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白夜伶伶

1、心忆爱（上）

　　你是他深藏在心的爱，他是时刻徘徊在我脑海的记忆，而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心能记忆爱情，那么你一定被爱得极深。

　　而我却是亲手毁了这一切的人。

　　如果可以，我愿代替他一辈子爱着你。

　　（一）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烂俗的一见钟情，我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很熟悉，仿佛像是重遇曾经的爱人。

　　——关怿——

　　这几日，关怿睡得都很不踏实，时常在天色幽深的半夜醒来，却再也睡不着了。

　　床头摆着的花瓶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红月季，散发的香气若有若无，却使失眠的他更加的不快。

　　他赤脚踩过床下温暖的厚地毯，走到卧室外的吧台。套房客厅一角的吧台边上有一落地的酒柜，里面储藏着一排有一排不同的世界名酒，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拿起酒柜上的一瓶红葡萄酒。

　　看着高脚杯渐渐被倒满，神经迟钝的关怿后脑某个穴位隐隐作痛。

　　饮下一大口，完全忽视葡萄酒口感的喝法，却让他被烈酒差点烧坏了喉咙。

　　一边咳嗽着一边端起酒瓶的标签上猛看，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在这么多瓶酒中挑出了这瓶口味及烈度都陌生的葡萄酒。

　　GRAND VIN DE CHATEAU LATOUR

　　看着标签上陌生的文字，关怿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脑袋像被什么击中一样，钝痛到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像放映电影，唰唰地掠过一个场景，里面尽是一个留长卷发的白裙女子。

　　耳边仿佛能听见那个女子银铃般的声音。

　　“亲爱的，收到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好高兴啊，我最爱喝拉图的红酒了。”

　　“西，回国以后，我们开一家花店吧。”

　　“亲爱的，最近很忙么？等你放假了，我们就回卢森堡看看吧。还记得么，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啊。”

　　声音靡靡，女子温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搅动着关怿的心绪。

　　而他却诧异，他何曾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子。

　　心脏突然间猛地绞痛起来，关怿单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却无力握紧手中的酒瓶。

　　玻璃瓶一下子摔碎在地板上，留下一地泛着银光的残渣。没过几分钟，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霍恩推门而入。

　　霍恩见一地的玻璃渣，却未多言，只是让随即跟来的几个仆人上前清扫干净。

　　关怿看了眼管家两鬓的细汗和眼下的黑沉，低下头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日，晨露还未干，关翊便醒了。

　　起身在衣柜中随便寻了一套休闲装穿上，他一人出了套房，下楼来到公馆的大厅。

　　时间还早，卢森堡唯一的公馆大厅内冷冷清清，关怿在一个转角边的自动咖啡贩卖机上点了一杯蓝山，倚在墙上几口饮完，头脑中的昏沉缓缓消散而去。

　　推开古旧的公馆木门，经过公馆的花园，一路闻着沁人的玫瑰花香，关怿从公馆的正门漫步而出。

　　现在是天气正暖的六月份，卢森堡一年最美好的时节。

　　不远处的古堡矗立在陡峭的山顶，满山的青葱绿林。

　　公馆位于一处矮矮的山丘，从正门望下去，前往城镇的路从脚下蔓延直达底部。

　　关怿放眼望去，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太阳，映照着这个被古老城墙包围满城皆绿的城市，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填充在心房。

　　（二）

　　从前的关怿只是一个顽劣的纨绔公子，在各种风月场所挥金如土，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背地里还干过许多令家族蒙羞的恶事。

　　一月前，他在一次开车出游中突发了心脏病，在垂死边间，接受了换心手术。

　　手术清醒后的关怿却一改原先的脾性，变得沉默而寡言。

　　他再也没有去夜店和酒吧，更多时间则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或是卧室中，工作还有睡觉。

　　他开始接管以前都不愿做的管理工作，对一些关氏企业的项目也越渐上手，公司上下的职员都无不惊讶。

　　关父对其巨大的变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觉得自己的儿子本应如此，而将更多的项目分派给他的独子关怿完成。

　　前往卢森堡的酒庄考察，只是其中一项。

　　关怿对卢森堡有种莫名的亲切，当他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时，那颗刚换来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

　　怦怦，怦怦，仿佛急切地告诉自己，这个地方他一定要去。

　　来卢森堡的这几日，关怿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无论是晚上睡觉，还是白天工作的时间，都会在半梦半醒间看到那个白衣的女子。

　　那些画面里，有她高兴笑着的样子，也有她流泪痛苦的样子。只怪太过逼真，每当关怿忍不住向她伸手的时候，那身影却如烟般散去。

　　只是幻影啊。

　　关怿看着镜子中日渐憔悴的自己喃喃道，却又在下一刻看见那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向着镜子里的他娇笑着。

　　就当关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时，他见到了那个真真实实的她。

　　当时，他正在公馆外的露天咖啡馆内与酒庄的负责人劳伦先生商议着合作的事宜。

　　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关怿愈加的疲软昏沉。他将视线从方案书上抬起，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木栏外的景色。

　　未料这一望，却难以收回视线。

　　惊讶下的瞳孔突然放大，他视野的中央，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依旧穿着白衣，拿着相机站在锦簇繁花中。

　　与幻影中的她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子眉宇间多了些忧伤。她将相机的镜头对着沿路的花朵，不带笑意。

　　那女子突然远远地望过来，似是对上了关怿的视线，又很快地移开，好像看见的是最正常不过的陌生人。然而，关怿的心却随着她视线的变化，猛烈地跳动着。

　　“Mr.关？”劳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唤回他游走的神思。关怿仓促地收起目光，重新开始与劳伦谈起手边的工作。

　　然，待他再抬眼向那边望去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唉，关怿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一个虚影。
　　（三）
　　关氏与卢森堡酒庄的合作很顺利的办下来，未到半月，关怿就轻松拿着合约书回到了国内。

　　他刚落脚在家，宅中仆人就将一个大小袖珍的木盒递了上来。关怿垂眼打量这个陌生的物什，沉声问起这个东西的来源。

　　那仆人解释说，是他从前的一个朋友送过来的。

　　关怿听后，沉默不做声，拿着木盒就上了楼。

　　走回自己的卧室，他悄悄打开这个木盒，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却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木盒里，摆着一个复古的心形银质挂链，熟悉而陌生。

　　关怿静静地望着窗前摆着的君子兰，兰花娇羞盛开在青葱绿叶中，美如佳人。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这个通体雪白的房间，折射在他疲态尽显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

　　“关先生，我想您所说的症状，只不过是由于您最近工作太过劳累而导致的，并没有什么大碍。”穿着西装的家庭医生沉声说道。

　　见关怿没有理会，仍眼神涣散地盯着别处，医生咳嗽了一声，总算唤回了关怿的神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关怿如大梦初醒般，迷茫地问道。

　　医生轻叹一声，道：“关先生，您刚刚经过一场手术，应该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否则精神和身体都会越来越差的。”

　　“啊，要休息啊。会的，我会的。”关怿仍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手上轻轻地把玩着一条挂链。

　　医生见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问诊工具收拾进包中。

　　在医生快要离开的时候，关怿突然在背后出声道：“医生，我发现我记不起手术之前发生的事，怎么办？”

　　医生的脚步一滞，转身向他道：“这可能是大脑在强烈刺激后，选择性地失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关怿听后，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年轻的脸庞却极为痩削，恍若患病之人。

　　换心后的关怿，失去了发病前的一段记忆。

　　手术前的那一天，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发心脏病，这些他全都忘记了。

　　然而问遍身边的人，却没有人知道，或肯告诉他，之前发病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恍若所有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而他却独蒙在鼓里。

　　对于越是难以探寻的东西，人的求知欲越是强烈。无人解说，这让他很痛苦，甚至会在数个无眠的夜里为此辗转反侧。

　　一定有一件重要的事，他忘记了，但却又不堪回忆。

　　晚风凉透，夜色如水。

　　关怿开着车，独自行驶在市区一条冷清的马路上。只有两旁昏暗的路灯陪伴着他，这孤寂的夜，却没来由的让人心慌意乱。

　　等在一个红灯的路口，关怿手指有节律地扣着方向盘，侧垂的头斜眼望着马路对方的一家装修前卫时尚的夜店。

　　门口有三两个醉眼朦胧的青年站在门口，吸着烟，打骂嬉笑。

　　感觉到有人注意着他们，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望了过来，在看清关怿的面容后，脸上露出捉摸不清的笑意。

　　他突然抬步向关怿走去，却意外地看见关怿驾车清尘而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