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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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千年之前，三界皆知那担山逐日的杨二郎入了西海，所以理所应当的杨家那如花似玉的幺女也就跟着入了西海。
从没到过这么有趣的地方，尚未成年的杨婵在高过自己头顶的珊瑚林中肆意的奔跑，每一棵掠过她衣角的珊瑚树都是不同的颜色。
在海底，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人，只是偶尔有一只虾米游过。没有任何的束缚，杨婵可以不必在乎时间，不必故作淑女，只在这曼妙的海底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荒地老。
就在她累得瘫在地上却还忍不住笑的时候，珊瑚丛中一片瀛弱的光点亮了她的眼。忘记了周围根本就没人，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闪过几棵珊瑚，杨婵接近了那光的源头。
这是……她愣住了，发光的竟然是一颗蛋。
那蛋安安静静的卧在一片柔软的海葵之上，柔柔的光透出蛋壳，温润的亮着，如同一只含笑的眼喜悦的望着这世界。那蛋壳仿佛一顶玉丝织成的纱帐，帐中的主人虽不肯出来见人，却在那帐子上烙下了一个美丽的影子。
这蛋可比鸡蛋大多了！好奇的杨婵伸手丈量着那蛋的长度，好家伙，足有三拃长。
眼含着悦色，女孩白嫩的手指轻触着蛋壳，就在这时，那蛋竟然动了一下。
微缩的收回手，杨婵发现自己竟然是欣喜的，她从来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一个即将来到世上的生命。也许是那柔弱的光激起了女孩尚未成熟的母性，她伸出双手，象肆意的奔跑那样，肆意的抚摸着这枚可爱的蛋。
可是，就在她把身子靠得更近时，却不小心碰到了那蛋下柔软的海葵……
“啊！”
惊叫一声，杨婵觉得自己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控制不住的瘫软在地。
坠地前，她感到自己的胳膊打在了什么东西上……
在杨戬赶来安慰着怀中哭泣的妹妹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西海龙王嗟叹不已，他的王妃泪眼婆娑，地上，一枚如石头一般暗淡的蛋。
这怕是一枚龙蛋吧……
皱眉，在杨戬有限的对龙族的了解中，他明白这上古神龙族有后是极其不易的。每胎只产一蛋，龙螭（注）需同时在上下风口催化三年，再将蛋置于汇风聚气之处九九八十一天方才能将蛋孵化。
眼前这蛋，虽是未破，却也如婴儿坠地，许是保不住了……
“就还差十五日……十五日……”王妃跪在蛋前掩了面，嘤嘤的哭着。
“二哥，我……我没想到……”杨婵也是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这是龙蛋……我看没人看守，我，我不小心……”
唉，杨戬叹气，自己这妹妹啊。没想到，没想到，总是事前的时候不去想，到了事后就只剩下‘没想到’了。
“老龙王，”放开杨婵，杨戬走到敖闰面前恭敬的一揖到地，举手投足的神情早就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稳重，“幼妹莽撞，还请老龙王责罚杨戬。”
“责罚你又有何用？”向来温顺的敖闰没有抬头，只是伤心的摆了摆手。想来他也是在初见之时就欣赏这青年的胆识才收留了他们这一对玉帝诏书上的妖孽，还说下“西海之地任你二人随意往来”的话，闹得这样的后果也只有自食苦果，怨不得谁了。
“敢问老龙王，可还有挽回的办法？”杨戬依然恭敬，只是管不住眼的往那蛋的方向瞟去，他似乎觉得那蛋里的小龙并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去，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救回他。
“我已然渡了龙气，”敖闰没有答话，王妃抱着蛋走了过来，却止不住泪，“怕是救不回来了。”
望着那枚黯然的龙蛋，杨婵想起它刚才还如同一只含笑的眼，不禁又悲从中来，抽抽嗒嗒的哭起来。
杨戬心下也是没来由的一紧，这上古神龙族原来也是这般脆弱的。再十五天……不知这小龙孵化出来会是哪般的模样，哪般的性子？可如他那三姐一般满面桃花、笑得爽朗？
想着，杨戬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尖轻轻的在那蛋壳上描绘，眉眼间尽剩了柔和。
与杨戬未某几面的王妃只记得他是个气贯三川、内敛深沉的少年英雄，当日见他晕倒在自己三女怀中，虽是心疼却也未曾仔细看过，怎么笑起来竟是这般温和，温和得不着痕迹，如同滴露泛起的涟漪，虽然柔缓却激荡得人心里仿佛醉了三分。
许也是感到了那样的笑吧，王妃怀里的蛋居然就在那杨戬的指下微微的动了动。
这一动不要紧，惹得王妃尖叫一声，敖闰也收了悲戚之色赶紧凑过来。
“杨戬，你再碰碰他，再碰碰他！”王妃惊喜的失声。
杨婵也推推杨戬，“二哥，你赶快再摸摸他，快啊！”
杨戬也不敢怠慢，又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那蛋壳。
不负众望的，那蛋竟然又闪了一闪。
虽说那光一亮即逝，却点亮了西海龙王两口子的心。
“杨戬，看来你与我这孩儿渊源不浅，”敖闰看看他，“似乎是你可以与他的元神相通。”
“元神相通？”杨戬不解，“这未出生的小龙也有元神？”
“我们龙族和你们人族是不一样的，”王妃解释道，“催化三年后蛋中龙儿就已成行，但还要在缘地吸收八十一天的三界精华，凝成元神。”
“缘地？”杨婵插嘴。
“催化完毕之后，龙儿会自选一个地方凝成真元，故而叫做缘地，”见孩子有救了，王妃早就收了泪，也没有与杨婵计较，“龙蛋既然此时落地，必是真元散而命逝，现在既然有人可以与他元神相通，则必然可以助他重聚元神，所以说，我这龙儿还真是命大呢。”
蛋会自己选择地方凝成真元？杨戬再看看那蛋，真是有些不可思议，怪不得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会有这未曾破壳的龙种太子或公主。想必那蛋里的小家伙也是个孤独之人，否则怎么会选在这里。
正想着，杨戬只觉得手中一沉，发现王妃竟将龙蛋塞进自己怀里，转了一张笑脸说：“杨戬，我这龙儿现下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杨戬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西海龙王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行，杨戬并非我龙族，即使渡了真元也并非我龙元，这孩儿恐怕还是消受不起。”
“你个死脑筋，”王妃一指戳在敖闰鼻子上，“不是有那物吗？”
“你是说……”西海龙王抬起眼来，却立刻又摇了头，“不行，不行，怕杨戬的身子经不起那物的折腾。”
“老龙王放心，”见有转还的余地，杨戬怎么肯放过，想拱手却又想起手中已有了蛋，“您与王妃于我兄妹有恩，这次又是舍妹闯的祸，就算杨戬陪上性命也绝无怨言。”
收留他们已是不易，所以杨戬明白他们再不能欠西海更多的东西了，更何况此事不了，自己那妹妹怕是要难过一辈子吧。
“就让他试试吧，”王妃也哀求道，“若是真的救不回来了，我也可以死心了。”
见连杨婵在内都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西海龙王只得点了点头。
杨戬没有想到西海龙族所指的“那物”竟是七彩珊龙王——上古龙族千万年龙气所凝，西海镇海之宝。
那日，王妃亲自从“龙王”身上截下一指大小的珊瑚，碾碎喂了杨戬吃下，仔细叮嘱他这珊瑚可将他的真元转化为龙元，但龙性极猛恐怕有伤身体，有什么不适切不可硬撑。杨戬应下，自此每日抱着龙蛋渡入真元。
最初的两天，杨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只觉得体内一股子一股子的冒灵气，想必是那珊龙王的功效。普天下的道术虽千奇百怪，但无外乎引入灵气，转化成自身真元，由督而任，滋补丹气，继而还虚合道，铸成元神。所以这两日杨戬自身元神渐隆，他催动着体内真气小心的包裹住怀中那枚依然黯淡的蛋，心里却拿不准自己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救活这小东西。
第三天起，杨戬才逐渐体会到了龙气的凶猛。由那珊龙王灵气所铸的真元竟然不能与原本的真元彻底融合，两股真气郁结于胸中，杨戬只觉得自己如同裂开一般，两手箍紧了怀中的蛋，愣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仔细梳理着在经脉中乱窜的龙气，将他们小心的凝成一股，再缓缓地渡出。整个过程如同一把铁梳，悉数从杨戬的脉络上梳理过去，痛却又不得不一通到底。就在杨戬大汗淋漓的调息完毕时，那颗蛋像是感谢他一般的亮了亮。许是心情放松了下来吧，那亮光在杨戬看来居然顽皮透顶。
“你将来若是知道你爹娘为了救你连镇海之宝都拿出来喂人了，就该让人省心些，莫再顽皮生事了。”轻轻的杵杵那蛋壳，杨戬笑了，满眼的宠溺。
又过了几天，杨戬已经摸清了龙气的动向。珊龙王产生的灵气有七分铸入了自己的真元，另外三分则转成了龙元。前几日就是因为将这三分龙元与自己的真元混在了一起，才使杨戬痛苦难当，毕竟将一斗墨汁洒进水里容易，但是从一池水里分离出一斗墨汁却是难事。所以现在杨戬再不去做那难事，他从铸元起就将龙元谨慎的分离出来，渡入蛋内。
“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捣蛋鬼了。”随着龙蛋亮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杨戬也越来越喜欢和他说话，因为他发现当自己说话的时候，这蛋就会忽明忽暗的闪起光来，如同一双含笑的眼，冲他不停的眨。
杨婵这几日也乖多了，伙了敖凌时常陪着杨戬在塌上聊天，却不忘了打趣他这二哥现在的样子像足了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
敖凌笑得花枝乱颤，杨戬却只有摇头的份，这婵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啊。
王妃时常会端一些补身子的东西过来让杨戬吃，惹得西海龙王哭笑不得的说，“娘子，戬儿又不是坐月子，修元神和补身子可是两码事啊。”
“你懂什么！”桃花眼瞪过去，“没有好身子，光修元神有什么用，再说，”眼波流过杨戬的身上，“他吃了我才放心些，龙儿救不救得回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若是戬儿有什么不测我还真不忍心。”
听了这对话，杨戬心里难免有些动容。忽而想起被雷电劈死在眼前的爹爹和大哥、被晒化在自己面前的瑶姬，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那时杨戬额上的神目还没有隐去，念起父母兄长眼底立时一片萧瑟。
“二哥，你是不是想爹娘了？”杨婵推推他，小脸上也失了欢愉，“婵儿也想。”
见他兄妹这副凄情，王妃恻隐之心顿起，坐在杨戬身侧，执了他兄妹的手说：“想你二人也真是一对苦人儿，不如就做了我的干儿女吧。”
“娘，”敖凌在一旁娇嗔，像足了王妃的神态，“哪有找上门去给人家当娘的。”
那日，干亲终是没有认，可是此后“老龙王”变成了“闰爹”，“王妃”变成了“碧娘”。为什么，杨戬也说不清，许是因为在闰爹和碧娘的口中他早已是他们的“戬儿”了吧。
那时杨戬不曾想过，或许那时他不能叫他们一声爹娘，却可以在几年后唤他们一声“岳父”、“岳母”。
十五日过去的很快，在那个第十五日的黎明，杨戬毫无预期的醒来了，因为他感到了怀中龙蛋的震动。将脸贴到蛋壳上，杨戬便听见了心跳。
在他怀中将将十五日的小家伙，仿佛与自己元神和血脉连在一起的小家伙终是要出世了么？
怀着淡淡的喜悦，杨戬不由得猜测起他的样子。
你是个公主呢还是个王子呢？
你是不是像碧娘多些？
你是什么颜色的？西海多黑龙，你应该也不例外吧？或者如同你姐姐一样，黑色的鬃中夹杂着缕缕可爱的红？
你会是什么脾性？会不会像你姐姐那样骄纵得可人？
你会带着什么天赋出世？是随了闰爹的风性还是随了碧娘的火性，亦或是其他？
你会叫什么名字？
如是想着，杨戬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他是什么样子的明天不就知道了吗。腹诽着自己的胡思乱想，杨戬又沉沉的睡去了。
出乎意料的，在第十五天头上，那个小家伙并没有破壳而出。
“再多等几日吧。”西海龙王安慰着王妃，却忍不住垂了首。
杨戬看在眼里，默默地抱紧了龙蛋。面上虽是平静，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念：“你一定可以出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出来！”
随后的几日，杨戬神志恍惚，甚至晕厥，却依旧不肯放了怀中的蛋。
王妃觉得蹊跷，探了他的脉搏，发现龙气竟然不受控的在他体内乱窜。
“这是怎么回事！”王妃暴怒，露了火龙的本性。转头看见敖凌神色有异，抓住便问：“戬儿体内怎的多出这些许龙气？”
谁知敖凌竟吓得哭了，边泣边说：“那些龙气是因为杨戬又服了一段珊龙王才……”
“又服了一段！”王妃惊愕，“凌儿，可是你给他的？”
“他求我再给他弄一段，我拗不过他就……”
“你呀，”王妃惨然道，“龙气太盛，任他再是什么少年英雄也难镇住。戬儿的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听闻自己哥哥要没命了杨婵更是哭倒在地，连连痛呼：“二哥，是我害了你啊。”
此时的杨戬迷迷糊糊的，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龙，腾空而起，游历于云脚之间。
不能忽略的畅快的感觉，杨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以往岁月从未有过的自由。他难以自持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驱动银色的龙身在云朵中嬉戏，任风中的蒲公英挂在自己的鬃上。
做一条龙原来是这么自在的事。
杨戬蜿蜒着身子挂在云上，心里想着要去哪里看一看，灌江口还是陈塘关，却发现对面也飘过一朵云。
那朵云上趴着一个小孩，小小的，看不清脸。那云越来越薄似要散去。
三妹！杨戬惊觉。
就在那云消散的一瞬，杨戬冲了过去，就在抓住那孩子的同时自己却一下子恢复了人身。
坠落。
杨戬拼命护住怀里那柔软的身子，却怎么也使不出法术。重重的撞在地上，杨坚再次晕厥了过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杨戬昏昏沉沉的睁了眼。深夜、幔帐。
西海龙宫？我是怎么回来的……杨戬打了打额角。
忽而怀中一动，三妹！想起了刚才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小孩，杨戬急急掀了被，去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压着自己的右臂，那里正蜷缩着一个小孩，小小的，软软的，黑黑的发，裹了一件素白的小衣服。杨戬怔住，他不是……三妹……
只见那小孩缓缓地抬起头来，发丝滑过衣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了笑直接望进了杨戬的眼底。
在被催化后的第九十日，那枚龙蛋竟然破裂了，在昏迷的杨戬怀中。
自此西海奇迹般地有了一头连一根黑毛都没有的纯白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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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醒来已是三日之后，我娘说他之所以没有送了命是因为小烈出世时吸去了他身上大半的龙气，”敖凌缓慢的讲着，“醒了之后将养了些时日他就带着妹妹出海去了，再回来就是与我成亲的日子了。”
“想不到这杨小圣竟还算得上是小白龙的半个亲娘，不对，亲爹，”孙大圣听了乐得两脚直在空中乱踢，“难怪对他千依百顺的，这世上哪有爹不疼儿子的。”
“大圣，你那张嘴啊。”敖红对着那猢狲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么说小白龙的元神可以说是杨戬给地喽。”哪吒问。
“是啊。”敖凌点头。
“怪不得他们俩那么有默契。”哪吒暗自嘀咕。
“这就叫心有灵犀嘛。”沉香插嘴道。
“怪不得沉香和小玉成亲那天，小白龙看见三圣母一副害怕的样子，”丁香了解的说，“原来是早有渊源。”
“所以四公主说得对，”孙悟空拍了拍沉香的肩，一双猴眼早就眯得和皱纹混作一谈，“嘟囔，杨小圣和小白龙这事儿可不是得感谢你娘么。”
听了一干人等的发言，奥春在一边暗自庆幸，幸亏三姐没有说到小白龙砸婚房，替她喝了合欢酒的那段。要不然这话在这群人嘴里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注：螭是指雌性的龙，在《汉书•司马相如传》中就有“赤螭，雌龙也”的注释，故在出土的战国玉佩上有龙螭合体的形状作装饰，意为雌雄交尾。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