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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银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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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喘着粗气,再无气力。
又被藏纳重踢一脚,滚了几圈砸停在附近一块岩壁上。
折耳兔从她怀中滚落,倒在几步外,掀起沉重的眼皮望她。那女子衣裙破碎,下颌染血,肩臂上的皮肉里还扎着藤刺,趴在地上却仍试图伸手探它。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舍命相救?
白檀眼中情绪复杂,嘴角也微微垂着,有气无力道:“抱歉啊——想养你的,可我,好像护不住你。”
修为悬殊,毫无还手之力。
她哪里能想到,做一只兔子的饲主竟要拿命来换。她瞥见鹰人靠近,心头不觉战栗。化形才没几日,便又要丢掉一条小命吗?
夕照散尽,晚风中透着春凉。
左耳紧贴草地,白檀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鼻尖萦绕着春草初生的清香,以及她熟悉的濒死感。
身后是岩壁,身前是恶鹰。
便是她奋起一搏,也没有丝毫胜算。她认命地想了想,至少能跟折耳兔一起死,也算她没有抛弃它。
岩壁边的那团白影,竟缓缓爬动起来。
折耳兔颤颤巍巍爬到她身前,背对着她面向鹰人,垂下的双耳艰难地立起。
白檀不可置信。
这小家伙分明站都站不稳,却想着要护她吗?
她吃力地撑着地:“你回来,喂!”
眼见鹰人逼近,黑压压的身躯掩住所剩无几的光线,白檀用尽全力扑向折耳兔,搂过它在地上滚了一圈,趁鹰人不备抛出一手砂石。
藏纳毫不躲避,这些砂石砸在他身上轻如白絮。却听女子高喊一声:“周大哥,趁现在!”
藏纳即刻警觉转身。
可身后周昀不见动作,只是站在附近作壁上观。
“诈我?”鹰人目露凶光,回身时见那少女连滚带爬奔向山崖。
他轻掀右翼,一道羽箭疾追而去直击少女后背——这一箭,藏纳已然动了杀心。
偏偏北风忽起,卷起草坡上的落叶与尘泥,将那羽箭撞偏了方向,只擦过白檀左肩便刺入草地。
「镇北噬神,御风借力,阻!」
是铛铛!
差点忘了,她还有个万年老祖保护神啊!
白檀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眼见身侧那支沾血的羽箭,心头一阵后怕,捂着左肩喃喃道:“万幸万幸,看来我还是怕死的。”
稍远处,周昀眯起眼来。
方才那一箭,不可能是鹰人心存善念故意射偏。倒是那莫名卷起的北风甚是蹊跷,叫他想起那一日白檀无端被北风卷起,堪堪避过他当头一击的画面。
若一次是巧合,那两次便是必然。
这女子果然藏了身手。
藏纳扫了眼偏离方向的羽箭,顿生警戒。
方才是这女子使出的灵力?若她有这般力量,早可以逃之夭夭,不必受他两次重击。如若不是,难道是背后那只犬妖?
见鹰人迟疑片刻,白檀忙蹑手蹑脚往后挪。
岂知鹰眼划过一道危险白光,白檀慌乱道:“老祖宗救命啊!!”
铛铛却道:「救不了。」
毕竟它与她灵力共系,躲那一箭已耗尽余力。若日后她依旧好吃懒做,不思修炼,那死亡便是她逃不过的命数。
白檀索性冲不远处大叫:“周大哥,送佛送到西啊!都出手了,不如直接搞死这鸟人!”
周昀面色一僵,心道麻烦。
便见三道羽箭从空中袭来,他纵身避过两道,却被第三道羽箭划破腰际。他眸中掠过绿光,顿时如一道闪电疾速奔起,同时从腰后挥出一柄半人高的大砍刀。
藏纳振翼飞起,与周昀对峙。
那砍刀刀柄内暗含铁链,刀面飞出擦过藏纳右翼,紧接着被铁链拽回割伤其右翼下缘,速度之快叫人始料未及。
趁二人激战,白檀匍匐到山崖边。
此前便听到这个方向隐隐传来水声,崖侧果然有一条山涧,在崖下积蓄成一汪浅塘。白檀咬咬牙,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别怕别怕”,便闭上眼猛地跳入塘中。
春来水涨,山涧水自浅塘洼处继续下行,将一人一兔冲入山谷中奔腾的溪流。
她抱住一根浮木顺流漂了许久,始终不见鹰人追来。眼前景致逐渐朦胧,白檀用尽余力将折耳兔托上浮木,便两眼一黑意识溃散。
漫天星光照亮山谷,浮木搁浅。
岸边隐隐亮起一道银光,浑身湿漉的少年面色惨白,艰难地抱起昏迷的少女爬上溪岸。
那少年身上的银光若隐若现,身形几乎陷入半透明状,似乎随时都要化回原形。
银铃适时振动,有丝缕灵力溢出融入少年体内,环绕他遍布裂纹的内丹转动。那半透明身形缓缓恢复实体,少年颇意外地看了眼自己,忙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白檀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山洞。
她顾不上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折耳兔。见那兔子安然伏在她身侧,方才吁了口气。
“喂,咱们好像得救了。”她戳戳兔子屁股,那折耳兔却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铛铛:「这兔子倒是个不怕死的,差点神形俱灭。你若想救它,得速回井下寒潭。」
“神形俱灭?”
白檀正想追问,却听洞外一阵窸窣作响。
山洞外,一道黑影蹒跚靠近。
竟是周昀。
他应该伤得不轻,进洞时一脚深一脚浅,行动不似往常利落。
他将手中干柴丢在地上,点起火堆。火光照亮山洞一隅,逐渐驱散洞中的潮寒之气。白檀靠过去取暖,时不时瞄他一眼,没敢出声。
他脖子上的那道疤在火光中显得愈发可怖,腰后那柄砍刀上还留有没全干的血迹。
看来,他干掉那鹰人了。
白檀咽了口唾沫,心想周昀该不会顺手把她也做了吧?毕竟是她将他引入战局,还害他因此受伤。
「祖宗,我现在感觉良好。」白檀试图向铛铛寻求逃脱之法,「你能不能调用灵力搞晕周昀?」
「不能。」铛铛回绝得直截了当,「你以为,修为与灵力是你昏睡一觉就能长的吗?方才替你护住兔子心脉,我连维持意识的灵力都几乎用尽。若你等会儿喊我不见回应,便是我的意识之门被迫关闭。」
白檀撇撇嘴。
不能就不能嘛~何必趁机数落她?
当然,她也是有些心虚的。铛铛此前说的没错,在不周山那仙泽福地,她确实只顾着好吃懒做了。
“周大哥,我当时也是没法子。”白檀舔舔下唇,眨着无辜的杏眼道,“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发誓我没想逃,我这不是乖乖等着你领我回寻笑坊嘛!”
周昀抬眼,眸中意味不明。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扫过她身上的狼狈痕迹,最后落目于她裙边奄奄一息的折耳兔。他道:“那兔子,有何稀奇?”
——竟引得那般修为的鹰人出手抢夺,而这女子还以命相护?
白檀瞧了眼兔子,思索一阵才说:“好吃?”她像是认同自己的发言般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瞧着必是肉质鲜美,不然那鸟人为何抓着它不放!”
周昀:“……”
又听她笑嘻嘻说:“周大哥,我常听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今日肯定不会再造杀戮了,对吧?”
“再有半刻钟,子时便过了。”周昀手中长枝丢进柴堆,橘色火焰噌地往上冲了一阵。
白檀向后躲了躲,心下紧张。
这意思是在预告什么吗?
“ 这个时辰,桃红或已顶替你被卖去钱府。若你想逃,我可以给你半刻钟的机会。”周昀竟这般说。
白檀惊诧,这意思是要放她走?
她小心翼翼去看周昀脸色,火光下男人容色沉凝,看不出丝毫起伏情绪,却充斥着森然的瘆人感。
思来想去都不合理,白檀弱弱发问:“周大哥,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问完,她就慌里慌张摆摆手道:“不行啊不行,你那么凶,还长得那么吓人,我会做噩梦的!”
沉默,如无声的丧钟沉鸣。
唯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在山洞内隐隐回响。
白檀又吞一口唾沫,紧张道:“你你你总不能因为被我拒绝,就愤而杀人吧?我我我警告你啊,我——”
“我看不上你。”
“???”
这话怎么说的,白檀叉着腰不高兴道:“你凭什么看不上我?!难道你见过比我还好看的女子?!”
“嗯。”
“嗯??谁啊,谁啊!”
见周昀半垂眼睫不再应声,白檀勾起嘴角眯起眼,贱嗖嗖地凑过去道:“哦~~你有心上人啊?不会是哪家的小母狗吧?”
见他双眼射出凶恶绿光,白檀吓得往后一仰,捂着胸脯磕巴道:“对对对不起,那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寻笑坊吧!”
“你不逃?”
“逃什么呀,小桃红还等着我呢!”
况且,折耳兔也亟待疗伤,这寻笑坊白檀势必得回。
夜已深,城中行人见少。
晚市小贩也收了摊,推着自家板车陆陆续续离开闹市。
白檀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猛然回头,似在众摊贩间瞥到一人乘轮椅独行。
周昀见她顿步:“何事?”
“啊,没事。”再往那处望,街角唯有推车的商贩并无轮椅踪迹,白檀虽有些心神不宁却还是摇头道,“应该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