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手游]你在叫我吗》坑娘蚂蚁

3、风落

　　风神的结界日渐薄弱，水神的怒意却日渐增长，连绵大雨终于渗透结界降临神社的那一天，妖刀从储藏室翻出一把油纸伞，颇新奇地撑起伞在院子里踱步，远远看去就像院子里开出一朵粉色的花。

　　“早。”风神从神社里走出来，声音低沉悦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样子，少女撑着伞转过头。

　　“风神大人，你听过一个叫《白蛇传》的故事吗？”

　　“你是从何处听说的？”风神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雨中伞下的少女。

　　“我在人间的第一位主人，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妖。”她将手中伞转着圈，仰起头看着伞边带起的水花，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有很多强大的妖怪在追求她，她却唯独爱上了一个人类，只因为那个人类在她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救过她。她等了一百年，又一百年，终于等到那个男人重新转世成人，她带着我一起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家，然后你猜怎么样了？”

　　“……男人已经娶妻生子了？”

　　“风神大人，你这样会让我的故事讲不下去的。”说着这样的话，妖刀的声音却很平淡，没有一丝埋怨的意味，只是单纯又有些乏味地说着故事。

　　“那一天正是男人娶妻的日子，然后我的主人，那个等了几百年的女妖，她原本是一个善良到从不伤害任何生命的妖，那一天她杀了那男人和新娘，然后丢下我就跑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确切来说更像是一个荒诞又嘲讽的传说。

　　“你想说什么？”风神不解地问。

　　“故事和话本里，妖总是会为了曾经受过的一点点恩惠铭记一生，可是和人相比，妖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而人的记忆又那么短，那样的话，被妖长久的记住，也许并不是福，而是灾祸也不一定。”说到这里，妖刀少女缓缓收起伞，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风神大人，我是你的灾祸吗？”

　　“轰隆隆”的雷声忽然响起，闪电从天空直接劈向神社，神社的房屋在风神背后瞬间倒塌，储藏室里风神珍惜多年的贡品们被大水冲走，院子里很快被淹没，庭院里的一神一妖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纹丝不动，固执地凝视着对方。

　　“刚才的故事……”风神答非所问地缓缓开口，“后来呢？”

　　“你问我，还是问那个女妖？”

　　“你。”风神缓缓眯起眼，“你后来怎样了？”

　　“我的故事很长，风神大人想听，我可以一直说下去。”妖刀忽然笑了起来，说是笑，其实只是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眼眸里有什么闪过，一时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笑意。

　　“不过现在时机不对。”

　　时机当然不对，被风神触怒的水神恼怒之下已经失去了作为神的明断，大雨未曾停止，伴随着电闪雷鸣肆虐着人间，山下的水已经淹没成灾，再过一会，这人间都会沦为水神愤怒之下的地狱，而誓言要保护人类的风神却是一派淡然地在和妖聊天？

　　风神却是笑了，妖刀疑惑地看着他，他也微笑地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眸依旧如第一次见面那般，安静且包容的。

　　“不要怕，很快就好了。”他说。

　　妖刀一时怔住，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连绵到仿佛要到世界尽头的雨忽然就停了下来，天晴得诡异，妖刀似乎都听到了山下居民感激欢呼的声音，她蓦地收起伞走向风神，却忽然僵在当场。

　　记忆中最难割舍的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正紧闭着，风神纹丝不动地站着，右眼的眼眶里却有什么在缓缓流下。

　　那是妖刀少女最熟悉的血红。

　　“啪。”

　　油纸伞掉落在水中发出清晰的声响，有什么从心底涌上，被压抑许久的，属于妖或者是属于刀的本性，从心底涌上迅速跃至眼前，少女琉璃色的瞳孔瞬间变为血红。

　　“风神大人……”

　　这句话，竟是风神最后一次听到妖刀少女的言语。

　　她不见了，风神勉强修复的储藏室里没有，神社的蒲团上没有，神社外柱子上也没有……自那日亲眼见到他的一只眼被毁，她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忽然消失了，只有那把伞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如那日在月光下看到那把刀的时候一样。

　　水患终于渡过，风神的神社又重新修建了起来，村民们满怀感激地又重新来供奉风神，风神却再也不在人类面前现身了。

　　他总是在供奉的村民离开后才会现身在神社台阶的尽头，望着朝下的台阶，青苔不知何时被清除干净，比水神神社门前的还要光滑干净，却再不见那喜欢跳台阶的少女。

　　水神又一次携带怒意而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浑身狼狈带着战败后的颓废与羞恼，站在风神的神社门口就大喊了起来。

　　“你出事了你知道吗！那个妖女又闯祸了！”

　　“发生什么事了？”风神从神社里走出来，右眼的白色绷带触目惊心，看得水神瞬间瞪大眼。

　　“难怪……难怪……”水神忽然陷入癫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为了区区人类，你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怪……”

　　“她发生什么事了吗？”风神不悦地皱起眉。

　　“哈哈哈，她以为是我夺走了你的眼睛，跑来要我还给你，哈哈哈就算是我拿走的，我又怎么可能会给她？别说火神死了那么多年，就是火神尚在，我也不曾怕过……”

　　水神自然不怕妖刀，但妖刀确实有让所有天神都要恐惧的力量，只要她想，任何天神都抵不过她锋利的刃，水神自然也不敌。

　　没有谁不怕死，神也一样。

　　“我没有拿他任何东西，若是他真的逆天改命为了这洪水失去了什么，那一定只能在那里。”

　　风神和水神来的地方，也是妖刀诞生的地方。

　　八百万天神聚集之地。

　　时隔几百年，妖刀再一次在天神中引起动乱，天神们汇聚一堂商讨要如何处置妖刀，然而就连新的火神也被妖刀的妖气击败。

　　“妖刀姬，你是我制作出的兵器，怎可能忤逆主人？”火神跪倒在封印之地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妖刀少女，她的皮肤白皙，嘴唇原本就是火焰一般的鲜红，此刻更是因为妖气熏染而变成诡异的深紫色。

　　和那把刀一样的紫色。

　　“我认识的只是八百年前那个火神，你是哪位，请让开。”少女咬紧双唇，手持大刀背在身后，却一点也不见吃力，她跨过倒在地上的火神，拎起刀砍向封印。

　　一刀又一刀，在空气中划出剧烈的响声，惊动了禁地的所有守卫天兵，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封印纹丝不动，妖刀的脸色越发诡异，挥砍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惊动了正在汇集商讨的八百万天神。

　　“她到底想要什么？”

　　“听说是风神被天罚毁掉的一只眼睛。”

　　“没有人告诉她那是不可能变回来的吗！”

　　“说了，可她不信……”

　　“乱了，乱了！这祸害早在八百年前就该被推进天火重铸！”

　　“说起来当年也是风神求情才饶了她的……”

　　“风神呢？去叫风神过来！！”

　　神明们终于想起被遗忘已久的那个神灵，八百万神明住在同一个地方太拥挤，上位神自然是越少越好，风神自从为了妖刀自愿降级后就再没出现过天界了，很多新生的神都并不曾见过这位传说中最俊美的上位神。

　　“叮铃铃……”

　　载着风神的神车在天界入口停住，风神却径直越过大门走向被列为天界禁地的封印之地，刀砍在坚固的石头上发出徒劳的声响，妖刀少女的侧脸看起来那么倔强又固执，一如他第一次看到她时那样。

　　风神微微皱起眉，尚在修复期间的空眼眶一阵阵发疼，他却毫无所觉般，缓缓伸手搁在她的发上。

　　“我找你很久了，在这里做什么？”

　　挥砍的动作戛然而止，妖刀少女转过头，脸色平静到诡异。

　　“风神大人，你叫我吗？”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风神的声音温柔得让倒地的火神都忍不住呆住，妖刀怔怔地望着他，明明脸上毫无表情，双目却有什么缓缓涌出。

　　“我来找回你被拿走的东西……”

　　“这里没有那种东西。”风神的手顺着发缓缓转到少女的额头，轻轻揉了揉眉心，唯独剩下的那只眼睛里承载着比八百年前更温暖的光。

　　“我们回去吧，回去听你说你的第二任，第三任主人的故事，说到你不想说为止好不好？”

　　“风神大人……”

　　“我不是神了。”风神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解脱几分释然，“成为神以前我的名字叫连，现在……你叫我一目连吧。”

　　妖刀少女怔住，手中的刀瞬间消失无形，她呆愣地望着他，余光却瞥见原本荒无神迹的禁地不知何时围满了神，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其中还夹杂着恐惧——就和八百年前一样。

　　“放了她，我愿作担保，若是她再伤害天神，我便离开天界不做这风神。”

　　小心翼翼了八百年，她杀过妖杀过人，唯独不敢对神灵出手，却终于还是伤害了天神违反风神大人的承诺，她害得风神大人再也无法成为神，她果然……

　　“风神大人……我……是你的灾祸吗？”

　　“不。”他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陌生的湿润，唇角微微上扬，“也许我是你的灾祸才对。”

　　他救了她，却也让她失去了以神之身被重塑的机会，只能以妖的身份徘徊挣扎在人间，用理所当然的约定束缚了她的思想，然后她让他失去了风神之名，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万物发展的必然因果。

　　是……因果吗？

　　妖刀不懂，不过一目连其实也不懂，她遇见他，他遇见她，究竟是谁的孽谁的缘，也许终有一日会见分晓，但至少现在，他想念她煮的带糊味的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