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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旧事 ...

  •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这愁意随着艳阳隐去,与那风雨一道来了。

      不过好在,姑苏的雨只是细雨,并不是什么狂风大作,吹得人东倒西歪的暴雨。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一只画舫斜里停着,船夫大约知道会要下雨,而下雨天又肯定没什么客人,便披着蓑衣,抱着桨躲在船舱里睡觉去了。

      “船家,带我们绕姑苏城一圈吧。”

      船夫自睡梦中醒来,睁眼便瞧见一个眉眼清冷,但长相俊俏的小公子,那公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稍大的仆役。

      小公子拿出了一锭银子,掂在手中也是颇吃重量,船夫自然不会驳了这好机会,欣然允诺。

      上了画舫,船夫便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小公子,你们二位是外乡人吧,我们姑苏好哦,就好在.......”过往的客人来游玩姑苏城时,总喜欢与船夫说:“船家,可否与我介绍介绍这姑苏城。”

      是以他想当然地便以为这对船上的主仆也是如此。

      船夫一边摇着桨,一边还能轻松地与她们东拉西扯的,华容倒也没有嫌弃,只是想着,这一路上大约是不会嫌闷了。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华容想起方才船夫倚靠着船舱,抱桨卧眠之景,竟觉得诗意盎然。

      姑苏城本来就充满诗意。

      白云不羡仙乡,说的便是姑苏城么?她站立在船头,身后绑发的发带随风飞舞,自岸边看来,倒更像是一幅画。

      “公子,伞。”华容点头接过,妙仪便回去了船舱。

      船舱中有暖炉,可以煮姜茶,这是姑苏这里人的习惯,下雨了,便要为归家的人准备一碗姜茶。

      妙仪怕华容淋雨受了寒,便一直在船舱中煮着姜茶,当然,茶钱是另算的,姑苏城,船夫亦是精明的商人。

      “小公子,你生得真好看。”姑苏人更喜爱谈论相貌,船夫见华容生了一幅好容貌,便操着吴语将华容的容貌好好夸赞了一番。

      吴侬软语,听得人心情愉悦。

      姬英是姑苏人,小时候也常会对华容说起家乡话,所以华容对姑苏话倒还有些印象,只不过光能听,不会说。

      “小公子,我在这儿摆渡十数年,还从未见过比你更俊俏的人呐!”船夫笑道,然而不过一会他却又反了口:“不过岸上的这位公子也是俊得很啊!今日真是好运气,竟碰上两位如此清雅俊俏的公子。”他哈哈笑着,摇着桨,船只缓缓前行。

      华容被船夫勾起了兴趣,将伞移开,一双琥珀瞳仁亦缓缓上移。

      先是一双白底皂靴,继续向上,一块羊脂玉雕的佩饰挂在那人腰间,随着他走动前后摆动。忽而停了下来。

      他双手负在背后,腰窄肩宽,腰间不过束了一根很简单的带子,可华容却还是瞧出了那带子的不平凡。

      船轻缓地向前划去,华容岿然不动,视线明朗,来人原是晏承。

      从没想到会在姑苏遇见他。

      若是让晏承发现她偷偷来了姑苏,还不知怎么同父皇编排的呢。华容如是想着,一边镇定地将伞下移,直至把自己的脸完全遮住。

      左右他没瞧见她的正脸。

      何况晏承与自己并未见过几面,她今日又作了这样的打扮,晏承,应当瞧不出吧。

      而另一边。

      无边胜景哪敌她轻轻一瞥。

      你可曾相信人间惊鸿客,那是飘渺孤鸿影,只为了飞往他的掌心。

      横渠好奇:“爷看见了什么?”

      晏承佯作镇定:“无甚。”

      良久却又道:“只是想讨碗姜汤喝了。”

      横渠附和:“是了,这样的天气谁能料到,春寒料峭,天公多变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这天公的脸变得太快也太勤了。若是此刻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饮下肚,那可别提有多舒坦了。”

      ****
      原来船夫说的好看的人是晏承。

      他今日穿了什么?华容仔仔细细地回忆起来。

      仿佛——仍旧是一身劲装,仍然是一身玄色,仍旧是那枚玉簪子。

      这个人,大约是万年不变的。

      不过,船夫的眼光却是极好,便是以华容看来,晏承也是生得极俊的。晏承的俊与宋景行的好看不一样,一个是充满掠夺性的野性,一个是令人想要怜惜。

      而大部分女子,尤其是陈国女子,应该是更喜欢宋景行这样的孱弱书生。

      难怪晏承独身这许多年。不过却也不尽然如此,虽然晏承不比宋景行早年更受欢迎,却也是人人敬慕的大将军、战神。

      算起来,晏承也二十有二了,陈国男女皆早婚,十二三岁便定下婚约,十五六岁就能完婚,至于十七岁......姬英便是在十七岁的时候生下的华容。

      陈国儿郎在晏承这个年纪,早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偏生只有晏承一直没论婚嫁。

      “世子天纵风流,幕僚多矣。”华容忽然想到,不知是谁说过这句话。自然,此处的幕僚并非彼幕僚。

      旁的人,比如宋景行一直不肯婚嫁,那是洁身自好,而晏承这样的......

      华容摇了摇头——怕是只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

      “公子,姜汤好了,快饮一碗吧。”妙仪端来姜汤,汤色橙黄,味道辛辣,满唇齿的刺激,华容却一口饮尽。

      “船家,可要来一碗?”华容示意妙仪再端上一碗,由她递出去。

      船夫也是个爽快人,见有姜汤喝,还是这位生得极为俊俏的公子递来的,自然不推辞,当即便笑嘻嘻地接过了。

      “咱们去的方向为?”华容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她一路走来,早已洞察清楚姑苏的地形。

      这条小河蜿蜒绵长,贯穿东西,船家这是回程的船,自然是向西去的。

      果不其然,船家道:“是向西的,公子可知道姑苏城西?原来那儿住了好几户大人物,听说宫里娘娘从前就曾住在那儿。”

      妙仪不自禁地握紧双手,与华容道:“夫人原先就是住在城西的。”

      船夫朗然笑道:“那这么说,公子骨子里还是有咱们姑苏的血脉的了?”

      华容并不否认。

      的确,比起京城,她确实更喜欢姑苏。

      “倒宁愿生为姑苏儿郎,从此白云不羡仙乡。”她的眼神稍稍黯淡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船夫立刻止住话头:“公子莫丧气,生在哪儿咱们不能决定,但是咱们可以决定以后活在哪儿。”其实船夫只是在讲一个很简单很淳朴的道理,他的意思只限于,若是华容不喜欢原来住的地方,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比如姑苏。

      然而这话听在华容耳朵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以后活在哪儿?

      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哪儿呢......

      是姑苏么?其实并不是。

      她最想要回去的......是京城。华容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惊了一下,眉头突突地跳。

      那一回也是如此,不过见着了父皇祭祀用的龙袍便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遐思......

      她这辈子,只要平安无虞便好了,这是母妃的心愿,亦是她对母妃的承诺。

      华容紧紧攥着手心一直捏着的荷包——是姬英亲自绣的那块。

      今次姑苏之行,实乃事出有因,但愿母妃在天之灵不要怪她以身犯险。

      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公子,我听船家说城西以前住了一个娘娘,我可不可以问多一些?”妙仪假装是自己感兴趣,向那船家询问。

      华容并未作声,意味默许。

      船家反倒神神秘秘的,开始还有些不敢说,但架不住妙仪央求,又给了些好处,最后妙仪还保证道:“我实在太好奇了,我想我家公子也好奇得紧,船家你就与我们讲讲吧,满足我这听故事的瘾,我保证回去之后什么也不与外人说。”

      船夫才肯开口:“这宅子的主人姓姬,他只有一个独女,生得花容月貌。姬家世代读书人,到姬小姐这一代呢,姬老爷和姬夫人相继去世,只剩下姬小姐一人独守家门。不过好在家中仆役甚是可靠,在姬老爷走后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帮着姬家小姐。”

      听起来,就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华容不禁感叹,心中却全是苦笑。

      船夫一边划桨,一边讲着故事。

      细雨浇愁,船只缓慢前行,周遭灰蒙蒙的,一片晦暗。

      “后来姑苏城来了一个天纵风流的公子,城中无数女子皆为之心折,可那位公子却偏偏只看中了姬小姐。”

      “起初,家中仆役极力劝说。但姬小姐心智坚定,发誓必要与那公子朝朝暮暮,此生非君不嫁。”

      “谁料那公子身份不凡,竟是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姬小姐就跟着陛下进了宫,后来听说还生了一个女儿,小公主长得玉雪可爱,很得陛下欢心。当时这一段在姑苏,可谓是一时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无情最是帝王家,没过两三年,大约是陛下厌弃了,这姬小姐不再受宠,听说还惹上了后宫的脏事,被陛下打入冷宫,最后香消玉殒,葬身火海。”

      如此简短的故事,说来可笑,竟是姬英的一生了。

      华容神思飘远,只停留在船夫的一句话“大约是陛下厌弃了”。

      倘若母妃泉下有知,华容真的很想问她一句:“值得吗?”

      “这故事编得一点也不好。”转眼城西已到,姬宅的大致方向妙仪是知道的,再无需船夫向导,华容丢了几颗金豆子在船夫船上,道:“说故事的报酬。不过故事终究是故事,没意思。”

      船夫冲着华容的背影喊道:“我这说的可都是真的!”当年陛下和姬小姐还坐过他的船呢!

      不过后面一句,船夫并没有说出口。

      数年前的盛夏,姬英才十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少女时期,她自小被保护得太好,对亲近的人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

      一直到她碰到她的二郎。

      盛夏酷暑,知了都被晒得叫不出声来,水中的鱼儿躲在荷叶下,自由嬉戏着,姬英就坐在小舟边上,两只嫩藕似的玉足泡在池塘里。

      二郎自岸边而来,轻柔地唤了一声:“暮暮,莲子苦不苦?”

      姬英一回头,笑得明媚若朝阳:“去了芯就不苦啦!”

      儿郎亦笑了笑:“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我才不是小儿!但你是小二!”姬英反驳道,一翻身趴在船上,两只脚背着翘高,摇摇晃晃。

      很是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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