在月光下的悄然。却对她为了另一个女子的样子怎么都爱不上。
在顾挽惜的久久安慰下，她才从虞跞的口中知道，歌女突然在青楼中遇害而死，找不到任何线索。虞跞第一次哭倒在她的怀中，那个一如既往的儒雅君子，此时卸去所有伪装，在她的怀中嚎啕大哭着....
“我本无心向明月，可曾清风不如意。春来到死还望归，朱颜老去似流年。”虞跞对顾挽惜诉说着她于歌女的相识到相知。八里船上相逢，她谦谦君子，她相知相随，好不恩爱。现在却是阴阳相隔，直到死，虞跞都不曾见上一面。她也不敢想象那副场面，顾挽惜凝视着她狼狈的模样，只当是心疼不已。
或许...或许...她若跟皇帝进言，便不会有现在了吧。顾挽惜后悔了...那日看着歌女眉目含春，定是知晓虞跞身份，这般爱意竟被她无疑抹杀。愧意充斥心头，顾挽惜搂住虞跞颤抖的身子，泪也跟着滑下眼眸。
那一夜，虞跞就像换了人一样，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明明还是宛然一笑，却是变了味。虞跞注视她，说句我一定会登上皇位便离开了。月光将她的背影拉的悠长，是啊，虞跞现已成年，而她顾挽惜已是二八，不过到她肩头。
“虞跞！”顾挽惜叫着她的名字，那人却像烟尘飘散再也回不来了。
顾挽惜在书房内对她十二岁那年送她的木钗睹物思人，书桌上的君子画像墨迹还未干。今日是她纳太子妃的日子，太子妃是丞相之女，真正的大家闺秀，相貌才华更是出奇....与她便是天生一对。未来的国母自是好的...
红灯张暖度春宵，月下伊人独自憔。便是顾挽惜的写实。她并不想让虞跞知道她的情念，她怕虞跞会冷落她，甚至是疏远。顾挽惜这般年龄还未出阁也惹了不少争议，不是她不想，只是她想嫁她爱的人。正巧她爱的人又是这世上不敢妄想的人儿...
不出一年，虞跞十八时皇帝便早逝。虞跞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顾挽惜没有在她的身旁。立于远处观望着所有，虞跞不知道，她穿着龙袍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动人，让人久久离不开视线。也不知道顾挽惜对她的无尽思念，她忘不了虞跞的眸中带笑，洋溢着的笑容。
她终究还是赢了，心安理得地坐上这龙椅。旁边尊贵的皇后娘娘不勉对顾挽惜有些扎眼，她多想虞跞身旁的人是自己，享受着她的爱意。对歌女她还有些自信，可对皇后来说，就是自卑。皇后出身高贵，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比自己要高出不少。
她，终究只是山野一人。
虞跞也再不是那年说着不想当皇帝的唐突孩子。
她，也该走了。
第二日，顾挽惜便在御书房向虞跞递交了请辞回乡。冷清的御书房气氛一下瞬降，顾挽惜锦服底下更是冷汗层出。虞跞不温不火地问着她：“抬起头来。”顾挽惜第一次见到虞跞的气场，当上了皇帝果真一切都变了。
“顾太傅可曾记得在朕十六时说了些什么？”
“愿永追随皇上。”
“如今？”
“如今皇上羽翼丰满，已不需臣鞍前马后。”
顾挽惜在底下拱手低眸，她不敢对视虞跞的双眼，怕瞧到什么情绪，便狠心不下。她好像听到什么一声断响，伴随着阵阵脚步声，越走越近。虞跞的脚步停在了跪安的顾挽惜前头，她勾起顾挽惜的下巴强迫与她对视：“朕敬你一声太傅，你都要好好受着。在朕还未抛弃你之前，希望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待在朕的身边。没有朕的允许，顾挽惜朕告诉你，你哪也别想去。就算是天涯海角，朕也能把你挖出来。”
说罢，那人一甩袖便离开现场，只留下那断却的两支木雀钗，是顾挽惜最喜欢的青雀。
自那日，顾挽惜感觉身旁有一些人总在监视着自己，她知道是虞跞的人，默默许了下来。
虞跞一夜之间成了沉迷风花雪月的昏君，为了那突然出现的宪贵妃。顾挽惜曾在后宫见到过她一眼，生的与歌女八分相似，就连她见了都惊讶，更何况是虞跞。
她爱惨了那位新贵妃，长年累月宿在她宫，独宠她一人。不过令顾挽惜惊奇的是，一人独宠，却在皇宫内相安无事，并未被勾心斗角所玷污，还好好地在后宫称霸，想必定是不凡人物。
“皇上应早日看清宪贵妃...”
“此事朕自有安排，不必多言。”
她高高在上的样子让顾挽惜不敢说话，抓紧身下衣裳，一气之下便离殿，宣告抱病在身无法早朝。众臣见太傅都未有法子，也跟着了罢。
那晚，顾挽惜在府中被虞跞急召。顾挽惜不由分说便向乾坤殿跑去，见到的是虞跞惨败的脸色，让顾挽惜不敢置信。先前不久还在她面前生龙活虎的人儿，竟变成风一吹便消逝的红叶。
顾挽惜半跪在床头，无比眷恋地紧握她手。虞跞还是像那夜一样，笑着拍她的手，安慰道：“莫怕。”
“何时的事？”顾挽惜一遍遍地质问她，她怎么就不知道那日虞跞的匆匆离去只为是咳去一口浓血。她怎么就不知道在每日上朝时虞跞的脸色越见白兮。她怎么就不知道所谓的荒淫无度只不过是给她的病情打掩护....她什么都不知道，虞跞什么都瞒着她。
虞跞抚上她的青丝，似是无尽怀念地惆怅着，看向她的眉间一点：“我知道，她是喂我下毒。我也知道她与吴王的真情意切。可我就是忍不住爱她，甘愿吞下毒药，只为，换取她对我的笑。哪怕是假意奉承。”
顾挽惜知道虞跞口中的她是歌女，阵阵泪水染湿了虞跞的明黄衣裳，她们的结局不该如此。再差一些时日，顾挽惜便下定决心与虞跞坦白，又怎可让虞跞冒然离去？
“我问父皇为何不放过她，父皇没有说话，只当他是有自己的理由。直到我看到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笺，我也不敢信。先前还在我怀中的人，转身就去了吴王的身边。不过还好，她没有一次性要了我的命，也没有告诉吴王...咳，我的真实身份。”
虞跞指着床头的遗旨，对着顾挽惜说着话：“吴王逆反的证据都已经找到，这下都交给太傅，我要让吴王活着，直到生老病死都要活着。咳咳...”她娇弱的身子剧烈咳嗽着，每动一下，听着那声音就像是在顾挽惜心头绞肉一般，痛苦难堪。如今她也悲痛地说不出来话。
“我要去寻她，要她给我一个说法。难道我得了这天下也得不到她的心吗？难道我当真不如男子吗？为何她要一次次离开我！在我身下的是她，背着我见吴王的也是她....我时日已尽，怕是负了太傅的宏图理想。”虞跞重新注视着哭的泣不成声的顾挽惜，心想，这般人儿怎么为了自己落得这样的境界。
虞跞第一次将她搂到怀中，也是最后一次，她在顾挽惜耳边细细言：“跞儿最后一支木钗在御书房内，那是只白青雀。是跞儿最后的念头，下辈子，跞儿定不投身于皇家。”
“跞儿...跞儿....跞儿！”怀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渐渐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走了。顾挽惜死死盯着她的面容，嘴角的笑容也并未消失。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抛弃她？凭什么？还是死在自己的怀中，顾挽惜这辈子都不敢去回想虞跞当时的语气。最后一夜，顾挽惜永远失去了虞跞，她笑着走了，却让顾挽惜哭哑了喉咙，那双动人的眼眸如今却哭的不似以往。
她走了，走了。顾挽惜一辈子的爱恋也跟着消逝了。她明明才二十岁，就这样匆匆离世，就像她们匆匆相会一样，缘分断了。
在崇帝的追悼前，万人所见顾太傅倚在皇帝身旁，不肯离去，论人喊也无法回应，还是皇后拉她下去。她与皇帝的关系惹得一众非议。看着棺材的行进，里面是顾挽惜朝思暮想的人。顾挽惜想喊，虞跞不想葬在皇陵，她想让虞跞葬在歌女坟内，但这些大不敬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顾挽惜颤颤栗栗地宣读最后的遗旨，继位给其胞弟，后宫妃嫔一众迁回不必陪葬。吴王逆反证据确凿，流放于郊外，生死不得入境。
就连虞跞宠爱的宪贵妃一次都没有提到，划入一干妃嫔内。皇后却是深明大义，像顾挽惜那样爱着虞跞，最后也不愿意离去，在棺材前自尽。
顾挽惜突然很倾慕于皇后，羡慕她敢作敢为，不过剩下的大局还需她一人去辅佐明君，这是虞跞生前交代的。只见她如十几年前那样初进皇宫般，从大门走到乾坤殿，拿起那支木钗，安然插于发中。
后据《南史》所述，顾太傅一生未嫁，于皖帝八年辞官回乡，其踪迹也不为人知。数十年之后，百姓在乡间老林发现小墓，墓碑仅有顾虞二字，便是一钗刻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姻缘两相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