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小楼

36、第三十六章

　　项龙华向前台走去的时候，童瑶正好也办完事儿，转过身来。
　　原本有些零散的目光因为注意到他而抖然凝固下来——她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小雏菊一样娇弱不堪……
　　童瑶站在那里，目光里却充满了苍凉。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只会羞涩的偷看自己，或者傻傻的呆望自己，或者深情的凝视自己……
　　而不会是这么无助的，虚弱的，无所适从的目光，偏偏又带着超越时间的尘土而来。
　　光华在她眼中流动着，终于在项龙华走近以后，露出一个还算美丽的笑容来。
　　她说：“你好。”
　　项龙华点点头，胸中有什么东西在骚动，他无法出声。
　　她又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过来办事的？”
　　这一次项龙华言简意赅：“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她有些吃惊，“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无双告诉我的。”项龙华望定她。
　　不能适应对方的目光，童瑶假装懊恼的低下头：“那个大嘴巴，不是答应过我嘛……”
　　“你很不高兴我站在这里吗？”项龙华反问道。
　　“不，并不是这样……”
　　童瑶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他找到了她昔日的影子——那个小心翼翼，仿佛蒲公英般抖抖的她……
　　而后，她又笑了起来，目光重新变得温柔而又坚定。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正好也想去找你。”
　　你也在找我？
　　心中的骚动越发的大了。
　　你会如我所愿，伸出手来，与我白头偕老吗？
　　虽然项龙华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如同初恋的孩童一样不知所措着，越是想说的话越说不出。项龙华从没觉得自己嘴挫过，而今，当那么多的话堆积在胸口时，他竟发现自己找不出一句代表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有一句！
　　项龙华不得不把头偏到一边，深深的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正被对方凝视着，而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僵硬的可怕，会吓到她的会吓到她的——胸口不停的这样骚动着，却依然说不出话来……
　　“我……”
　　“我……”
　　不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一说话却又同时开口。童瑶和龙闭上嘴，做出“你请”的神态来。
　　这难道不是最能体现绅士风度的时刻吗？
　　“你先说吧。女士优先。”龙一再的谦让着，他也很想知道童瑶将对自己说什么。
　　“那好吧。”童瑶点点头，已知现在是非说不可了，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述说着，声音微微有点发抖。
　　她说：“我要出国了，去美国念书。”

　　龙设想过很多种两人再次见面时的对话。
　　在那个已经变得冷清的小屋里，他躺在无眠的床上，一遍一遍设想的，就是今天的对话。
　　只是，他做再多准备，设想再多情景。
　　也不会是这句。

　　项龙华就像神经反射弧超长一样，毫无意识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如同当时听闻她辞职，不相信的，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这么晚才告诉你，我明天就要坐飞机走了，刚才在前台已经办理了登机牌的打印……”
　　龙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他的目光有点吓到童瑶了。
　　“你怎么可以到国外去，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也不知道跟谁较着劲儿，“你这个笨蛋路痴，明明是在这里都会走失迷路的……”
　　童瑶的眼睛不禁红了，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会的。我妈妈在国外，她接我和她一起住。”童瑶温柔的解释道。
　　“你的护照呢？手续都办好了？护照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的……”
　　“之前就办理了探亲的护照，只是没用过。”
　　“那你的offer呢？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在偷偷复习出国考试……”
　　“不需要学校的。”童瑶看着他，“我可以住在妈妈家慢慢考，先了解一下情况，再选择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
　　“可是这样过去打扰别人好吗？就算是妈妈，她也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
　　“龙！”童瑶情不自禁还是喊了出来，她有些忧伤的看着他。
　　童瑶不能理解他为何一味的攻击自己。
　　“我的家庭虽然并不完整，但她对我的爱，一点都不比你父母给得少。”
　　“所以，请你不要再怀疑我说的话了，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就是这样。”
　　她决断的，结束了这番谈话。

　　什么叫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那我算什么？我站在这里算什么？我想说的话又算什么？
　　从刚才起，龙就感觉到一股陌生的酸涩一直盘踞在鼻腔周围，而今，这股酸涩越来越明显了。龙不得不转过身去，不让自己完全扭在一起的五官，可耻的被她看到。
　　这样的自己真像傻子一样。
　　龙的眼中涌出了泪水。
　　这样的自己真像傻子一样——在那么多人的大堂里，听着她说将要离开的话，而自己想说的却是永远在一起吧……
　　原来，爱上，这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灵魂扔到脚下踩，就是这样。
　　他终于懂了。
　　“你刚才似乎也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身后的她不明就里，居然还在追问着他前来的目的。
　　真是讽刺啊。地上怎么没有突然裂开大缝？
　　“我也是听无双说起你想要出国的消息，觉得非常震惊，所以跑来问个究竟的。”他说了谎。
　　“这样啊……无双告诉你我在这里，却没有说我在这里做什么吗？真是遗憾啊……”
　　“是啊，那个鬼丫头最后还耍了我一记，果然很讨厌我啊。”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简直就是奇迹。
　　“无双……她只是有些事情想不开……其实没什么的，我都已经想开了……”
　　“所以你决定走了？”
　　“是啊。从医院出去的人也不是很有竞争力，我想还是多读点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尝试走走别的路。”
　　“你还真是追求上进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龙的语气逐渐锐利起来。童瑶沉默了一下。
　　“身边的大家都很优秀呢，只有我好像在无所事事。再这样下去一辈子都结束了……我不想那样。所以，想出去一下，变成一个新人也不一定。”
　　“你这么懦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出息的。你只会活在回忆里日日纠缠着过去种种，你一定会变成那样的，我可以保证。”
　　龙的嘴巴一向很毒辣，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小阎王”。童瑶虽然已经听惯了他的指责，但这一次，明显是戳中心窝了。
　　她眼中露出无尽的悲伤来，一开始，就盈满了眼眶。
　　“龙，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近乎哀求了，但那个背影僵直着，丝毫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求你留下来吗？”
　　语气依然强硬着。他的背影僵硬得如同标枪。
　　“对不起，我不会说的。你的人生与我无关，我不必对你的将来负责。”他再次发狠道。
　　“可是，你就没有什么话，留给将要离开的我吗？”
　　童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哭不哭，一定要笑着说再见，但当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所有情感的壁垒都倒塌了。满心的不舍，在眼前幻化成光影，她看不清他僵直到不住发抖的身体……
　　而背对着童瑶的男子，脸上早已纵横交错着泪水。他的指甲在掌心挖出了血印，他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呜咽出声。
　　他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着，口中已经出现了血沫的腥味……
　　“我祝你……”
　　“一路顺风……”
　　“金榜题名……”
　　“家庭美满……”
　　“生活幸福……”
　　“早遇如意郎君……”
　　“与他白头到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
　　窗外的绿树刚刚吐露出新芽。
　　而玉兰花在街角洁白而芬芳。
　　年轻的男子甩出一阵风来快步离去，脚步不曾有一丝停留。
　　而他身后的女子则跪倒在地上，流下哀伤的泪水。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最不幸的人。
　　却不知道离开的那人驱车跑出百十公里外，才对着无人的旷野疯狂的吼着——
　　筋疲力尽后，他漠然的望着天空。
　　童瑶，请你留下来吧。
　　眼泪唰唰的流过面颊。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笨蛋。
　　正如同龙说得那样，非常的懦弱，非常的愚蠢，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出息。
　　我只会日日夜夜纠缠着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当童瑶抱着大玻璃罐子，登上飞机，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她的眼中依然酝满了泪水。
　　他不会来送的。
　　那么硬骨头的人，怎么还会来送呢？简直痴心妄想。但童瑶忍不住还是在下面的人群里寻找着，本能。
　　感觉旁边有人落座，童瑶连忙小心的擦掉泪水，侧坐向靠窗的角度——但尽管这样，她的大玻璃罐子却引起了来人的好奇。
　　“小姐，你抱着什么？”
　　童瑶被问了个正着，她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
　　“啊我知道了。这是祖国的泥土对不对？你要离开了，所以留作纪念。”
　　童瑶点点头，因为对别人撒了谎，她不得不垂下头遮挡发红的面孔。
　　“用这样的泥土来养花草吗？种上美国的花草？”
　　童瑶摇摇头。
　　“里面已经有花种了。”
　　“已经有了吗？”一直好奇着的游客左看右看，“是什么花？”
　　“我不知道，但肯定有。”
　　如同爱侣一样轻轻的抚摸着，童瑶紧紧的抱住罐子。
　　“一定会开出花来的。一定。”

　　把中国的泥土带到美国去，也一定会开出花来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童瑶坐在飞机上看两边的景物迅速后退，机头昂了起来。
　　如同所有从机场刚刚起飞的飞机一样，这辆空客也从逆风起飞，在空中盘了一个圈，向着既定的航道奔去。而就在这转弯的过程中，童瑶忽然在倾斜的天地里，发现了一辆车。
　　极其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机场旁的一条大马路上，旁边依稀能看见有人站立。
　　尽管是白天，她依然能看见那车灯一明一暗的闪亮着。
　　5下、2下、1下。
　　她的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旁边的游客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
　　童瑶死死的抱紧怀中的玻璃罐子，泪眼婆娑的望着窗外。
　　“只是觉得那辆车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