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表哥当差记》奚山水

33、失节为小 饿死是大

　　做为一个刚刚遭灾的县城，做为一个县太爷下狱的县城，蒙县的后厨房没有烤鸭，没有鱼丸，也没有粗面。
　　大家没精打彩，说话有气无力，自认为爱民如子的沈大人也觉得官威这玩意不顶一碗阳春面。
　　之前厨房配备了厨师一名，绿豆若干，粗面加糙米若干，另外油盐酱醋不等，现在厨子为了审案过程，忘记升火造饭，三军不能饿死，故而全都眼巴巴盯着秦枫。
　　秦枫一脸莫名其妙，你们这帮当官的，哪个怀里没银子，看我？尼玛老子还穷的当裤子都找不到门。
　　“秦枫不是说要请大家吃劳什子烤鸭卷春饼的吗？”开启吃货模式的沈大人。
　　秦枫搜遍自己的口袋，摊手表示没有钱。
　　一文钱难倒好汉，这一帮子人出去吃白食，明天就会上头条，别的不敢说，沈大人老脸丢尽不成问题。
　　“走吧，我请。”有钱的顾某人大步向前，一行吃货随后跟上，场面颇为状观，衙差数十人，随行不等，另有大人两名，书吏一名，外加上丫头一名。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大县衙，窜过两条小巷，曾家酒馆的招牌在夕阳中迎风舒展着美丽身躯。
　　曾英俊同学那张扔人堆里找不见的脸露出且惊且喜的表情，他搭着绢子，小跑来到秦枫面前，嚅着嘴巴子，生生把自己憋成了结巴。
　　“枫——枫子，今——今天有，有贵客。”
　　“可不是，生意上门，好酒好菜招呼着。”秦枫拍拍曾英俊。
　　“不，不是，我是说店里有贵客。”总算嘴巴利索了，眼神却有些飘乎。
　　“贵客？是谁？”秦枫问。
　　“小金王爷。”
　　缘份这东西来了挡也挡不住，小金王爷就在哪里，不离不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间而过，这都一个饭堂里混饭吃了，这是多大的缘份。
　　“王爷，这不是巧了嘛。”自来熟的秦枫，抛弃了杀父之仇，认贼做了兄弟。
　　“不巧，这店本王包了。”冷若冰霜，冷成了笑面虎的小金王爷不忘仇恨，坚决与敌人划清界线。
　　“不好吧？怎么说这店也是我介绍来的，你这过河拆桥有失君子风度。”依旧抛弃成见，打算感化敌人的秦枫，好坏不分脸色，愁死人。
　　“呵呵，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本王破例一回也无不可。”毫无底线坚守原则的小金王爷居然让步了。
　　“多谢多谢。”秦枫打着哈哈，其他人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一个厨子曾英俊，一位跑堂曾英俊，一个打杂曾英俊，想要弄出几十人的饭，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时辰后，曾同学分别上了如下食物：阳春面两盆，卤子两盆，烤鸭一只，春饼一碟，大葱一捆，咸菜两碗。
　　“这是喂猪？”讲究食物精细又美观的小金王爷立刻表示不满。
　　曾英俊擦汗，这位爷也忒难侍候了，这么些东西那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他这是不满意？妈蛋，谁惯的？
　　做为一个上等人，平常山珍美味打惯牙祭，清粥小菜粗茶淡饭着实难以下咽，考虑到小金王爷那高贵的身份，顾大人一本正经道：“想来王爷吃不惯这些粗食，下官等僭越了。”
　　顾大人盛了面配了卤，掰了一只鸭腿递给了自家上司，沈牧之秀秀气气接过来，对着小金王爷温和一笑，“王爷，下官着实腹内饥饿，失理了。”
　　“无妨。”小金王爷端着身份，很是鄙夷瞪了顾衍一眼。
　　“那是那是，咱们王爷那可是天皇贵胄，哪能将这些粗食看在眼里。王爷莫急，且等着曾大哥给您准备高端美食。”秦枫这不要脸的边说边去掰另外一只鸭腿。
　　小金王爷饿吧，可先前话说的太满，这会子不好下台，只能憋在台上不下来，顺着秦枫的话头，冷哼一声，装出高深莫测状。
　　“卤咸了些，不过面条劲道足。”莫老头子一口面条就着一口大葱，那吃相赶上饿死鬼投胎。
　　众人吃饭的速度很快，这厢几位头头才开动，边上的随从衙差一窝峰上前，目标是另一盆阳春面，另一盆卤子外加那捆大葱。
　　小金王爷几不可查咽了咽口水，这帮泥腿子真是斯文扫地。
　　少了两只腿的烤鸭，半盘春饼，少许大葱，我是要吃呢还是要吃呢？王爷纠结了。
　　小金王爷纠结的时间有点长，等他回过神来，酒干倘卖无了。
　　这下子别说小金王爷生气，就是他手底下跟着的也都气炸了，王爷哎，你是傻吧，是傻吧，有饭不好吃吃，活该饿肚子，粗茶淡饭你看不上，我们不介意啊。
　　众人的怨念太过强烈，身为主子自然无法忽视，他冷哼一声，身后诸人顿时缩成鹌鹑，小金王爷慢条斯理顺顺发冠下的飘带，“店家，食物可准备妥当了？”
　　曾英俊活到现在，顶天去见到最大的官是县太爷，这会冷不丁窜来一屋子官，这货腿都是软了：“大人，小店是小本经营，食材不多，都，都被诸位大人用完了。”
　　“扑哧”一声，没眼色的柳梦瑶笑了出来，敌人难受自家就应该欢喜，何等简单的逻辑，不用藏着。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这是落井下石的秦某人。
　　“有点吃撑了。”这是演戏演的有些过火的莫老头子。
　　“本官要去消消食。”有点人来疯，完全没有官架子的沈大人。
　　“店家，结账吧。”还算厚道的顾大人。
　　王爷仆从麻木看着对手演戏，小金王爷压着火没爆，缓缓站起来，缓缓笑道：“很好，本王记下了。”说完掀桌。
　　“嗯，不急，山水有相逢，该还的账总要还的。”顾衍淡淡的表示。
　　小金王爷虚指一点顾衍道：“好，顾大人。”好什么，人家没表示，气冲斗牛扯着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阵清烟，呛的众人一阵猛咳。
　　一顿饭能吃到火花四溅，也算人才，此时夕阳已落，转眼又见弯月，做为拥有暂时性胜利一方，没啥好说道的，既然吃饱了撑得，那就压压马路，逛逛街吧。
　　沈大人和莫老头子都认自己年纪偏大，陪着年轻人压压马路有失身份，还是愉快回去办公比较靠谱。
　　剩下几位一合计，咱也甭祸害蒙县的道路基础建设了，果断转到许大秀才处，与莫小七卫二爷汇合，大事要紧。
　　许秀才能说会道，许秀才貌美如花，更有个美貌可人的小萦娘子，秀才公出身，又会医术这门手艺，家底颇丰，住宅比之小七的狗窝上档次太多，两进小宅院，有天井，有院子，书房一间，卧室外带会客厅。
　　密谋说来不太好听，自然要寻个隐蔽处商谈，萦娘子端茶送水后，羞怯躲去把风。
　　许秀才是读书人，顶顶要的便是斯文两字，秦枫莫小七两只自小就被先生揍服了，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先生，弟子给您撩阵。”态度端正有礼，身形笔直。
　　顾衍非常谦虚抱着拳头，道了声先生有礼。
　　对于相貌出众，又是官身的顾衍，许秀才自然彬彬有礼，倒是卫二爷见着师兄笑得跟朵菊花一样，这厮想显摆自家的机谋，可惜师兄冷眼一扫，直接蔫了。
　　家暴这种东西一旦深入骨髓，就会习惯性秒怂。
　　装怂三人组齐齐成了小鹌鹑，剩下两位头目自然推杯换盏开始交换意见，你说还有柳表妹，这丫头一向与表兄秦枫看齐。
　　可说道的东西其实并无多少，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流言，杀人于无形，就是天子陛下，那也畏之如虎。蒙县赈灾一案不掺水份，不夹私带，可以说只需将事实编成话本也罢，传遍仕林读书人也罢，唯一的目的，只是上达天听，要求公正公平的对待蒙县百姓及其一干属官，有罪罚之，有奖赏之，唯此而一。
　　许秀才身为蒙县人自当为蒙县出力，他少时成名，十五岁中了秀才，当年乃是案首，这几年因着守孝，耽误了前途功名，但是影响力还在，办个赏文会算不得大事，皆因明年便是会考，读书人自然要多走动，交流学习心得。
　　读书人古今有个通病，喜欢议论时事，抨击朝政，年轻人总有一腔子爱国热血，稍一撩拨，便会士为知己者死，为国家流干最后一滴血。这点朴素的爱情情怀，不分地域，不分男女，亦不分过去多久的岁月，国人的内心总会一颗燃烧着的爱国魂。
　　许秀才推着茶盏，慢条斯理道：“后天便是七月乞巧节，往年都是县公主持斗诗会，今年县公蒙难，斗诗会也就改在了听水榭的张家举行，我与张家的公子颇有些交情，顾大人放心，我与张公子定会将这事办的妥妥当当。”
　　读书人的法子高深时让你恨不能把他们花花肠子捋直了，粗暴时又恨不能把他们舌头全割了。
　　顾衍行走官场，自然知道读书人的嘴和笔头子有多厉害，君不见朝堂上那些脑壳子硬的御史大夫们，张嘴就来，痛哭涕下，能把皇帝老子喷一脸口水，天子还得苦笑赞一句，爱卿为国之心，朕知道了。
　　“安全问题倒是不怕，小金王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将蒙县的读书人全拖出去杀了。”许秀才沉思片刻道：“只是担心有人从中做乱，大人你也知道，有时候读书人的风骨也是软的。”
　　装了半天的木头人，卫二爷着实忍不住，接了话头过去，“这点先生放心，外围闲杂人等我来负责。”
　　柳梦瑶也道：“不行我就个个敲晕带走。”
　　莫小七和秦枫没敢开腔，许秀才手里可攥着戒尺，胆敢插话，手心要肿滴。
　　“柳姑娘这办法也不错。”许秀才破天荒赞了一句，这丫头笑的满脸桃花朵朵。
　　“如此有劳先生费心。”做为最高指挥官，顾衍做也结案陈词，顺带提出告辞，许秀才也不多留，他还要细心想想斗诗会如何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