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互换》两条鱼

5、第 5 章

　　“救命”？多么可怕的两个字！

　　米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坐在开往省城的动车里，而是走在通往地狱的地铁里！他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耳朵里全是海啸一样的哭叫声。

　　“喂！”杨凯那想要砍死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一字一句，“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

　　有没有在听？
　　当然有了！
　　只是一时间不够坚强无法接受这个远远超出他预料的事实而已。

　　“你怎么搞的。”他捂着手机，转过头去，面对着窗外。

　　电话那头一大群孩子们的爆发力太强，令坐在他身边的乘客都不禁扭头看他。
　　觉得自己头皮在发麻，赶紧避开。

　　“什么我怎么搞的！”杨凯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但却很快又压低了下来，“我替你来下地狱，你居然问我是怎么搞的！”

　　“下地狱”。
　　居然用这样的比喻！
　　米霖捂住手机差点撞窗户：“不要这样吧……只是孩子而已。你到底有没有……”他想说，“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的方法去做？”

　　结果，话还没说完，那边的杨凯就抓狂地说道：“这难道还不是地狱？！你跟我说这群小屁孩顶多哭一阵子，哄住后就好了。结果，才一个小时，又哭了，止都止不住！我又不能真的去揍他们！”

　　“妈妈——我要妈妈——”
　　“奶奶——”
　　“爷爷——”
　　电话那头小孩子们的哭喊声就像满池塘的青蛙呱呱乱叫一样，时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米霖这头听得清晰的不得了！在杨凯讲完那番话后，他抖着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比起杨凯，他才是那个真正想死的人。

　　知道杨凯可能会不中用，但没想到居然会不中用到这种地步！

　　能进幼儿园的，都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又不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只要大人同他们好好地讲话，他们都是会听的。

　　再加上别的东西的诱惑，比如说弹琴（杨凯说他会弹钢琴），比如说唱歌（杨凯五音正常，三四句的儿歌，昨天他一分钟就学会了），比如说讲故事（杨凯学不来声色并茂地讲故事，难道故事机还不会用吗），再比如说动画片（教室里有电视），弹琴唱歌讲故事若是都无效的话，最差劲的方法就是放动画片给孩子看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哪一个不爱看动画片？

　　就这样杨凯都能把这么多孩子全弄哭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一般来说，有一两个一直哭的很正常，可一整个班……

　　任何一个有用心地去带孩子的正常人，都做不到这点吧！

　　杨凯不是正常人！
　　米霖毫不客气地得出这个结论。

　　“李阿姨呢？”米霖揉着眉间痛苦地问道。

　　“李阿姨去给七个尿裤子的孩子换裤子去了。”

　　“七个！”米霖一头“咚”地一声敲在了玻璃窗上。

　　杨凯的声音沙哑阴沉：“小孩子居然一哭就尿裤子！太可怕了！”

　　“……”这个你完全没必要说，我知道。一下子竟有七个小朋友一起尿裤子，除了一起用力大哭把尿给挤出来外，还有什么原因！

　　“你快想办法！”杨凯深吸了口气，下通牒道，“不然我只有报警这条路了。”

　　米霖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努力想让冰凉的玻璃把自己的脑袋给冷却下来：“杨大哥，你冷静点……”

　　杨凯那边一片沉默，不对，是杨凯一个人沉默，孩子们的哇哇大哭声依然震耳欲聋。——杨凯在等着他的方法。
　　米霖怀疑杨凯万一被逼疯了，会不会真的发神经去报警。

　　按说实在没辙，可以请园长亲自出马。但是，米霖所在的幼儿园是私立幼儿园，办园的沈园长今年都六十二岁高龄了！高血压，冠心病。平时来园里坐坐就好，哪里能有办法去给娃娃们上课？
　　如果真能够请园长来上课，他早就请假了，说什么也不会让杨凯代他去幼儿园的。

　　米霖吸气，呼气，再吸气，又呼气，直到那边杨凯的耐性快磨光了，一个“你”字又爆发了出来，他才说道：“首先，你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杨凯沉默，片刻后，“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杨大哥！”米霖真的是要哭了，“你行行好，对小朋友们多点耐性行不？昨天我就一再跟你强调了，千万不能黑脸，千万不能凶……”

　　杨凯打断他的话：“我没有黑脸，更没有凶。”他的口气一如常态没有任何音调起伏，但听起来却让人觉得超级恐怖，“你怀疑我，恩？”

　　不是怀疑，是确定。

　　大概杨凯脑袋里“凶”的定义跟常人不一样吧！

　　米霖有种他这辈子温柔善良的名声就此毁灭的可怕感觉。他难以想象，面对着一群可爱的孩子们，杨凯是怎么把他那张青春热情的脸蛋变成一张死神脸的？

　　“开电视，放动画片。”米霖不再挑战杨凯那快要崩溃的神经，绕过那个“凶或是不凶”的话题，直接对他指示道。

　　“早就开了，正放着。”哇哇哭声的背景中，杨凯好像快死了，米霖的建议根本不能让他存活下来。

　　“声音放大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于是，几秒钟过后，电话那头猛地传来爆炸一样的动画片的声音：“啦啦啦啦，朵拉——”

　　声音大到米霖心脏猛地一缩，吓了一大跳。他的手松了一下，手机差点掉落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

　　坐在他旁边的乘客不经意地往外挪了挪，离他远了一点。

　　米霖冷汗挂下。他想，难道他和杨凯的对话有什么问题？是不是……这个乘客以为他是人贩子？

　　斜眼偷偷瞄了那个乘客几眼，还好他手上拿的是电子书，而不是手机，不然米霖会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地在给110发短信。
　　米霖放心地长吐了一口气。

　　“喂。”手机里的杨凯在叫他，只是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快点！然后怎么办？阿姨快回来了！”

　　米霖回过神来。看来他的方法奏效了，孩子们的哭声渐渐停止。“我不是把教案都给你了吗？小朋友们看得忘乎所以了，你就按照教案上安排的那样，把课堂组织起来呀！弹琴唱歌讲故事，用漂亮的贴贴纸奖励他们。”

　　电话那头的杨凯还想插话讲些什么。却是米霖不叫他有机会开口：“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刚才为什么会弄成那样，是不是有一两个孩子一直哭，然后你就把脸给拉了下来，结果吓到了全班的小朋友们？待会儿要是再碰到这种情况，你可千万要提醒自己，微笑，保持微笑。一直哭的小朋友你就交给阿姨，你负责组织课堂，吸引其他小朋友们的注意力就行。”米霖几乎不带喘的一口气把这么一大段话噼里啪啦地说完。

　　杨凯那边，沉默，沉默，还是沉默，接着，“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米霖一颗心瞬间抖了两抖。“……”不会，就这样生气了吧！

　　“唉！”米霖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

　　火车疾驰。窗外的乡间景致一闪而过，就像人们始终无法抓住的时间一样，白驹过隙。

　　突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一看，短信。是杨凯发来的：“刚才阿姨进来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突然把电话挂断了呀。

　　又过了一会儿，手中又是一个震动。杨凯又发来了一条短信：“我会注意的。”

　　米霖一看，不禁就愣住了。
　　杨凯……居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米霖有点呆怔。细细想来，杨凯虽然看似脾气有点大，人有点冷冷的，瞧着是个挺自我的富家公子。其实，他心肠不错。

　　他不喜欢孩子，却最终同意替他去幼儿园上班，全因为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说什么他是被他的坚决裸奔给威胁到了，真要阻止他，还不容易，心狠一点，直接把刀架到陈齐星脖子上，看谁威胁得过谁不就得了。

　　米霖闭上眼睛，再一次靠在了椅背上。这一回，他什么都不想了，他要让自己的脑袋空空一片，他要好好地放松一下，他要回到家的时候，再细细思考今后的路要怎走！——要如何顶着杨凯的皮囊走过之后的整整一年！

　　至于杨凯会不会再打电话求救。暂放一边吧！等到他真的再打过来的时候，他再烦恼也不迟。

　　米霖真的累了。

　　而这之后，杨凯居然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火车到站，米霖一下火车就赶往机场。因天气原因，飞机延误整整三个小时。待到米霖回到自己所住的城市，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太阳刚刚落下西山。天上云影红红紫紫如焚如烧。米霖正准备招辆计程车回去市区，却想不到突然间，听到一个兴奋的童音在不远的右前方响起：“爸——这里，这里！”

　　米霖一震，寻声一看。居然见到他的儿子陈齐星正站在他自己，哦不，站在杨凯身边拼命地朝他挥手。

　　而那个套着他的身体的杨凯，站在路边，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从镜片后射出，直直地剐到他的身上。

　　米霖不禁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