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冰心》台城柳

34、第三十三章

　　契丹军队遭受了毒气的袭击，很多人呼吸困难，手脚乏力，根本丧失了作战能力，外加上主帅在自己面前被人掳去，一下子军心涣散，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便在离雁门关1里外的西山驻扎，等待时机和援兵。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惊弓之鸟，人人都困乏不堪，可是孝君几个却仍是担心若男和家昊的安危，当然还有在外领兵作战的赵瑜等人，所以都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姐妹几个围坐在初晴的帐篷里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这次契丹主帅耶律少华被俘，战争应该可以就此结束了！”初晴从外面看完受伤的士兵回来，刚刚撩起帘帐准备进来，就听见里面的孝君笃悠悠地对念绮吐出这么一句话。

　　听到战争可以结束，初晴的脸上马上就绽放出笑颜：“这么说，赵瑜从此以后就不用再披盔甲上战场击狂胡草军书了？”

　　念绮回头看了初晴一眼：“希望是吧，如果他这次可以活着回来。”孝君看见初晴脸色不禁一变，忍不住在下面用脚踢了念绮一记，让她不要口没遮拦。

　　念绮不理会孝君的提醒，站起身来直直地走向初晴：“罗初晴，我问你。你真的准备跟那个赵瑜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啊？就这么不回去了？那我们怎么办？你家人怎么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是她有了那个姓赵的孩子了，你说她怎么能说回去就回去？她家人？哼！自从她爸妈分别再婚以后，有没有家人好像对初晴没有区别吧。”孝君看见初晴一幅将哭欲哭的模样，忍不住过来帮腔。可回头又想了一想道：“倒是和我们分别，才是真的呢”

　　“她是学医的，拜托！怎么不让自己怀孕，她应该比我们谁都清楚吧。也没看见我和孝君腆着个肚子跑出来啊！”突然看见孝君的眼神凛了一凛，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将佑安那段给牵扯了出来，马上转换话题道：“就算现在有了身孕，毕竟还是在早期。你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办法还是有的。我们仍旧是可以毫无牵挂地回到属于我们的现代社会去的。撇开家人不说，那我们几个就要从此千里相隔了，你愿意吗？”念绮上前搂住初晴，想要感化她。

　　“我，我。。。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呀。”初晴无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孝君，手足无措，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念绮听出了初晴话语中的犹豫，觉得有一线希望，给初晴的拥抱更加用力：“就算你不忍心杀死这个小生命，大不了就做个未婚妈妈了。我们永远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总之什么都好，就是不要留在这里，好不好？”在念绮心里，要和至亲的朋友分离恐怕是人世间最让她不能忍受的事了。先前孝君不能回去，是因为情势所迫，虽然万般不愿意，可也没有办法。至少将孝君交到雷家昊手里，对念绮来说也算种宽慰。因为她知道宁愿放弃现代社会的一切来到这里的雷家昊会对孝君此生不渝地忠诚。而将初晴交到赵瑜手里，念绮就是一百个不放心。这种皇室豪门环境里长大的男子，从小耳闻目濡男人三妻四妾现象的男子，怎么让人相信他能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你跟我住嘴！”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狂吼，声音之响不禁令孝君怀疑是不是下一秒这个帐篷就要倒在他们身上。念绮本能地就往孝君身后躲，心里奇怪为什么这几日老是有人吼着让她闭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念绮巧舌如簧要让初晴弃他而去的男主角赵瑜。只见他一身血污，风尘仆仆，身上的盔甲都有好几处破损了，手臂上显然也受了伤，用纱布粗粗地缠裹着，却还是有血色不时渗出来，平日里温文俊秀的脸庞也因为多了几处划伤和伤口上凝结的血块而显得有些狰狞。但是这一切都不要紧，因为，他毕竟还是活着回来了。

　　“赵瑜！”初晴已经反应过来，小鸟归巢似的猛扑进赵瑜的怀抱，也不管他一身的尘土，人还受了伤。赵瑜一下子也哽咽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人只是紧紧地拥着初晴，仿佛怀内的这个女子是自己现在活着的唯一佐证。他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初晴的颈脖间。初晴分明觉得发尾处微凉，湿湿的印迹一路蜿蜒到自己的后背。

　　赵瑜突然反应过来，眼睛如铜铃一般狠狠瞪向念绮，怒喝道：“你刚才教唆初晴什么呢？！”

　　念绮惧意更甚，只是向孝君身后躲，孝君披着的大氅都快给她拽下毛来了。剑拔弩张之际，却听见初晴柔和的声音响起：“念绮跟我开玩笑的，她的话有口无心，你也信？”初晴的声音只是淡淡地低柔，却让人心莫名其妙地就沉寂下来，轻轻地就生出安心的感觉。

　　赵瑜半疑惑地抬头又扫了一眼念绮，念绮躲在高挑的孝君身后，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赵瑜的杀人眼光中。幸好赵瑜此刻的全副身心都在初晴身上，也无暇顾及她了。

　　念绮晓得自己刚才的策反企图已经被扼杀在襁褓中，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对孝君说：“人家说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看来真是有点道理。”而作为她盾牌的孝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念绮又嘀咕了一声：“喂，孝君，没有那么感动吧。”说时迟，那时快，孝君也朝帐篷口飞奔过去，投向一个高大身影的怀抱。一下子将念绮曝光在无人遮掩的亮堂烛光下，她一时不适应，只是向后退了两步，才抬头看向孝君。

　　拥住孝君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灰头土脸，满面乌黑机油印渍的雷家昊。他已经脱去了飞行员夹克，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圆领衣衫，站在风口，忍不住发抖地厉害，皮肤也是那种被冻坏了的紫红。孝君感觉到了他的穿着单薄，抬头看他，只见他虽满眼的笑意可仍是掩饰不住嘴唇秫秫得发白，慌忙将他让进帐篷内，引到火堆旁，又传人端了一碗热姜汤来让他喝下。

　　看他低头慢慢地喝着姜汤，孝君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里面涌出的无限眷恋和那种失而复得的珍惜映着扑扑的火苗使她的眼眸想水一样的温柔。家昊的脸色渐渐有了些红润，孝君接过家昊递过来的空碗，无限满足地看着他抹了抹嘴，方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的？”

　　“我们正和契丹人厮杀地难分难解，眼看形势就要急转直下之际，雷公子就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将辽人吓得魂飞胆散了。真是力挽狂澜，英雄在世啊！”赵瑜虽然是跟大家在说话，眼睛却还只是停留在初晴身上。

　　“嘿嘿”雷家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事实上，也不是什么力挽狂澜啦。其实，其实飞到一半没有机油了，只能紧急迫降，谁知道正好是在青崖谷呢。我走出直升机才叫那个瞠目结舌呢。指环王里的血腥厮杀场面跟这个真枪实剑来比，真的是小儿科啊。赵瑜和杨八妹正和辽人十几万大军杀的你死我活，风生水起的时候，我这么一出现，他们几十万双眼睛就这么怔怔地瞪着我。然后我朝高头大马上的赵瑜喊了一声，又挥了挥手，对峙的辽人竟然都丢下了手中的兵器，朝我跪拜起来。哎，拦都拦不住！弄得我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真不是做偶像的料啊。”气色恢复一点的雷家昊开始不忘耍起贫嘴来。孝君和念绮都配合地笑出声来，可是字眼如“偶像”和“指环王”等，却使赵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禁微微蹙眉。

　　“那他们就这么乖乖投降了？！”念绮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啊，他们看见直升机如此威势，看见我从天而降，他们以为宋军有天神相助，所以就不战而降了！”雷家昊的口气颇为得意。

　　“那倒是，何况耶律少华被我们生擒的消息恐怕也已经传到你们那里。哈哈，主帅被俘，这个仗还需要打吗？”念绮念念不忘自己美□□敌的丰功伟绩。

　　“什么？耶律少华被俘？”赵瑜惊呼出口。

　　初晴看见他一脸大惊失色，忍不住浅笑道：“耶律少华趁雁门关兵力空虚前来突袭。想不到孝君妙计满腹，念绮美色倾城，他就被我们手到擒来了。哈哈”被她称赞的两位女主角都微微晒红，不好意思起来。

　　“我要去好好审他一审！”说到激动处，赵瑜恨不得立即对这个与大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来场三堂会审。可是却被初晴一把拉住：“他吵闹挣扎个不休，我给他用了镇定药，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醒的。你现在去他也是在呼呼大睡！”初晴对着赵瑜总是看不够笑不停。

　　赵瑜脸上写满“巾帼不让须眉，让人佩服不已”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本来穆将军与排风姑娘在德胜堡与辽人激战到一半的时候，辽人不知为何突然就回撤退兵了。抓住辽人俘虏一问，说是契丹国都上京遭受巨变，命在外军队急忙回撤救国。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耶律少华被你们生擒了。”

　　“噢，上京遭受巨变也是事实。”孝君解释地心平气和，然后指了指身边的雷家昊，不无自豪地说：“拜他所赐！”

　　赵瑜的脸色突然一紧，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再看了看身边的初晴，突然就发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先前如华佗再世一般将我从鬼门关前来回来；后来又屡出奇谋，天降神兵一样挽大宋万里江河于一旦。如此不可为之的事在你们做来易如反掌？你们究竟是谁？”他口上步步紧逼，手还是牢牢地牵着初晴。

　　姐妹几个面面相觑，再看向赵瑜坚定的眼光，明白今天是躲不过这场交心交肺。念绮突然生出些许希望来，也许赵瑜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会害怕，会不安，会最终放手：“我们，我们是来自于视你们为历史的未来时代。我们之所以能够看上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因为我们确实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知道更好的方法去应对。而能够帮助我们创造奇迹的种种用具，都是未来更高文明的产物。”念绮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竟然朝前跨了几步，“你和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的思想观念，行为处事完全不同，而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初晴讲的。

　　“哐当”一声，赵瑜只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无助地扫过初晴几个的脸庞，想要消化刚才那些话的含义，忽而又像是自问自答地喃喃重复道：“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他脸上的茫然与先前胸有成竹的赵瑜判若两人。

　　念绮见状，看向初晴，情深意重地说：“跟我们回去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即使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果互相爱着对方，同时也有着包容的心，那么同样是可以在一起！”想不到先开口的初晴确是出人意料地执著。她转身蹲在正失神的赵瑜身前，用两手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你听我说，我们即使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如果抱定在一起的决心，一定是可以在一起的。”她将赵瑜的右手牵过，慢慢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现在你虽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但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我们两个共同创造的小生命！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我是爱着你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现在找到你了，就决不放手！你是不是和我一个时代的人，我根本不在乎。”赵瑜慢慢抬起脸来，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初晴热切的目光，他突然伸出两手捏紧了初晴的双肩：“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我的初晴，我孩子的母亲，其他的一切与我要和你在一起无关！”

　　初晴对着他灿烂地笑了，虽说初晴不是这四人中最美丽的一个，但那一刻的笑容却魅惑地让孝君他们都一时睁不开眼睛。初晴缓缓站起，转向念绮：“念绮，你说我意乱情迷也好，重色轻友也罢。我想我是不能和你们回去了。从今以后，有他和我们孩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说完，也不等念绮反驳，只是轻轻地上前拥住念绮和孝君，三个人竟然从低声啜泣，渐渐发展成抱头痛哭起来。

　　“这么感人的场面，你们也不等等我！”帐篷口响起清脆的女声，众姐妹泪眼婆娑之际抬眼看去，孝君第一个大叫出口，飞奔过去。不是若男，更是何人？只见若男的右手缠着夹板和绷带，吊在头颈上，右腿也是缠着绑带，整个人一蹦一跳地蹿了进来。

　　孝君看见她这幅模样，不知道是心疼她受了伤，还是庆幸她虽然缺胳膊断腿的可毕竟还是回来了，竟然一下子情绪失控，扑在若男身上继续号啕大哭起来：“我以为让你去烧粮草是间接害死你了呢。”

　　“哎呀，好痛，压到我手了”消受不起孝君温香暖玉送怀的若男疼得龇牙咧嘴，忙使眼色让其余两个来解围。

　　“你怎么回事啊？”念绮和初晴也踱步到他们身旁，顺便将孝君从若男身上拉下来。

　　“成功烧了粮草后，我们正往回撤，突然就碰到守卫了，一场鏖战在所难免。呼将军见我不会武功，他带领将士在后面殿后，让我带着一对轻骑兵先回来。可是还是有追兵在后面紧咬不放。你们知道我的骑术本来就差强人意，何况还要躲避后面的暗箭，我就从马上跌下来了。”然后用下巴向自己的手臂努了努，“估计是骨折！真是背，不要告诉我我的体育生涯就此终结了。”

　　孝君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既然摔断了手，怎么骑马回来的？”

　　若男乍听此言，脸一下子就红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模样竟然呈现出难得一见的扭捏：“他和我共乘一骑，护送我回来的。”

　　“他？”“那个他？”“谁？”其余三个同时发问。

　　“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参见大元帅和各位姑娘”站在门口抱拳行礼的正是失踪多日的展昭。只见他一身塞外平民打扮，人也比往日略微消瘦黝黑了一点，平日里干净的两腮如今却被络腮胡取代，可是炯炯的眼神，挺直的鼻梁，还是让人一下子认出了他。

　　“你？怎么你们两个？”念绮面对着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上次与大家失散后，仅我一个人幸存，而且我也受了重伤。幸好当地一家猎户收留了我，还照顾我让我养伤。前几日，我听见了辽人增兵的消息，我也想到了要销毁辽人粮草这一点上。于是在不谋而合的情况下，就碰见了也冲着他们粮草去的若男姑娘。”看来他的伤已经大好了，说起话来思路清晰。

　　“然后就英雄救美，双人一骑地回来了。”孝君的口气有些揶揄。看见若男脸上霏色更深，倒也不好意思再打趣他们。

　　众人去佘太君帐内和其他杨门女将汇合，才得知驻扎在西山的辽军也已经趁着夜色撤退。这次战役杀敌4万，俘虏了10万，辽人全面撤回上京，宋军大获全胜。大家在兴奋之余，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描绘着自己所经历过的千钧一发场景，直到谈到天色鱼肚泛白才各自回到帐篷休息。

　　孝君和家昊，初晴和赵瑜自然是小别胜新婚，经历了这场战火洗礼后，自然有说不尽的甜蜜要向对方倾诉。甚至连若男和展昭，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在这场共同逃命的过程中感情有了如何的变化，只听到若男分手前对着姐妹几个挤眉弄眼，说着什么有几个战略技术问题要跟展护卫切磋，就拽着在旁不知所云的展昭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唯剩下形孤影单的念绮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喃喃自语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环顾四周，孝君和初晴的帐篷早就熄灯了，若男帐篷里的烛光也是越来越暗，直至隐没于无垠的黑暗中。念绮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营地里慢慢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关押耶律少华的地方。

　　“他醒了吗？”念绮问哨兵。

　　“应该没有，刚才还听见他打呼呢。”士兵站直汇报，对这位生擒耶律少华的女子无比敬畏。

　　听见他没醒，念绮放下心来，“我进去瞧瞧，你在这儿守着。要是听见我叫，马上进来哦”

　　帐篷内一片黑暗，只有透过掀起的门帘微微闪进一点光芒。耶律少华仍然被绑在床上，不能动弹。熟睡中他的呼吸均匀，胸膛也有规则地一起一伏。念绮凑近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赞叹：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呀，可惜了。

　　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想到了刚才孝君初见家昊的情不自禁，初晴对赵瑜的真情表白，若男与展昭的生死情缘，大家经历了这场战火后，更加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爱人和被爱的心意，忍不住心底里为这些姐妹生出些许的幸福感，突然也感怀于自己独处的这个事实，忍不住慢慢吟出口：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

　　念到这里，念绮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止住了话头，眼睛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上的光发呆。

　　“干嘛不念完呢？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从床榻上悠悠地传来淳厚的男声。念绮受惊猛地回头，黑暗中耶律少华看着自己的眼睛清澈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