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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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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羽轻手轻脚推开门,这个时间庄嬏应该已经去上班了,确认家里没有动静,她回身关上门时,寂静中,庄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昨晚去哪儿了?”
她穿着灰色的长袖T恤和宽大的同色阔腿裤,两腿交叠着坐在高脚的木凳上,脊背笔直清瘦,腰上系着塑形的腰封,这句话越过一杯蜂蜜柚子茶溢出腾腾热气,向她传过来。
庄嬏说话做事永远都是一派淡然自若,温和,同时不失严厉,近五十岁的年纪了,脸上竟没几条皱纹,身形也是纤细的,老照片上她的年轻时候,美得不可方物。
“妈。”逢羽眼神闪躲地不去看她,解开围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故作镇定地回答:“昨晚领领急性阑尾炎住院了,我过去照顾她。”
逢羽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把手机递过去,“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她。”
庄嬏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儿,刚一靠近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儿,眼睛越过杯沿上方,看到那对宿醉的眼皮都是肿的,不过她没有咄咄逼人地问询,而是说:“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下午代我去个地方见一个朋友。”
得了允许逢羽立刻起身,像早已迫不及待了,庄嬏摇头,抿一口温热的柚子茶,又进了厨房,重新做一杯送到逢羽房间去。
起床后,逢羽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神清气爽,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拍打护肤品,庄嬏在她房间里,打开衣柜,手指扒开她的一件件衣服,从中挑了一套放在床上,没说话,意思是今天就让她穿这套了,又叮嘱她好好化个妆,逢羽“哦”了一声,只觉得她好似在打包礼物,要把她送给谁。
逢羽把头发吹到半干,黏到了脸上,她胡乱抓一把。
看看床上那件白色收腰的毛呢外套,浅驼色兔毛围领,从小就被庄嬏往这种干净甜美的方向打扮,长大了还是这种风格,其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细想,她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记起昨晚季麟希浓郁的妆容,靴子上的绑带在没几两肉的细腿上缠满,连毛衣都是破洞的,原来郁乘莱是章诺的时候,竟喜欢的是这样的,真的是和她完全不同。
庄嬏让她收拾妥当,自己却没打算出门,在铺着羊毛地毯的阳台上做瑜伽,让逢羽自个儿到徐一青的咖啡店里去,她老同学的儿子约好了8点到。
逢羽明白了,她妈竟然是要送她去相亲。
徐一青和郁乘莱一样,都是法医学专业毕业的,郁乘莱是毕业后就开始在家里的公司上班,而徐一青工作了几年,腻了,就加盟了一家连锁咖啡,不需要她费太多的心,开了好几年,经营得也挺不错。
来赴约前,逢羽把领领也叫了过来,海归男博士彬彬有礼,穿着深灰色的长大衣,著名品牌的格纹围巾系得一丝不苟,用了发胶和男士香水,标准的海龟形象,坐在她们对面,开朗健谈,什么都懂点儿的样子。
他跟领领合得来,但审美应该是偏好逢羽这口的,视线不时地朝她瞥过来,逢羽一直没说几句话,如坐针毡,不是因为海龟。
右前方的位子上,高大的椅背阻隔了视线,所以领领没看到章诺,在逢羽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还穿着昨晚的那件厚外套,不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
冬天的傍晚,天一点点黑下来,咖啡因的味道干燥苦涩,一扇玻璃挡住室外寒风,只看见树叶在摇摆着,行人把衣服裹紧,来去匆匆。
逢羽托腮看着窗外,领领手肘捅捅她,说:“喂,想什么呢?”
海龟也关切地看着她,留洋几年学会了老外开放的风气,担心地问她:“逢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逢羽哑口无言,说是不妥,不是更不妥,干笑两声:“我去趟洗手间。”
站起来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顾前不顾后,通往洗手间的过道上,要经过章诺所在的位子旁边。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没办法,硬着头皮走过去,他正在抽烟。
半高的鞋跟一下下磕着地板,她想低调都不成,装作没看到他,从他身旁走过,他腿垂在路边,脚上黑皮的马丁靴。
视线不往上抬,所见的只有这些,景象很快掠过,实在想看看他对面坐着的是谁,没忍住在他背后微微侧了侧身,眼神刚好和他撞上,触电了一样,她惊了惊,竟然有点害怕。
太没出息了,怕他看穿自己的畏缩,把眼神放重,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轻蔑模样,可惜演技太差,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勾起弧度,烟雾袅袅,鼻腔被这种物质填满,也让喉咙痒痒的。
他刺眼的笑和尼古丁一样,明明她不喜欢,但本质让人上瘾,别管它在伤害人,暂且抛开时,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男人才刚没,就这么迫不及待开始第二春了?”
语言这种东西,可以让人欢喜,可以让人悲伤,只有章诺会这样无遮无掩地向她展现他的毒刺。
领领和海龟一同看过来,章诺对面的男人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打,也停止住,他手按着额头,为难地咬了咬下嘴唇,像是在想着该怎么解围。
郁乘莱早已没再看她,这时,领领惊喜地指指章诺,“欸?郁乘莱?你也在啊。”
这三个字不知何时成了逢羽的禁忌,尤其是在章诺面前,她胸膛重重地起伏几下,没好气地告诉她:“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郁乘莱!是个神经病!”
边说边大步走开,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是何反应,说完这句话,幼稚地图口舌之快,觉得自己赢了,但是躲进卫生间,鼻子酸酸的,琢磨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刺,一个个扎进她心里,那么柔软的一个地方,从来是被郁乘莱温柔呵护,到了章诺这里,是个不值一提的蝼蚁,更像黏在路边的一块口香糖,分不得他半点目光。
出来时,章诺他们已经不在了,看出逢羽的坏情绪,领领对海龟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聊。”
海龟随和地应下,出去开车,她们等在路边,领领问她:“你俩刚才怎么回事?吵架了?”
逢羽暂时不想告诉她太多,也不想让郁乘莱的事被任何人知道,不管领领相不相信,告诉她,那个人是郁乘莱双胞胎弟弟。
领领大张的嘴巴能填下一个拳头,表情懵懵的,不过刚才那个人除了和郁乘莱长得一样外,其他任何地方真的是一点都不搭边,她当然能感觉到两个人的截然不同,所以没多想就相信了。
街上人流涌动,汽车连成发光的川流,各个门店招牌上的LED灯五颜六色,漆黑铮亮的车身反射出了一片斑斓。
他站在车子旁边,一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手捏着烟,和友人说话间,他颔首笑着,猩红色的烟蒂被弹了一下,光灭了,烟灰融在风里。
这个人真的是陌生的,郁乘莱从不抽烟。
季麟希款款走过来,晚上风大了起来,逢羽冻得瑟瑟发抖,抱住手臂,两脚不停地来回跺地,脸都被冻僵了。
季麟希不一样,她可以抱住章诺,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微笑地听着他在她耳边讲的话,她的眼睛直直看向逢羽,不像中学时候了,总是相互较劲儿,恨不得让眼神都能说话骂人,能抄起家伙打起来。
如今季麟希什么也没表达,足够把逢羽击得惨败,找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季麟希抱着的那个人并不是郁乘莱,骗自己,就像骗领领一样。
咖啡店里,徐一青坐在章诺刚刚做过的地方,透过旁边的玻璃窗刚好能看到他们,于是她也看到了季麟希,昨天在红砂就已见过她,此时再次出现,即便她在在玻璃后,也轻易被看到,她脑中浮现出一个词来——阴魂不散。
季麟希高高扬起手冲她挥了挥,徐一青不动,把手握在章诺的杯子上,已经凉了,她端起来想喝一口,见到逢羽顺着季麟希的视线看过来,她又把杯子放回去。
长长的指甲在杯子上刮磨,没有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两行人分别钻进车子离开。
服务生过来收杯子,徐一青迅速反手将瓷杯扫到地上,一声清脆的巨响掺杂进轻柔的背景音乐里,店里客人们全看向她这里,外头章诺他们已经离开,徐一青拿纸巾擦拭手上的咖啡渍,冲他们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从座位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