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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上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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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
“啪!啪!啪!”宁将夏缩起手,在袖子里揉搓着,先生用细竹棍连打了三下手掌心,疼得很。
先生不停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俯视面前矮小的少年,心中鄙夷道:商贾之子,庸才也。
“你好好温习今日所讲内容,明日背诵。”遂转身出门。
宁将夏坐回椅子上,手心火辣辣地疼,泪珠子将腿上的衣料洇湿,独自伤心了半刻钟,想起先生的话,拿起桌上的《论语》温习。
宁家祖宗是开国功臣之一,在京城权贵之中,与将门秦家、书香卓家齐名。现今的宁老爷从商,在权贵之中的名声已是下跌,为了壮大宁家,要求后辈子孙需习文武,然后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宁老爷妻妾不多,但是一次酒后乱性,有了天生愚钝的宁将夏。宁将夏十岁那年,学业无成,武功不济,先生和师傅走了又请,请了又走,直让宁老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怒火之下,一条没学成就不许出门的规矩诞生了。
如今宁将夏二八年岁,已经六年没出过府。他细细读了几遍先生讲过的内容,把书本扣上,断断续续背着背着,句子渐渐没了尾端,实在记不起了便再读一遍,再背一遍,反反复复却一直不能顺利背下来。
做这种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一点都不快乐。宁将夏心里想。
甘霖待在房梁上多久,便听宁小少爷念叨了多久,宁小少爷背来背去都是同样的内容,他实在受不了这恼人的读书声了。
跃下房梁,点了宁将夏的穴道,锁上门,一切动作只在盏茶间。
甘霖大摇大摆坐在宁将夏的书桌上,掏了掏耳朵,说:“听你背书可真受罪,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真不知你那先生每日是怎么过来的。”他摸摸砚台,又刮刮书柜,“我记得你哥哥当年是探花郎吧,听说做了大理寺卿之后破了不少大案子,呵,他这么聪明,你却这么笨,你们真的是一个爹生的?”
宁将夏说不了话,眼眶红红一圈,死命撑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父母如何责骂他都可以视作常理,但是被陌生人这么说法——侮辱自己又侮辱娘亲的说法真的太伤人了,这个梁上君子拿了钱财便走不就好了,凭什么还要说这样一番话。
甘霖瞅着宁小少爷,那双杏眼噙满了泪水,只要一眨眼就能滚落一串串珠子,原本白嫩嫩的脸蛋被自己气得通红。就像……就像东花巷里静烟姑娘柳眉倒竖的样子,他有点口干舌燥。
宁将夏看着这令人讨厌的小偷在书房里翻翻找找,把自己的书本都放错了位置,直到小偷翻到最底下的柜子,他面上五官都要纠在一起了,却只得在心里大喊一声不好!
小偷翻开了书本,看了几页,然后合上,放回原位。
甘霖眼睛一瞥,让坐在椅上不能动的小少爷浑身发毛,心脏狂跳。
“没想到啊!”甘霖舔舔唇,“原来宁小少爷还会偷偷看春宫图。”
宁将夏的脸皮更红了。
“我可以给你解开穴道,但你一会儿别喊,呵,你喊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把你的小秘密告诉你老爹。”
宁将夏连忙眨了两下眼。
甘霖给宁将夏解了穴,看着小少爷捏着衣袖浑身发抖,细白的脖颈染上淡淡的红,不知是之前气的还是刚才羞的,也许两种都有吧。
“我只求财,你这书房值钱的东西就数这墨玉芙蓉砚最好,不过我是要将东西变卖的,这京城里谁人不识这砚是卓家赠与你宁家的东西,我拿了可不好出手。”他向宁将夏伸出手,“你要想让我赶紧走的话,就给我个无人晓得的宝贝吧。”
“我没有!”
甘霖挑挑眉,小少爷这一喊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一步步把小少爷逼退得撞上书桌,表情凶狠,恶言:“我说过不准大喊大叫。”
被迫仰视的宁将夏自知敌不过这厉害贼人,觉得保命要紧,往腰带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块红润的暖玉。
“红玉?这东西能值多少?”
宁将夏一听就生气了,“这是我娘传给我的,我全身上下值钱的只有它,你还要强抢!”
“那作为回报,我答应你一件事好了。”
“答应我一件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宁将夏一听便两眼放光,似乎连娘亲传下的玉佩都不重要了。
甘霖点点头,将玉佩塞进了内袋里。
“那你带我出去玩吧!我好久未出门了。”
“呃?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不怕我把你丢进深山老林里?”
“……大不了,我自己回来。”
“呵,天真。”甘霖捏了一下宁将夏的脸颊,“三天后,在你房里等着我。”
“到时候,你不会真的把我丢进深山老林吧?”
“你不是说你能自己回来吗?现在害怕了?”
“我出门的机会……只有你了。”
“……”竟然有种被依赖的自豪感!
“你可不能白白拿走我的玉佩!”
“……”
三天后是清明,宁老爷要带着族人上山祭祖,只有宁将夏因为不务正业被罚禁足待在家。
窗外院子一片薄雪,粒粒碎花生从丫鬟碧月的手中洒落,院里有雀儿四五只正啄得欢。宁将夏软软趴在窗边,瞧那日头,都快晌午了。
“碧月,这鸟怎么不怕你呢?”
“回少爷,因为奴婢手上有吃的啊。少爷是不是很无聊?不如奴婢将碎花生交与少爷来投喂它们吧?”碧月说着,将一包碎粒交给宁将夏。
宁将夏盯着手里的东西半天,最后交还碧月,说:“不了,没心情。”
“读书如何?今日早晨老爷还特地叮嘱过奴婢要好好看着少爷读书呢。 ”
“哎呀!好碧月,好姐姐,今天不但先生放了假,而且爹还不在家里,你行行好,别催我读书了!”
“少爷,早点学成就能早点出府了呀。”
宁将夏撇着嘴道:“我如何没有想学的东西?是爹望子成龙,或成‘文龙’、或成‘武龙’,就是不让我学雕刻,哼,等我学得雕刻的手艺,我雕一条龙给他看!”
“是,是,是,但是少爷现在还是背一下《论语》吧!前天你没背出来,先生又去老爷面前告状了。”碧月好声好气的顺着宁将夏的脾气。
“哼!”
“哟!耍少爷脾气了?”传来爽朗的声音,转眼间,身量修长的甘霖立于院中,白色劲装,腰间一条红腰带,只听他又嘴欠,“难道是因为在下姗姗来迟,惹得宁小少爷不耐烦了吗?”
碧月大赅,大声问:“你是何人?”
“与你家少爷约定之人。”甘霖进到房里,将宁将夏拉了出去,碧月想喊人,被宁将夏阻止。
“我识得他,没关系。”宁将夏拍拍碧月的肩膀。
甘霖发觉掌中的手微凉,又对碧月说:“你去拿件棉袄来,他手冻着。”
“唉!”碧月尚不清楚那陌生男人要做什么,拿着棉袄出来仔细给少爷穿上,谁知道那人突然抱着少爷飞上了墙头,竟是即将要出府去,她连连喊道:“不能啊少爷!你快回来!被老爷发现就糟了!”
宁将夏趴在墙头上,回道:“碧月,你莫告诉别人,我傍晚就回来。”说完,转身跳了下去。
碧月呆滞了一会儿,瞧着墙头上那两人翻墙的位置,少了一坨积雪,她连忙锁上院门,拿了扫帚,打扫墙上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