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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棋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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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剑秋就这么在蓟州城住下了。他自己说不爱热闹,管家也就给他安排在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说是偏僻,其实离主宅倒也不远,不过道路曲折,门廊重重,走起来颇费一番功夫。但如果有人偏要从房顶上走的话,却也方便。可惜,这里怎么说也是目下的元帅府,可没人敢轻易的借房檐走路。
卢恒公务之余,却也喜欢抽空去找陆剑秋聊聊天,听他说些江湖故事。他父亲因战功而封侯,不爱在府中散漫闲适,总觉得还是呆在军营里快活,因此连带他也是打小时候起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军队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又来自五湖四海,各人吹嘘一通见识那也有够他听的。
打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世上原还有一个“江湖”,而这“江湖”中,又有如此多好玩的事情,听的他心痒痒的,恨不能也去江湖中游历见识一番。然而,那些军营士官见识到底有限,他们肚中的掌故哪里能和明月山庄的大弟子陆剑秋相比?陆剑秋告诉他的江湖比他过去所知道的都要精彩的多,他自然是爱听的。虽然他现在是大军元帅了,可年轻人总还是有做一做梦的权利。
只可惜他能够做梦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又忙碌了起来。
驻守在光州门户白山城的北胡军队忽然又频频滋扰,作为先锋部队据守蓟门关的许尚安许将军与北胡人周旋数日,却又难有实质□□锋。许将军恐北胡人有诈,干脆紧闭蓟门关,不理睬对方挑衅。敌军竟也就渐渐消停了。
边关情况略有松弛,卢恒这才能稍稍有所放松。想起已有三、四天没和陆剑秋打过照面。听说他天天出去,也不知做些什么,似乎真的在饱览塞外风光。就有些好笑,真的要游览塞外风光,也不该挑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尽管目下还没有正面的大冲突,可战争总是说不准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他倒是有心先下手为强,可惜北胡人精于的骑射,偏是本朝军队的弱项,想要抵御住对方精悍骑兵的冲击,不好好练兵是肯定不行的。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对方占据光州,扼其咽喉白山城,就让他们攻了数次而不得。
想起这些来心下就有些烦闷。临行前爹爹交待他,行军打仗,决断力固然重要,能沉得住气却更重要。沉住气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才能去捕捉敌人的弱点,才能做出对己方有利的抉择。他已经努力在做了啊……只是,当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却总是担忧不已。
可爹爹不在身边,他十八岁了,该是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该撑起这个责任的。
手指用力,手中的信笺微微的皱了起来,熟悉的笔迹在灯火映照下略有些变形:
“……汝祖母、母亲与吾皆身体康健,勿念。于汝,吾甚为放心,唯汝祖母、母亲牵挂不已。望汝平日多保重,遇事细思量,勿负圣恩。……”
爹爹……真的都好么?
叹息一声,这些事情自己在这里如何想都是没用的,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也就是了。明日许将军从蓟门关回来,一是详述这几日的情况,二是顺便再运走一批粮草。那么到明日之前的这段时间,他还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不如就去看看陆剑秋好了,再缠着他说点什么江湖逸闻。
打定主意,他低头把家书仔细折好,收入架上的一个红漆雕花匣子里。
一阵脚步声却突然停在了他的门前,随即响起了有节奏而斯文儒雅的敲门声。
愣了一下,他还是转过了身,请那人进来。
薛冬青一身青衫,走入门里来,微微笑着一拱手:“小侯爷,在下可打扰了?”
卢恒自然不能点头,便笑道:“怎会?先生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没有没有。”薛冬青摇了摇头,“在下只是听闻明日一早许将军要从蓟门关赶回来?”
卢恒点点头。
“哦……却不知小侯爷心中是如何计较的?”薛冬青抬眼问道。
卢恒微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自然还是要先听许将军怎么说。怎么?先生有锦囊妙计?”
薛冬青哈哈一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在下不过是自己乱琢磨些,哪里敢称锦囊妙计?”
“先生莫要过谦。既有办法便告诉恒儿吧。”卢恒抢步上前,拉开椅子,请薛冬青坐下,自己坐在一旁,一副专注聆听的样子。
“不过是在下愚见,小侯爷可别耻笑。”薛冬青又客套了一番,才肃然了表情道:“小侯爷,愚以为,北胡人擅骑射,正面交锋,我们骑兵不强,难占上风,然而我们人却多,白山城的守军顶多四万人,倒不如在对方毫无准备之时,出其不意大军压上拿下白山城,也就打开了光州的门户。”
卢恒略略思索了片刻,断然摇头道:“这肯定不行,白山城依山而建,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即使我们拥有人数上的优势,可是要强攻下来,定要损失不少人马。要知道,北胡人现在在这里的不过是驻守的军队,随时可能有援兵,而我们,恐怕很难再增加人马。因此决不能冒这样的险。”
薛冬青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在下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们为何不能用些计策?”
卢恒一愣,立刻道:“愿闻先生高见!”
薛冬青压低了声音:“高见不敢,在下以为,明日许将军来运粮草走正是一个好时机。我们不若设下一个局,安排一位将领私通于北胡,表明愿献粮草而投降,待到北胡人上钩,则趁他们开城门迎接粮草的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夺白山城也就容易了。”
听了他的话,卢恒的眼睛忽然一亮。
“此计虽有些冒险,但粮草对于以游牧为主的北胡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还有就是要选择一位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将军来做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赢面还是很大的。”薛冬青微微笑道。
卢恒低头不语,仿佛正在心中架起了天平,仔仔细细的权衡琢磨着。半晌方才抬起头道:“先生好妙计。不愧我爹亲去请来的人。只是这事,恐怕还要待到明日与许将军一同商议,看具体情况才好定夺。到时候恐怕还要偏劳先生费心。”
“小侯爷说的这是哪里话!”薛冬青把袖袍一甩,颇有些潇洒的笑了起来,“在下不过是自己胡乱琢磨,能出一分力,也是好的。”
卢恒笑起来,站起身很亲热的拉住薛冬青的胳膊道:“先生叫我卢恒便好。小侯爷小侯爷的,反倒生分了。”
薛冬青摇了摇头,又显出那夫子形象道:“不可不可,这礼数却是不能乱的。”
卢恒没奈何他这读书人的毛病,也只好随他去:“先生今日还请早些休息,明日恐怕还要请先生共商那破白山城之法。”
“但凡小侯爷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但凭差遣。”薛冬青正色道,拱一拱手,告辞去了。
卢恒转过身看着桌上微微跳动的灯火。
房间本就很大,很空旷,只他一个人,就显得更大,更空旷了。灯火映照下,家具器物都投了巨大而诡异的黑影在墙壁、地面上。
忽然觉得从窗棱里漏进了一丝风,竟带着些许寒意了。
北地的夜,开始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