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场 尼基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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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玫瑰，幽幽的烛光，雪白的桌布，一个完美的小空间。
他们隔着一张小方桌的距离，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仿佛刚从枝头剪落，一截乳白色的蜡烛在蓝紫色的小烛台中闪动，明明灭灭的光亮在两人之间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暧昧气氛。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光线，暧昧的空间。
这是一家颇有情调又不失品位的店，它一本正经的装饰风格和有板有眼的服务生，让这种暧昧显得光明正大和理所当然。
舒影就在这种严肃的暧昧之中，她稍稍有些不自在，她原以为他们会去一家更为大众更为普通的中餐馆。
好在这家店也不是高级到让人不敢踏入。菜单上除了正统的西餐，还有配合国人口味特制的中餐。
她点了最简单的中式套餐，然后对菜单再不多看一眼。她认为点菜是一件繁琐而费时并且很难把握的事。她最不喜欢做此类难以把握的事——或者说害怕做。
简离也很快完成了点单的任务。同她一样，他并没有将时间过多地浪费在菜单上。
他要么是对这里的菜式烂熟于胸，要么就是根本不感兴趣。她想。
“谢谢你来。”他说，“我原本以为又要一个人吃饭。”
“我才要谢你，请我到这么好的店……”
他朝她一笑。他的笑容并不多见，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很随意地与她交谈，脸上却只挂一个代表礼貌的表情符号。但只要他笑起来，必然是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烛光在他眼里闪跃，连眉宇和眼角的细纹都像在笑。
“一个人吃饭不好吗？”她问。
“这个，要看情况。”
“哦……”
上菜之前的这一段时间总是有些尴尬，话题全都莫名奇妙地躲了起来。一小阵沉默之后，话题又会在饭菜端上的时候自然流淌出来。
“还合口味吗？”
“嗯，很不错……这家店你常来？”
“还好吧，偶尔会来觅食。”
“这里的装潢也挺好的……”
“是啊……”
安静地吃了一阵，他忽然问：“你很喜欢看电影？”
她一愣。“算是吧……称不上影迷，但很喜欢。”
“上映的那些片子，你都会去看？”
她摇头。“那倒不是。现在值得看的好电影太少了，我一般先看个开头，要是觉得好，就接着看下去……”
“在电影院看？”
“对……我喜欢电影院的气氛。”
“气氛？”
她笑着点点头。说起了喜欢的事情，她的话自然多了一些。“电影还是得到电影院看，那种气氛，和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碟完全不一样……看喜剧，可以和大家一起笑；看悲剧，就一起流眼泪——大家都是默默的忍着不哭出声，因为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者看恐怖片什么的，大家一起紧张，一起害怕，一起惊讶……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动作片，全体观众一起倒抽凉气的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所以做了这份工作？”他问。
她微微一愣。“也不是……看电影我喜欢去电影院，不过如果是工作……我巴不得早点下班，真的不喜欢呆在那里。”她无奈地笑一下。
“为什么？”他问，“我以为你喜欢电影院。”
不错……因为喜欢电影，所以到电影院工作，这是通常的理解。然而对她来说，兴趣和工作却是毫不相干的两码事。
“……感觉不一样吧。”她回答。闲坐在座位上看电影，和在门口收票、以及在黑暗中给人领座，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是吗。”他随意地应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可她却忽然对他好奇了。她想起他与众不同的观影方式。
“你呢？”
“嗯？”他抬眼看她。
“你也很喜欢看电影……喜欢在电影院看电影……一个人？”
“嗯。”他点点头，“我不喜欢人多，太吵，影响情绪。一个人看安静。”
“你经常一个人包场？”就为了安静地看一场电影？
“还好，也就几次。”
也就几次……她有些讶然。对她来说即使是一次包场，也够让人不可思议的了，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包场。
“你……喜欢看原版的……”
“嗯。国内的翻译都不行，词不达意，配音又差。”
这又跟她不同了。她喜欢看译制片，不单单是因为听不懂英语，也是因为她对早先上影厂和北影厂那些老配音演员很有感情。
“有些老片子的配音还是很经典的……”她喃喃道，又想起什么，“……那些原版拷贝很贵的吧，你还真是发烧友啊……”
“也不算真正的发烧友，只是有一阵比较感兴趣。”
“你都会自己放电影……”
“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搞电影的朋友，跟他们混久了就学会了。”
吞下一口食物，不知为何，有点哽噎的感觉。他的叉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蔬菜沙拉。
她其实是羡慕他的，因为他可以把喜欢的东西上升到兴趣和爱好的高度。而她，再怎么喜欢电影，所能做的也只是每个月省出一张电影票的钱。
“你喜欢什么电影？”他又问。
“喜欢的啊……挺多的。国外的看得多些，有些老片子很经典……从前我盲目迷信奥斯卡，几乎每一部得奖的电影都会去找来看。”
“奥斯卡不行了。”
她笑。“是啊，奥斯卡不行了……各大电影节都是，因为没有好电影。”
“电影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是啊……”她很有些慨叹，“真可惜。”
“再好的东西也会有衰亡的一天……自然规律。”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谈起今天的天气。
“嗯……没办法。”她轻声应道。
“喜欢什么电影？”他又问，见她一愣，他笑一下，“你还没说。”
她笑，随口举了几部大多数人耳熟能详的经典影片。
“你喜欢有内涵的剧情片。”他帮她总结。
“也不全是……商业片我也爱看。动作、警匪、枪战、科幻、战争、文艺……只要故事好，什么都行。”
“口味很杂啊。”
“嗯。只有爱情片不怎么喜欢……”
“哦？”他似乎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太老套了，每一部爱情片都差不多，觉得没意思。”
“哦……我以为女人都喜欢爱情片。”
“我不是女人。”她玩笑道。
他笑。
她又说：“而且，现在的爱情片都不纯粹……好多是打着爱情的幌子，其实却是情`色片……”
“哈……”他笑出声，眼里亮亮的，“你讨厌情`色片？”
“我讨厌为了情`色而情`色。”她回答。
“情`色片也有不错的。”
她摇头，“好的肯定有，可惜还是太少……我最烦某些片子，明明可以用一般的手法表现的内容，偏偏要拍成情`色……说是探讨人性和欲望，其实就是为了迎合某些人的口味。尤其是美国片，不管什么题材，总少不了这点内容。现在国产电影也跟着学样，不伦不类！”
他笑，“你很严厉。国内缺少你这样的影评人。”
她也笑。“只是觉得可惜……今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什么好电影了。”
“这没什么……没有好电影，又会有别的好东西冒出来取代它。”
“嗯……”她笑一笑。他可能不知道电影对她意味着什么，是工作，是兴趣，是爱好，是生活方式，是习惯。她于是转开话题。“你呢？喜欢什么电影？”
“我……不一定。什么类型的都看一些。”
她点点头。仔细想来，对于她的所有提问，他的回答一概是语焉不详模糊不清的，“还好”、“是吗”、“不一定”、“看情况”……不知他是不喜欢多说话，还是一向这样简明扼要。
但这回他却主动说话了：“每个国家的观影方式和习惯都不同，我跟着不同地方的人，学习欣赏不同风格的影片……”
“你去过很多地方吧？”
他笑一下，算是回答。
真好……但她只在心里这么想着，低头默默地吃几口菜。
“前一阵忽然觉得吕克•贝松很不错，还托朋友帮我搞来几盘拷贝……”
她一下子抬起头，“吕克•贝松？他的片子我几乎全看过！”
他笑，“你喜欢？那下次一起看。”
她连忙点头，面上变得笑意盈盈。“我最喜欢他的《碧海情》；《第五元素》也不错；《杀手莱昂》很多人喜欢，我倒是觉得一般……还有《尼基塔》，我看了好多遍！”
“Nikita？那个女特工的故事？”
“对！我特别喜欢她。”
“为什么？”
他好像总在提问，但她却并不介意。有人问及自己喜欢的事物，有人想知道她所喜欢的事物。这在她的生活中是很少有的事。
“怎么说呢……我觉得挺同情她的，因为能够体会她那种心情……感觉自己跟她有点像。”
“哦？”他像是有些意外，“她可是个杀手。”
“是啊。”她笑。每个人不都是杀手么，只是谋杀的对象不同。有人谋杀时间，有人谋杀青春，有人谋杀健康，有人谋杀善良，有人谋杀真实，有人谋杀公正……每个人都在谋杀别人、谋杀自己。
他看着她的脸，审视她的笑。他的表情停留在一个瞬间，像在思索着什么。“孤独，而倔强，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渴望被人看见。但无论如何，她都能一个人活下去。”
她不说话。他好像总能把事情总结得很好。她知道他是在说尼基塔，但她不确定。
黑暗中的杀手，但也是一个女人；美丽的花朵，总需要在某些时候绽放；黑暗因此而变得美妙绝伦。
他忽然笑起来，“我记得，那片子里好像有一场你不喜欢的戏？”
她一愣，随即会意，于是也笑起来。“可那一段我很喜欢。”
“哦？”他又显得意外。
“因为前面的感情戏铺垫得很好，所以后面的情节就显得自然而然……感情到了这一步，天然而不可抗拒，我觉得很美。”
他点头，“因为铺垫得自然。”
“因为他们真心相爱。”
他看着她，没再往下接。
“……有爱就好。”她补充道，然后安静地吃完了晚餐。
蜡烛即将燃尽，最后的光亮仍在努力颤动着；红玫瑰显露出一点打蔫的迹象；盘中的食物所剩无几，看上去略微有些狼藉。
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小空间里，暧昧的气氛正在消散。
她抬眼看他。
他看着她，表情淡淡的。
她今天好像说了太多话，喉咙口涩涩的发紧。
今夜无酒，却为何会有微醺的感觉？
“……去我家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场 尼基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