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夜叉求嫁》陆水砚

111、Chapter 111

　　两天后，立花一行人来到了贺茂御祖神社准备迎接公主。

　　巫女们刚刚结束完神乐舞，歇息了好一阵才把公主的牛车牵出来，牛车车轮上装饰着许多精细的小物品，花团锦簇，甚是尊贵，车内人的袖口与下摆显露在垂帘外，是与彩绘饰物相衬的华美。

　　望着这辆竹披车，立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外界动荡不安，百鬼夜行之事层出不迭，一般人离家祈福都得小心翼翼，更何况是身边只带着一名阴阳师的公主大人，即使这位公主大人疑似妖怪冒名顶替，她也不想惹来多余的麻烦。

　　“实在抱歉，”一位头戴花簪子与金冠，身穿鹤松纹千早的巫女迎面走来，说道，“神社前两天遭遇贼人袭击，所以才会在公主临行前举办一场祈福舞，耽误各位大人的时间了。”

　　立花认出她是被自己打晕的那名正式巫女，内心有些慌张，不过表面上仍然强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没事，天色还早，现下出发也不迟。”

　　说罢，她便要去抓竹披车的牵引绳，却在中途被夜叉给拦了下来，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则十分熟捻地将牵引绳扔到妖狐手中：“狐狸，辛苦活你来。”

　　立花：“……”

　　妖狐：“……小生是读书人。”

　　“那就唤起你的野性，把这牛驾到天的尽头去长眠。”

　　“……喔。”

　　真是久违且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日常。

　　随后，他们就将竹披车牵到了平安京外的护城河边，石原矢也等一干亲朋好友已守候多时。

　　看见不远处的夜叉，前些天还挺直腰板大声发誓要撮合自家妹妹和松雪三宅木的媒婆鹤田加崎一下子挪到了香取月生身后，也不晓得松雪跟他说了什么，他现在一见夜叉就忌惮到了几乎怂成团的地步，敢怒不敢言，憋得异常艰辛。

　　“父亲，母亲，”立花走到石原矢也面前，问候道，“最近几天还好吧？”

　　石原矢也注视她半晌，一双自带威慑力的黑眸略显深沉，似乎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训，可又不得不顾及旁边的香取月生，酝酿良久愣是没讲出口，末了，唯有说道：“公主的安全是第一位，你绝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给石原家丢脸。”

　　立花点头如捣蒜，转而望向香取月生，在不久前，自己的母亲还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跟她闹腾掐架，这下忽然要用恭敬的语气进行交谈，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母亲，我……我得走了。”

　　“啊，我知道，护送公主外出祈福嘛，”香取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干，就像你爹说的那样，别给咱石原家丢脸。”

　　她如今的言行举止跟十年前比起来更显洒脱，恐怕是记忆尚未恢复完全，仍把立花当半个女儿半个好友。思及此处，立花不由得轻松许多，如果香取月生的记忆真的恢复完全，她和夜叉的事恐怕会越来越难办。

　　跟两位至亲打过招呼，立花将视线转移到躲在香取月生背后装怂的鹤田加崎身上，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咳，”她清清嗓子，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我走了。”

　　大概是嫌这告别太简短，鹤田加崎探了个头出来，可在触及到夜叉的警示目光时又赶忙往回缩，嗓音像被人拿钳子夹住一般抖抖颤颤：“哦，走了好，走了好。”

　　瞧把这小可怜给吓的。

　　立花轻叹一口气，跟第四位嘉宾说道：“抱歉，我上次不该对你吼那些疯话。”

　　一目连微敛眼眸，鎏金色的光泽如春日枝头的光晕般温和：“无妨，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话音刚落，他便将两片纸塞到了立花手中，两人的角度较为隐蔽，再加上他动作谨慎，其他人都未有所察觉，立花会意，赶紧抬臂让纸片滑入袖口，随即做出揉手的模样，让别人都以为她只是手腕发酸揉揉而已。

　　“石原立花！”一个圆润娇嫩的女声从小山坡上传来，“你居然把我给忘了！”

　　立花仰头，见金鱼姬正挥着扇子跑过来，貌似是想揍人，突然，夜叉悄无声息地挪动半步，就着立花的腰一勾，由于角度的偏差，金鱼姬与立花擦身而过，往前冲了好几米远才堪堪稳住，前者侧头瞪向夜叉，可爱的脸上满是恼怒：“你真讨厌！”

　　“承蒙夸奖，”夜叉不理会她，只稍稍弯腰，问立花，“被撞到了吗？”

　　立花一窘，赶忙从他的臂弯里窜出来，好在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石原矢也和香取月生的注意力全在金鱼姬那边，除了几个站得近的式神，没人察觉到他俩的小动作。

　　“我没有忘记你，我只是觉得你待在京都比跟我回桓守镇合适……就算你瞪我我也得这么说，一目连小哥哥能教你的东西我教不了，这样，你仔细数数，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日子你跟他学到了什么？”

　　金鱼姬重重闷哼一声，然后还真掰起指头数了起来：“我学会了认片假名，学会了读和歌集，他还给我买了《伊势物语》和《大和物语》，里面记载的故事非常有趣……呐，那两本书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对上她澄澈透亮的眼睛，一目连淡然肯首。

　　“那就是了，”立花继续催眠道，“我教会了你什么？”

　　金鱼姬猛地觉得剩下的几个手指头没法往外掰了。

　　良久，她默默开口：“带上道德经去讨饭。”

　　“……数不出来就直说，别亵渎我教的圣物。”

　　感觉到金鱼姬的心情有些低落，立花无奈地蹲下身，将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安慰道：“我知道你想跟我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但你也要有准备不是？统治世界的梦想是伟大的，但它的执行人不能是一个只靠武力和耍赖走遍荒川的小毛丫头，小哥哥是多度明神宫殿的神灵，见多识广，对这个时代的发展颇有研究，你先在他这儿把基础打好，以后我再回来接你去游历全世界，如何？”

　　金鱼姬将扇子攥得紧了些，眉眼间流露出的情绪越发复杂，片刻后，她用明显弱了很多的声气说道：“你要遵守约定啊。”

　　闻言，立花翘起唇角，笑着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嗯，放心吧。”

　　是时候启程了。

　　静谧夜幕降临，璀璨的碎星宛如溪流一样衔接着天空两侧，华光浸染穿行于云雾之中，好不惬意。

　　星空下是分散着围坐在篝火旁的立花小队。

　　兔丸把串在树枝上的熟萝卜递到立花面前，面色微红：“我刚才试过了，不烫。”

　　“立花，”妖琴师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草烘干得差不多了。”

　　意思是我床铺好了，你直接睡上来就成。

　　夜叉：“……”

　　他大爷不要面子的啊？

　　立花发觉自家男人的表情即将臭过旁边那牛拉的粪，忙接过兔丸手里的树枝，匆匆回应道：“多谢大家的照顾了我们果然是好伙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发虚了。

　　正逢尴尬之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荒倏地睁开双眼，声调沉稳而缓慢：“你要护送的对象去哪儿了？”

　　“啊？”立花怔愣片刻，继而赶紧接过话茬，内心给荒表达了一万句么么哒，“人家毕竟是公主，大晚上的不洗澡哪儿行，我让蝴蝶精和辉夜姬陪着她去河边梳洗了，等会儿就回来。”

　　介于竹披车太过招摇，她刚一离开京都就去最近的城镇换了一辆轻便的板车给公主大人乘坐，差价全进她的腰包成了公用盘缠，面对这种无礼的行为，公主大人什么话都没说，反而摆出一种听之任之的无比顺从的态度，于是，“这个人是假冒的领主女儿”的猜测在众人心里更加坚定了。

　　夜叉瞥了眼神情悠闲的立花，问：“你干嘛不拆穿她？”

　　“敌不动我不动，以防打草惊蛇，”立花捻起一块胡萝卜塞进他嘴中，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后者生无可恋的表情，“既然我们都对她有所防范，危险程度就直接降了一半，敌在明我在暗，难道你还担心她能上天入地所向披靡？”

　　夜叉本想把烤得烂熟的萝卜块吐出来，但却在立花可怜兮兮的恳切目光下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嘁——到时候惹了麻烦别求本大爷救你。”

　　“我就求，你掐我啊。”

　　“……”

　　他就过过嘴瘾，哪儿舍得。

　　般若一脸嫌弃地瞅着两人，刚打算嘲讽一句“你们那恶心巴拉的眼神都能拧出水了大庭广众的害不害臊”，十几米外的树林里就蓦地传来一阵尖叫。

　　是蝴蝶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