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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8 明月待晨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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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桑甜还没来得及多郁闷一会,麻烦再一次找上了她。一双手毫无预兆地攀上了她的背脊,在她来得及呼救之前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整个人一提,便朝高处掠去。
桑甜惊得魂都要飞了,高速的移动逼得她闭上眼,只觉得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自己似乎也被带到了极高处,而这一路上身后的人竟毫无声息,倒像是鬼一般。
鬼……桑甜将眼睛闭得很紧,努力不让自己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终于,两个人停了下来,桑甜睁开眼,一看,立刻吓的两脚发软。天哪!要不是嘴被捂住,人被挟持,她可能就尖叫着滚了下去。这可是一座高楼的屋顶啊!这些江湖人没事怎么都喜欢飞檐走壁往人家屋顶上去阿!万一踩塌一个洞可怎么办!
“小丫头,你如果敢乱叫,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这时,身后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十分熟悉,然后,一样冰冷的东西爬上她的脸颊,在她的右耳垂来回拨弄。
桑甜惊得魂飞魄散,连忙猛点头。
接着,捂着她的嘴的手放了开来,桑甜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冰冷的金属物至今停留在她的耳边。这一次,她总算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是一只金属质的假手。
自己怎么总是遇见奇奇怪怪的人啊!
桑甜抽抽鼻子,想哭却不敢哭。
“小丫头你是谁?他们为什么叫你公主?”身后的人却又开了口,假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悠闲的在她的脸上来回游走。
桑甜这次终于认出对方的声音,却更加想哭,小总管,你家姑姑怎么这么可怕啊!
她大着胆子转过身,面对着苍月意,勉强笑道:“姑姑,好久不见啊!”
苍月意丝毫不意外被她认出来,脸上也浮现出和蔼的笑容:“小丫头真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我……姑姑你都听到了……还问……”桑甜吞吞吐吐,丝毫摸不清眼前人的想法,不过,她如果摸得清,可就不是桑甜了。
“哼,据我所知,夜芝淳子息单薄,至今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三岁,一个五岁,哪来你这么大的公主?”苍月意冷哼一声,言语间似乎对当今圣上颇为不屑,不对,不仅仅是不屑,隐隐还带着鄙薄跟憎恨。
“您知道的真清楚……”桑甜连忙赔笑:“所以啊……我才不是什么真正的公主,这……这是我的小名啊……对,我小时候太顽劣,大家都叫我小公主!”
“哦……”苍月意的声音转柔,左手在她的脖子处徘徊一阵后忽然向上,锋利的指尖紧紧贴上了她的脸,“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一件事情,这世上不单夜家的女儿是公主,穆家的也是,而当今穆家家主的正妻恰好是姓桑,小丫头,老实说,你是不是姓穆啊?”
她慢悠悠说着,手指尖上却使力,在桑甜的水嫩的脸庞上刺出一个血口来。
“小丫头,姑姑我可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哦!”
右脸颊一阵刺痛,逼得桑甜流出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咬牙:“我就是姓穆,我父亲就是穆麟麒,你想把我怎么样!”
苍月意却静了下来,等了许久才换上另一种更加冰寒的语调:“这么说前皇后穆麟曦是你的姑姑?”
桑甜轻声“嗯”了一声,不明白这人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姑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呢,就是现在就走,离我们家苍海越远越好,另一个呢,就是……”
“姑姑!你在干什么!”苍月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海的一声惊呼打断,她偏过头去,正好看见苍海跟逐天一前一后的赶过来。
待苍海看清他身边的桑甜后,脸色差得可怕。
“姑姑,你下手好狠!”
苍月意顺着他的目光垂目看去,才发现自己太过投入,桑甜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鲜血淋淋。她强自镇静,将头一偏:“苍海,你姑姑我行事自有道理,这丫头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苍海心痛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桑甜,沉声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苍海急急冲过去,伸手一格,再一揽,从苍月意手中抢过几乎昏过去的桑甜,大声问道。
“小总管,你终于来了……”桑甜哇得哭了出来,泪水如珠子般一粒粒滚落,渗进伤口咬得发疼,让她哭得越发厉害。
苍海侧目看着,目光根本不敢在她脸上停留,只紧紧抱住她,用手反反复复帮她拭去眼泪。仿佛每看一眼那狰狞的伤口,心里就被狠狠割了一刀。
“你对我动手?”苍月意的声音有些激愤。
“姑姑,是你先对她动手的。”苍海的唇紧紧咬着,在月色下脸色发青,声音也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冷色,见苍月意始终不正面看他,他又是冷笑一声,低声问道:“姑姑这么反对,是不是跟我的身世有关?”
苍月意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苍海:“什么身世?苍海你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哪有什么身世!你们只是身份不合适!”
“我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苍海冷冷回答,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冰凉的语调狠狠刺伤了苍月意的心。
苍月意跺跺脚,狠狠骂道:“好啊好啊!你这孩子长大了,连姑姑的话都不听了……对……你不在乎,他们穆家会不在乎,苍海,你喜欢的小姑娘来头可不小,人家可是当今国舅的女儿,皇帝亲封的公主,皇亲贵胄啊!”
“你现在不听姑姑的话,总有一天会后悔!”说完,苍月意纵身朝暗处掠去,头也不回。
最后那段话,让苍海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抱着桑甜,直愣愣看向逐天。
逐天撞见别人家务事,也有些尴尬,偏头咳了几声后,说道:“你姑姑暂时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先送桑姑娘去疗伤好了。”
苍海木然点了点头,抱着桑甜就走,经过逐天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住,声音迷惘:“逐天叔叔,你说,我姑姑到底是因为什么?”
身份,还是身世?
任何一种都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
逐天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无奈:“坦白说,我所知有限,你的事情,这个世上最清楚的可能就是你姑姑了。”
“我姑姑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苍海低声一叹,也不再说话,抱着桑甜朝医馆奔去,今天要不是八卦楼的人及时报信,还不知道姑姑会对桑甜做出什么来?光是想想,苍海便觉得脊背发寒。
窗未关,晚风清凉,下弦月弯弯挂在西厢窗外的树梢上,云似薄纱在其周身徘徊,旖旎从风。医生刚刚离去,屋子里还燃着宁神静气的香,带着淡淡的萧瑟。苍海正坐于椅中,面前的案上放着笔,墨,纸,砚。他手中稳持一管狼毫,悬墨于纸上却迟迟不肯落下。
桑甜在里厢房熟睡着,他却迟迟不肯离去,只困守在这一方案边,心思纷乱,踟蹰不知所措。而苍海往往是通过写字来消解这些烦闷。
医生说,伤无大碍,但是很深,恐会留下疤痕。
他的手抖了下,落笔却成了一个“苍”字。
乱世中曾经天下三分,东齐苍氏,北宁轩氏,还有嘉木夜氏,最后夜氏得天下,余下二族或灭,或世代为奴。苍姓在当朝是一个敏感的姓氏,所以苍海才会使用“天青”的化名。
苍海皱了皱眉,蘸墨,又写了一个“韩”字。
那么自己为什么又在韩家兄弟面前使用“苍海”这个名字呢?苍海想了想,也许潜意识里就想进行试探吧!他一直觉得姑姑对韩家有些讳莫如深,而这次逐天的话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文楚侯韩启,当年辅助夜氏一统天下的功臣,跟姑姑跟自己的身世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苍海也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是否就是那世居东齐的苍氏后裔,以他那甚为发散的思维来看,早就揣测出无数国破家亡姑姑舍命带着自己家族唯一的血脉四处逃难最后落难王子忍辱复仇的国仇家恨狗血剧情。可惜,都仅是揣侧,毫无根据。八卦在没得到证实前永远只是八卦。
耳边穿来极低的一声呻吟,苍海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确定桑甜仍在梦乡,才转过头来,继续写字,这次落下的笔尖在纸上游走,汇成了三个字——苍雨意。
渝陵那块“亡姐苍雨意之墓”的墓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苍雨意是他的姑姑,还是母亲?苍雨意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关键。兰韵托人传来消息,说那个孤坟每隔几年都会有人过去清理,而那些人据说穿的是文楚侯家中仆役的服色。逐天其实说错了一点,这个世上最清楚他的身世的人不只姑姑,还有韩启。
既然姑姑不肯说,他唯有寻找另一个突破口——韩启。
苍海放下笔来,伫立窗前,月已西沉,带着忧伤的寂寞。心中有个声音在冷笑,苍海,你准备好了吗?你有面对自己的身世的勇气吗?
在以前,他的答案是肯定的,而现在,却有些迟疑了。
因为什么?
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低咳了一声后,门外传来自己属下的声音。
“楼主,外面来了一批人,是都盘郡侯府的。”
苍海刚刚迎出门,就看见了韩雅,一身轻袍缓带,在幽冷的灯光下冷峻出尘。韩雅的表情较上次见面少了一分亲和,多了三分威严。他这个人,明明位高权重,却终是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只是一个幕天席地的隐者。
或许,是沿袭了他的叔父韩启的做派吧!就像现在,韩雅只是孤身一人站在面前,却让苍海明显感觉到一种威胁,仿佛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两人对视,气氛都有些凝重。
“我只说三句话。”最后却是韩雅先开的口,他轻拂了一下衣襟,抬眼看向苍海:“三妹妹执意要跟着你,我并不反对。”
他淡漠的一句,却让苍海更加难堪,没有指责更胜指责。苍海紧握拳,只觉得韩雅的目光中的难以承受,是噢……桑甜一心要跟着他,他却一再让她受伤。
而韩雅的下一句话,更加重重击在他的心头。
“皇帝陛下已经赐婚,我跟三妹妹的婚期就在两个月后。”
韩雅冷眼看着苍海微微抖着的肩膀,继续说:“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到武林大会的这段时间里,你能够保证她再也不受伤。”
说到这,韩雅心里微微冷嘲,自己还真是一个宽大的人。然后,他便转身要离开。
“等等!”苍海这时却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韩雅回过头,问道。
“你……不进去看看她?”苍海话到嘴边又变了样。
韩雅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会心疼,心疼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罢,他正要走,又被苍海叫住。他再次回过头,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心里也有了一些疑惑,眼前这个少年不该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作风。
苍海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然后开了口:“我有个要求。”
“哦?”韩雅淡淡一句,表示自己的惊讶。
“我要见文楚侯韩启。”
韩雅却笑了:“你有提要求得得资格么?”
“难道没有吗?”
苍海亦是轻笑,真相不明,他便会彷徨,彷徨便会影响决断,所以,桑甜,暂时对不起了。
韩雅走后,苍海再次走进桑甜的房中,轻步来到床前,借着夜色打量床上尚在熟睡的女孩。月光淡淡的撒在她的脸上,透着羊脂玉般的光晕,只可惜右脸颊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敷了药,仍狰狞。苍海忍不住伸出手去,缓缓拂过那稍显苍白的脸庞,微凉,微软,带着呼吸的感觉,最后手指便定在了那道伤口边,轻触着暗色微辛的药膏。
桑甜却在这时睁开了眼,惊得他连忙收回手。
“醒了?”
桑甜点点头,忽然睁大了眼,看向他:“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苍海笑得和蔼却有些疏漠:“我不怪你,我也隐瞒了我自己的,这下子两个人就扯平了。”
桑甜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出来,心里隐隐觉得有些焦急。
“小总管,你怎么了?”
苍海摇摇头,然后一双眼定定看着她。
“桑甜,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喜欢我吗?”
桑甜愣住,喜欢,又是什么?
第二号虐版结局(不做剧情,纯属无良后妈瘾发作后的怨念产物,挠墙,这么好的题材好想虐好想虐,正文不能虐,我就虐番外!):
西窗画眉
“乖,别动!”手忽然被握住,她有些诧异的看向对面一手持眉笔的男子。晨曦之下隐隐可以看见男子微霜的两鬓,让她有些感慨流年。
“闭上眼睛好不好?”这一次,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无奈,确实一如既往的温和。
她依眼闭上眼,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不许笑!”这次的声音带了点微恼,随后右边眉毛微凉,青黛已落笔,带着淡淡的麝香。紧接着是左眉,痒痒的,对方的紧张从微颤的笔尖传来,让她暗自好笑。
画不好就别画,偏偏硬要来画,都老夫老妻几十年了,还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脸却红了。
“倒是省了我抹胭脂了!”一声笑语传来,如和熙的春风,让她睁开了眼。印入眼帘的,确实一面铜镜,镜中的自己,早已不再年轻。
“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语,眉亦应语。”耳畔传来韩雅的低吟,然后便有手指轻轻划上她的右脸颊。
“疤痕已经看不见了呢……”他静静看着那道嵌得发白的痕迹,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
她却偏过头去,放下镜子:“二十多年了,自然就消了,我也老了。”
韩雅却轻笑着揽过她的头,正正经经的看着:“明明跟年轻时一样漂亮,那里老了,你是在变相说我老么?”
“老不正经!”她轻斥,伸手拿过镜子继续看,老实说,这眉毛画得真的不怎么样,不过对于堂堂文楚侯当朝的右卿来说,很难得了。
“你今日怎么不上朝?”先帝驾崩,幼主登基,自己的夫君辅政以来一直早出晚归,没想到今天却……
韩雅偏过头看窗外,笑了笑:“朝中有继儿在,我放心,今天就想陪陪你。”
她默然,他们的儿子韩继今天不过才十五岁,年纪轻轻就要去朝堂搅合了吗?
韩雅却知道她的心思,咳了一下转了话题:“昨天武成侯那个老头子跟我们家女儿提亲了。”
“璇儿还小!”
“不小啦!你当年十七岁就嫁给我了。”说到这,他却收起笑容,双手揽过她略嫌瘦弱的身子:“放心,我知道,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
“我只担心,自己看不到那一天……”
“胡说!”她急急打断他的话,叔父韩启的早逝对这两兄弟形成了很大的阴影,而她,一直致力于跟这种阴影作抗争。“你会活得长长的,比我还要长!”
他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会活的一样长。”
这句话,听如她耳中却勾起了另一份伤感,恍惚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晚上,他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没有回答,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