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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合 ...


  •   拾壹

      陆小凤走了。
      他的轻功已能排入天下前五。但花满楼若想追,陆小凤一时半刻也甩不掉他。
      可花满楼未追上去。
      他心太寒。寒到四肢发冷,行止僵硬。
      花满楼的手垂下,触到自小佩戴在身的连心锁。
      青衣楼一事后,陆小凤不知找了多久才将这连心锁寻回来。交到他手上时,还不忘调侃他:“花兄这连心锁可让我一通好找,以后还是好生放着,别再随意送与女孩子了。”
      他接下,握在手心时,玉锁上仍带着陆小凤暖炽的温度。
      陆小凤身上一直很暖,暖得如周身燃着火焰的凤凰,炽热却不灼人。
      曾有段时日,陆小凤天天往百花楼跑,最后直接赖在了楼里。那时正值春花烂漫,百花楼群芳争艳,花满楼也觉得喜不自胜。他与陆小凤玩笑,道:“陆兄如此勤地往这小楼跑,百花楼怕是都要改名了。”
      陆小凤面上笑出梨涡,喝着去年与花满楼一起制的百花酿,好不惬意,好不自在。他问道:“哦?花兄说要改成什么?”
      花满楼道:“怕是要改成凤栖楼了。”
      陆小凤摆摆手,道:“花兄此言差矣。”
      花满楼道:“差在何处?”
      陆小凤道:“叫百花楼,纵是花兄走了,楼里也仍有百花。但若是叫凤栖楼,若花兄走了,楼里却不会再有凤凰。”
      能让凤凰栖下的并非小楼,而是花满楼。
      陆小凤在乎的从来不是赏花饮酒,而是朋友。
      但这只凤凰再不会来他身边栖身了。

      花如令或许不比陆小凤聪明,但心思却比陆小凤机巧。
      毓秀山庄进出都只得一条路。
      花如令料定陆小凤会去找花满楼,便早在毓秀山庄的唯一出路前布下重重埋伏。陆小凤一旦进去,就再走不出来。
      陆小凤已猜到会有埋伏,也已猜到这条路易进难出。却仍要去找花满楼。
      花如令或许低估了陆小凤的聪明,却未低估花满楼于陆小凤心中的份量。
      陆小凤踏出山庄第一步,便已感受到风中肃杀之意。
      陆小凤停在路口,一抖袍,负手而立。
      自山野间涌来的狂风拂面而来,陆小凤衣发翻飞。
      花如令站在他十丈远处。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天堑。
      九个影子一般的黑衣人。九柄漆黑如墨的短刃。
      天谴阵。
      暗如夜色,静若浓云,动似雷击。
      一动即是天谴。
      只要是凡人,便逃不出天谴。
      陆小凤看向花如令,嘴边还有笑。纵使心再宽,面对如此绝境都难笑出来。他却笑着。他淡然道:“花家主。”
      花如令面色沉凝,道:“陆贤侄。”
      陆小凤已不叫花满楼花兄。也不叫他花伯父。
      他却仍叫陆小凤陆贤侄。
      陆小凤道:“我既已看清,花家主又何必再演。”
      花如令面色依旧沉重,目光里却已显出成竹在胸。他道:“陆贤侄聪慧过人。”
      陆小凤道:“却不够聪慧。”
      花如令摇头,道:“是太过聪慧。”
      陆小凤自嘲一笑,道:“是太过聪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看破棋局。
      他宁愿未看破这局,便可不辞劳苦、义无反顾地去救花满楼。便可继续做这傀儡。便可还是花满楼的挚友。
      陆小凤问:“花家主可曾想过收手?”
      花如令苦笑道:“出手已是无奈。”
      陆小凤了然,道:“假若当今天子并无那般心思呢?”
      花如令道:“只是早晚。”
      陆小凤道:“花家主只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心。”
      花如令摇头,道:“陆贤侄只是不懂位高权重者的心思。”
      陆小凤轻笑,笑得坦荡,笑得洒脱。他叹道:“也是,我一个江湖浪子怎么揣度得出天子的心思。”
      陆小凤向花如令抱拳,道:“那便恭喜花家主大计将成。如今天下易姓恐怕也只是早晚。”
      花如令道:“陆贤侄不怪我几次三番利用?”
      纵是怪,又能如何?
      陆小凤似笑非笑,笑似苦非苦。他反问道:“若非花家主斡旋,在下又怎能有幸结识七公子呢?”
      花如令大笑,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花如令道:“想必陆贤侄已见过楼儿。”
      陆小凤道:“是。七公子慷慨大度,还请我喝了不少好酒。”他笑着,似在回忆那酒的味道。
      花如令又道:“那想必陆贤侄已知楼儿与此事无半点关系。”
      陆小凤亦道:“花七公子心地善良,又怎会搅进这吞人噬命的局里?”
      花满楼从不杀人,也不会害人。花如令的局将弑的是万千性命,花满楼若知,怎会助他?
      花如令面含不忍,问道:“陆贤侄是潇洒的人,既知楼儿无关此局,亦知他无心欺你害你,又怎会与楼儿断交呢?”
      陆小凤在夜色掩映下也将花如令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苦笑道:“因为我知道,今夜不是我死在花家主手中,便是花家主亡命我手。”
      若是他死,他不忍让花满楼知道挚友葬身于家父之手。若是花如令死,他也不忍花满楼陷于杀父之仇与朋友之义间。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死,只盼花家主为天下苍生着想,不要罔顾百姓性命。”
      花如令道:“陆贤侄应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改朝换代又岂止一将功成?”
      陆小凤叹的气更重。他问道:“那本账簿已在花家主手中?”
      武当大典之上,陆小凤取走了紫金冠,却用尽千般办法也未找到那本账簿。他想起那与他一同出手的黑影,那人取走的是七星剑。
      真正的账簿只怕已到了花如令手中。
      陆小凤寻到的线索皆被花如令动过手脚,自然不会全是真的。
      线索不是真的,又怎么能找到真的东西呢?
      花如令道:“不错。”
      陆小凤道:“万望花家主莫要错用!”
      花如令道:“陆贤侄放心。账簿我不会让人看,更不会让人抄录。账簿只做威慑,若非万不得已,花某不会置江湖弟兄于死地。”
      陆小凤面上恻然一扫而空。他道:“有花家主此言,我便不再多说了。”
      花如令挥袖,衣衫猎猎。他朗声道:“陆贤侄,请!”
      请上路!
      请上出庄之路!
      请上黄泉之路!
      夜色深重沉抑,如稠墨。
      陆小凤却大笑,既慨且慷。雾染衣襟,霜凝鬓发,寒风萧萧而来,浓云滚滚而至,他自屹然在这一方天地间。

      拾贰

      陆小凤笑完,九道锋刃已至。
      不见刀光,只见刀影。
      九个影子一般的黑衣人已真变成了影子。他们身形枯瘦,身影飘忽,身法诡异,形同鬼魅,诡谲怪异。
      他们的短刃透着寒气。来自地狱的寒气,死亡的寒气!
      九人齐动,一招一式间皆是配合。
      九道锋刃挥舞得细密如雨,刀势却迅疾如雷。
      果真是凡人逃不过的天谴。
      陆小凤只有两只手。只能夹住两把短刃。
      他指下用劲,刀身却无损。花如令早已想到他的绝技灵犀一指,这刀身竟是由玄铁精铸的。
      他已夹住两把短刃,松开,刀便会顺势刺入他胸膛,不松,他双手便不能去应付其他刀刃。
      那两把短刃如在他指间生了根,他双手不动,那两个影子便进不得一分,也退不得一分。
      但他们有九个人。少了两个,仍有七个!
      一个人能在如此迅疾的攻势下夹住两把短刃已很不容易。一个人要在如此杀阵中活下来更不容易。
      陆小凤腾挪转身,两道锋刃贴着他腰间划过。他仰头,避过直取他头颅的两道利刃。两道刁钻狠辣如毒蛇的刀影自下盘直攻向他双股,陆小凤双足轻点,如鸟展翼将飞般收腿。
      他悬在半空,已躲过那一双蛇般刀影。
      但影子共有九个,短刀共有九柄。还有一人,还有一刀!
      而陆小凤已悬于空中,双手受制。
      这最末一刀,后发却同至,刀势看似缓慢却暗含百般变化。最后一刀,是真正的雷击天谴!
      这一刀下去,鬼差将来,天地又会添一缕孤魂。
      但这一刀却不会再往下一分。
      因为这一刀已被制在一对绝世无双的手指间。
      灵犀一指!
      陆小凤只有两只手,只能夹住两把刀。陆小凤不会有第三只手,但灵犀一指有第二个人会!
      陆小凤本以为自己会闻到血气,闻到死亡的味道。但他却闻到了花香,生机的味道。
      那是远山送来的松柏清香,是潺潺而来的清润幽泉,是自翰墨书册间飘来的浅淡雅香。那是花满楼的味道。
      花满楼松开指间锋刃,袖袍卷住那人刀刃与手腕,一带,人影扑倒,刀锋离他胸口不过一寸,一送,那道影子倒飞出两三丈。他一转身,一双袖袍再挥向直攻陆小凤下盘的两个影子。
      飘逸灵动,却制敌有术。
      陆小凤不再处处受制,双手劲力相错,再松手时,两柄将刺入他胸膛的短刀相接,却与他胸膛相距甚远。
      花满楼背对着陆小凤,未发一言,配合却是默契无间。
      眨眼间,两人已各出三招,招招皆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却悉数被他们化险为夷,转死回生。
      花如令喝道:“住手!”
      九道黑影一滞,听令停手,各自退后五步,将两人围住。五步,转瞬即至的距离。无处可逃的距离。
      花满楼蹙着眉,道:“爹!”
      他只说一字,一字却已道尽千言。
      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如令都确定方才他们说话时十丈之内没有其他人在,若人在十丈之外,他们听不见,便也听不见他们。但花满楼眼盲,眼盲之人的耳朵本就比常人灵敏,花满楼的耳朵更是比大多盲人还要灵敏。
      花满楼听见了,花如令知道。但花满楼听见了多少,花如令却不知。
      陆小凤心内又喜,又苦,更涩,正百感交集着,却不知该对花满楼说些什么。
      花如令对花满楼冷脸都极少,对花满楼发怒更是几乎未有过。但此时他却厉声道:“楼儿,你退下!这事你不该管,也无法管!”
      以花满楼的聪慧,就算只听了只言片语也能大概猜出事情缘由始末。而以花满楼的仁心……
      花如令怒入肺腑,直想将那些本该看着花满楼的人鞭笞三百。这事,从始至终,花满楼都不该知道!
      花满楼焦急,惊诧,难过。他道:“爹,陆兄于你于我,皆是救命恩人。今日此番,我定不能坐视……”
      陆小凤却打断他:“花满楼,这事你不该管。”甚至连知晓都不该。
      陆小凤望着花满楼,心间既是感动,更是不忍,方才的潇洒姿态已是不复。
      刺耳的言语花满楼听过不少,却从来都不予理会,仍是淡然处之。他自从容,他自翩翩。
      可陆小凤的一句话,入了花满楼的耳,也入了花满楼的心。刺耳,也锥心。
      花满楼笑了,他只笑,清雅温润一如往日。他笑对陆小凤,道:“无论该或不该,我都会让陆兄活着离开。”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似梦境,轻得似月光,轻得似山风。却重重地落在陆小凤心上。陆小凤的心,从未如此沉重,陆小凤的心弦,从未这般震颤。
      陆小凤道:“花……花满楼……”这一刻,他亦想唤他花兄。
      油嘴滑舌的陆小凤竟也有张口无言的一天。他不知自己是无话可说,亦或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花满楼望向陆小凤,眼中无神,眼底却是一片澄澈。他拿起陆小凤的手,将一物放入他掌心。入手温凉。温凉入心。
      陆小凤认得出那是什么。那是花满楼的连心锁。花满楼自小佩戴,送出过一次又被他找回来还给他的连心锁。
      陆小凤找到它时,曾想过将它藏着,免得花满楼再随意送人,又让他以为他出了事,紧张兮兮地寻过去。他未想过自己的私心。他亦未看清自己的私心。
      往日他看花满楼总觉是雾里看花。其实那层雾本不在花满楼身上。却在他心里。
      陆小凤有一双好眼睛,却会犯糊涂。
      他终是将连心锁还给了花满楼。连心锁又终是回到了他手中。
      花满楼道:“陆小凤,你我若再做不成朋友,那不做朋友又如何?”我真心待你,你亦真心待我,如此足矣。
      他洒脱转身,清风盈袖,衣袂如挥毫。他道:“爹,您说过,我连心锁所赠之人便是有天大的要求花家也会满足。如今陆小凤拿着连心锁,您还要留他吗?”
      花如令面色渐沉。信誉二字,无论是对商人,还是江湖人都至关重要。
      却绊不住成大事者的脚。
      花如令挥手,扬声下令:“送七公子回庄内!”
      四周阴影里接二连三地冒了更多影子般的黑衣人,山庄的唯一出路,当真已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拾叁

      三四十道黑影将陆小凤与花满楼层层围住。
      每一道影子都是花如令倾力培养的暗卫,是花如令的暗棋之一。三大世家的家主、子嗣与其门客高手一个都未曾从他们手下逃脱。
      陆小凤,再加上花满楼,又如何当得三大世家过百高手?
      庄外却忽然吹来了一阵风。寒冷又锋锐的风。
      满月已下柳梢。人却又上柳梢。
      那人一身白衣,比夜雾更白,比满月更白。他如一片雪花沾在柳梢,冷,且轻。他腰间佩一乌鞘长剑,还未拔剑,周身已剑气环绕。
      他即为剑,锋锐,凌厉。
      世上轻功如此好的人屈指可数。人即是剑的却只一位。
      西门吹雪。
      花如令面上惊色一闪而逝,转眼又仍是从容稳重的家主。他扬声道:“西门庄主远道而来,花某有失远迎。”
      西门吹雪与陆小凤交换了一瞬的眼神,看向花如令时目光已锐如剑锋。他冷然道:“不必迎。”
      花如令明知故问,道:“不知西门庄主来此所为何事?”
      他面对西门吹雪的目光竟是丝毫不露惧色。
      西门吹雪道:“救人。”
      西门吹雪再冷,对朋友也有几分暖。这几分暖已足够让他自万梅山庄赶来此处。
      他先前并不知陆小凤此番困境是花如令所致,他只知陆小凤为救花满楼抢了一本账簿。一本关乎无数江湖人身家性命的账簿。
      他不知陆小凤要去何处,但知可来花家询问。
      误打误撞。
      但他已来了。他本就为救陆小凤而来,来了自然要救陆小凤。
      花如令笑道:“西门庄主竟有出庄只为救人,而不为杀人的时候。”
      西门吹雪冷冷道:“救人即要杀人。”
      花如令的面色终是变了。无人能在西门吹雪要出剑时仍能面不改色。
      西门吹雪自柳梢落到地面,一步一步徐徐踏近。
      无人敢拦,无人敢动。
      他的气势如森寒剑锋刺入影子里。他愈近,他们愈觉得如有重重山岳压迫而下。
      他与花如令之间只隔了五丈。他道:“花家主不是用剑之人。”
      花如令点头,道:“我非习剑之人。”
      西门吹雪道:“花家主心中有剑。”
      花如令心中已剑指天下。
      花如令道:“是。”
      万籁俱寂。
      山间忽来了一阵风。
      风动,他动。利剑出鞘,剑光如虹,剑鸣如龙,剑气冲霄。
      他至,风却还未至。
      他不动时,所有人都未动。他动时,所有人皆动。
      攻敌所必救!
      大半的影子涌向了陆小凤。
      他们很聪明。西门吹雪既是来救人的,便不会让陆小凤出事。
      花如令疾退。群影疾进。
      西门吹雪剑下不会有活人。纵是如此,一道道影子仍是心甘情愿,前赴后继地扑向西门吹雪。
      剑光一闪,是一道迅捷且优美的弧。弧的尽头,是一道影子的咽喉。
      剑上沾了血。西门吹雪却未去吹。反正还要沾更多血,此时吹去,又有何用?
      剑光又是一闪,黑色衣襟已破,他森冷剑锋没入影子的胸膛,又轻巧地抽出。像是丝毫未遇到阻力。
      漫天刀影与剑光交错。影子的刀是玄铁所铸,西门吹雪的剑却是天下利器。
      陆小凤的指头夹不断,西门吹雪的剑却能破开。
      影子们的配合不可谓不默契,却未来得及结下对付陆小凤时的精密阵法。
      第五个影子死于西门吹雪剑下时,花如令面前已无人了。不是无人来救,只是来不及。先前影子们几乎都围在陆小凤身边。
      攻敌所必救。
      正攻向陆小凤的影子皆停了手,朝花如令赶来。
      他们比西门吹雪慢了一步。一步,满盘皆输。
      西门吹雪已出剑。
      满月的光华似乎尽被这一剑收去。剑光明如秋水,却是冰冻三尺的秋水,寒彻入骨的秋水。
      一剑西来!
      剑锋是冰冷的。却被夹在了温暖的指间。
      灵犀一指!
      那是天下无双的绝技,西门吹雪的剑也是天下无双的剑。
      剑势顿弱,却未尽!
      森冷寒光仍刺入了胸膛。温热的血沾上了冰冷的剑锋。
      陆小凤胸口一痛,四肢僵冷,似有鲜血要冲出口。但冲出口的只有一个名字。
      “花满楼!”
      花满楼指间便是西门吹雪的剑。西门吹雪的剑下便是他的胸膛。
      西门吹雪的剑太快,疼痛现在才漫上花满楼的胸口。那不仅是痛,更是冷。死亡的冷。
      花如令大喊:“楼儿!”
      西门吹雪收了剑。他的面色不再只有冷,还有几分苦。他甚至忘记吹去剑上的血。
      花如令扶住花满楼的肩,怕他倒在冰冷的地上。
      陆小凤推开他与花如令之间的影子,飞奔到花满楼面前。
      白衣上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刺痛了一个浪子的心。刺伤了一个浪子的心。
      花满楼没有要倒下,花如令扶着他。他仍站得端直,他仍是那个温润文雅的浊世佳公子,只是衣襟上染了些血渍。并不碍眼,却让人心感悲切。
      陆小凤握住他的手。温暖的手。还好。还未变凉。
      陆小凤的心跳传到花满楼的手中。他的心跳,急,且乱,且慌。
      陆小凤道:“花满楼……花满楼……”他似是失了言语。伶牙俐齿的陆小凤失了言语。
      花满楼笑了,一如往昔的温柔和煦。他侧头望向花如令,神色里满是安慰。
      花如令本不算个老人,他身体健硕,精力十足,面上神光烁烁,最多只是半老。现在却像是一步迈入了老年。
      花满楼轻声道:“陆小凤,你该走了。”
      轻得如朦胧星光,轻得如迷离晨雾。却再重重落在陆小凤心上。
      痛。且痛。
      花如令闭了眼,不去看陆小凤与西门吹雪。
      花满楼嘴角带着笑,道:“剑锋离心脏尚有一寸有余。你们安心。”
      花如令与陆小凤猛地长出口气。
      西门吹雪看向花满楼的眼睛。那双眼正“看”向他,无责罪,无恐惧。只是宁谧,只有温润。他的笑淡然,柔和,却有股难以忽视的韧性。
      西门吹雪不认同他的善,却也钦佩他的善。
      陆小凤的眼里蓦然涌上些湿意。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现在知道花满楼不会死,他大哭一场又如何?
      他胸口的疼痛散去了许多,看见将沉的满月也觉得甚是明亮动人。
      花满楼轻咳一声,身子晃了晃,嘴角渗出些血丝。他不去擦,也不甚在意。他笑道:“你还不走,我就还不能去包扎。”
      陆小凤听见,便想转身就走,却又舍不得松开手。他暗骂自己,硬生生将手松开。手收回身侧,又悄然握紧,只想那温度在指间多留一刻。
      他心间有些憾然。触到怀中那枚玉锁时又尽消了。
      陆小凤望着花满楼,明知他看不见,眼中仍是盈满了情意。恐怕他这一生,都未在眼中凝出过如此浓厚的感情。如今,他却这样看着一个瞧不见他的眼的瞎子。
      他道:“花满楼,保重。”
      话音落下,他与西门吹雪已飘飞到三丈之外。
      花如令仍扶着花满楼,他低着头,挥手示意影子们莫要去追。
      花满楼听见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已在出庄路上,心下安然。他抬手握住父亲扶在肩上的手,花如令叹了口气,却未说什么。
      花满楼想到些旧事,忽的扬声道:“陆小凤,小楼的名字还是改了好。”
      渐远的两道人影中有一道滞了滞。
      山风送来一阵舒朗的笑声,与一句话,“你说改成什么便改成什么!”
      凤栖楼。
      楼在,凤凰在。
      花满楼不会走,凤凰自然会来栖下。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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