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郁*德

64、第六十四章

　　除夕宴结束的时候，天上便又下起了大雪。

　　而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五天，到了初六天晴时，上京的积雪已经厚达二尺，因为雪灾，芜湖上游已经结冰，造成物资运输困难，上京的贵族和富户大量囤积粮食和木炭，导致上京粮食和木炭短缺，而百姓们也无法上山砍柴烧炭取暖，饿死冻死的人是往年的两倍，可以预料裕庆二十一年必然是一个大灾年，再结合永寿宫大火，民间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对于永寿宫走水的事件，皇上的态度是雷厉风行的。皇后为了避嫌，已经交出了中宫的权柄，而太后因为走水事件受到惊吓，病得越发沉重了，自然也不能主政，皇上便将中宫的印信暂时交由郑王母妃黎贵妃掌管。

　　朝中风向瞬时就变了。黎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其父黎文广任职尚书令，掌管政令起革、官史的功绩考核以及外交和教育，朝中门生无数，兄长黎允书为大行令，掌夷族及诸王列侯朝聘事务，侄儿袁东谨为户政司江南漕史，掌管江南财政。黎家可以说是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其势之强，朝中无人能出其左，加之郑王睿智聪慧，气度非凡，在朝中又多有建树，深得皇上信任，皇上令黎贵妃暂掌中宫印信，无疑是为黎家的势力锦上添花，使得本就呼声极高的郑王更上了一个台阶。

　　不少人猜测，太子残疾，储位不保；皇后困于中宫，铮王陷于是非；而黎家势大，莫非皇上中意的真是三皇子郑王端康，此番举动皆为端康造势？

　　一时间，郑王府门庭若市。郑王虽低调行事，拒不见客，可也挡不住所有寻找各种理由上门送礼的阿谀奉承之徒。

　　转眼间便到到正月十五，宫内虽有灯会，可开年以来，事事不顺，这灯会也就没有往年热闹，再加上这些宫里的主子们，每年看的都是这些，远不如外面民间的灯会有趣，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兴致，这灯会便显得格外惨淡了。

　　颜冰雪倒觉得有趣，领了锦凤、彩娥、朝霞、敬萍、敬和、李顺、张喜等一众宫女太监并几个当值的侍卫一大群人都涌到了灯会上。

　　这灯会是仿着民间的灯会办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市场，闹花灯、猜灯谜、踏高跷，吹锁钠，锣鼓喧天，很是热闹，其间也有宫女太监们扮成商人，拿着各宫捐出的小物件吆喝买卖，若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再真挚一点，赏灯的游人再多一些，便和民间的灯会没有什么两样了。

　　彩娥、朝霞等人倒是兴致颇高，猜了不少灯谜，得了一些小礼品，个个都很高兴。几个年纪小的太监宫女也放开了胆子，品评各式花灯，又借了高跷来踩，玩得不亦乐乎。毕竟在这宫里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娱乐，这灯会虽说是假的，却也是平日里看不到的。

　　颜冰雪见他们玩得开心，便准了他们不必在一旁伺侯，各自耍去，自己则带了锦凤顺着灯市的长街慢慢走着，沿途各式花灯闪烁，沙戏灯、马骑灯、火铁灯、架儿灯、莲花灯、海鲜灯、人物灯、风景灯应有尽有，照得街旁两壁的宫墙辉煌如昼。

　　两人兴致勃勃地观看，倒也忘却了很多烦恼。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李顺、张喜等几个小太监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回来了。

　　“怎么了？”锦凤奇怪地问道。刚才还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几个人都不吭声，只是一个劲摇头。

　　颜冰雪皱眉，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几个人见躲不过去，只得抬头，就见张喜和另一个年岁更小的小太监脸上一边一个五指印。

　　颜冰雪顿时就火了。在这宫里，他虽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这些宫女太监毕竟是他身边的人，待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有点感情，怎见得他们挨打？要知道他身为太子妃，也算得上是宫里数得上名号的“贵妇”，便是那些娘娘们见了他，也多少要给他几分薄面，可这会他的人被打了，他要是无动于衷，不仅他宫里的这些人离心，便是那些不高不低的“主子们”，也以为太子失势，他这太子妃也变得好欺负了。

　　李顺见颜冰雪脸色不对，连忙道：“娘娘，是奴才们的错，不小心冲撞了黎贵妃娘娘。”

　　“到底怎么回事？”颜冰雪沉声道：“说清楚。”

　　“是张喜他们玩高跷时没注意，不小心冲到了黎贵妃娘娘驾前，挡了贵妃娘娘的道，被贵妃娘娘的护卫打了两巴掌。”李顺见张喜他们不敢回答，便代他们回答了。

　　“只是挡了道，让开就是了，何必打人？”

　　敬萍、彩娥他们早已经过来了，听到了事情的原委。朝霞性子急，说话又直，一句话立时就冲了出来。

　　“朝霞。”锦凤喝道，看了颜冰雪一眼，“这话我们听到也就算了，要是传到黎贵妃娘娘那里，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朝霞缩缩头，道：“奴婢知错了。”

　　“黎贵妃身份尊贵，便是本宫见了，也要低头，又何况你一个五品司礼宫女？”颜冰雪看了朝霞一眼，似笑非笑，“不过，既然本宫宫里的人冲撞了黎贵妃娘娘，论礼本宫也该去道个歉的。”

　　“主子？”锦凤不解，不明白颜冰雪想干什么。

　　颜冰雪却不理锦凤的疑惑，吩咐道：“张喜，带路。”

　　张喜犹豫了一下，没奈何，也只能领着颜冰雪去了。

　　这黎贵妃比之皇后端木晴还大上一岁，可看上去却要比端木晴还小上许多，年过四十的她，看上去倒像二十七八的丽人，脸上除了成熟风韵之外，不见半点皱纹，难怪人家这么多年来圣眷不断，还爬到了贵妃的高位，若非端木晴是当今皇上原配，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侯就立为太子妃，怕是这皇后的位置都论不到她来坐了。

　　黎贵妃乍一见颜冰雪，倒是吃了一惊，再看到他身边的张喜，立时就明白了，不等颜冰雪开口，便道：“哎，原来他们是冰雪你殿里的人啊，怎么不早点表明身份，这真是误会了。”

　　“娘娘说哪里话，这几个奴才冲撞了娘娘，娘娘教训他们也是应该的，冰雪这是特地带他们过来给娘娘赔罪的。”颜冰雪笑着施了一礼，神色甚是恭敬。

　　“这都是误会。”黎贵妃连忙道：“都怪我这几个侍卫性子急，见有人挡了道，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我也训教过他们多少回，可总也不见改。”瞪了身边的几个侍卫一眼，喝道：“还不给我掌嘴？”

　　那几个侍卫倒也听话，闻言“啪啪”就左右开弓甩了自己两个巴掌，脸立刻肿了起来，可见这两巴掌确是下了力气，一点也没有掺假。

　　“娘娘这是干什么？”颜冰雪诚惶诚恐。

　　“唉，冰雪，自打你进了宫，我头一眼瞧你，就觉得特别投缘，只可惜我康儿没有福气。”黎贵妃显得很是亲切，拉着颜冰雪的手，笑道：“冰雪恐怕还不知道，当初你进了宫，我可是去求过太后老佛爷，把你指给我康儿呢，只可惜太后老佛爷认为我康儿配不上你，硬是把你指给了太子。”

　　颜冰雪愕然，倒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想起当初进宫，厉王、昕王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太后面前为他进过言，现在想来倒有些明白了，原来颜家虽然败落，可仍然是一块香馍馍，便是没有嘉德皇后的余荫，这颜家的土地也值钱得很呢。想来，若不是太后早早把他指给了端昭，他恐怕会和颜胜雪一样，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呢。

　　“今年这灯会虽比往年逊色了许多，但我一路走来，倒也还看到几个有趣的。”黎贵妃笑了笑，话题转得很快，“我瞧前面有几个灯也算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品品，也好讨个彩头。”

　　“娘娘但有所命，冰雪哪敢不从？”

　　两人顺着灯市往前走，黎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灯啊，每年看过之后，都会收起来，第二年再挂出来，咱们每年看的都是一样的灯，可偏偏每年看来，这灯都似乎不一样。”

　　“娘娘，这灯虽然是一样的灯，可位置变了，看上去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哦，这话倒是有意思。”黎贵妃笑得很是开心。

　　“娘娘请看那两盏莲花灯。”颜冰雪指着两人正前方的一盏莲花灯和拐角处的另一盏莲花灯，“同样的灯，前面的这盏因为占了个好位置，我们一眼看去，便注意到了它，觉得它亮得格外耀眼；而另一盏隔得远些，又在拐角处，乍一看，便觉得实在是黯淡，其实灯是一样的，但位置不同，便给人两样的感受。”

　　“冰雪这话可是有些深意呢。”黎贵妃仍是笑着，目光中倒是别有意味，道：“只可惜，这些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些玩物，虽说是烧燃了自己照亮别人，可终究是被人利用，一旦利用的价值耗尽，便再也不会让人注意了。”

　　“既然是灯，可不就是为了照亮别人，不然怎么叫灯呢？”颜冰雪无动于衷。

　　“说得好，冰雪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难怪我康儿念念不忘了。”黎贵妃面色微沉。

　　“贵妃娘娘说笑了。”

　　黎贵妃抬头远望，街上灯火齐放，灯明若昼，明亮的灯光映照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起伏的眉眼间映出明艳的苍白，良久，她幽幽一叹，“这宫里，越是璀璨的东西，破碎得也越快，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再看到灯会。”

　　颜冰雪猛然一震，转眼看向黎贵妃，这宫里仅次于皇后的女人，竟将眼前的浮华看得如此透彻。

　　“可作为一个母亲，我却绝不能让别人伤害我的儿子。”黎贵妃看向颜冰雪，目光中浮现出的是绝对的高傲和尊贵，“便是牺牲一切，我也要为我康儿扫清障碍。”

　　“贵妃娘娘和冰雪说这话，可有点儿交浅言深了。”颜冰雪心底微微一紧，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

　　黎贵妃高深莫测的一笑，脸上冰冷尽去，道：“谁让我和冰雪投缘呢。”

　　颜冰雪越发不安，只是道：“得贵妃娘娘抬爱，冰雪实不敢当。”

　　黎贵妃却没有追着这个话题，只是道：“太后老佛爷对颜家素来照抚，此次永寿宫走水事件，太后受了惊吓，病情加重，冰雪似乎还没有去探望吧。”

　　颜冰雪愣了下，道：“皇上怕扰了太后养病，下旨免了各宫例行的问安，所以……”说到底，是因为对太后忌讳太深，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那双看似慈祥安宁、与世无争的眼睛，总透着看清一切的了然，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下意识的避免去永寿宫。

　　“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可冰雪就不应该了。”黎贵妃淡然地道，表情倒是柔和得很。

　　颜冰雪沉思，黎贵妃话中有话，甚至不惜制造事端也要和他“偶遇”的目的绝不止拉拢和警告这么简单，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深意，确着实令人费解。

　　黎贵妃仔细观察颜冰雪的表情，却只看到了他脸上凝重的思考，不仅有些淡淡地失望。她再次叹了口气，道：“好好想想我的话，有些事绝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娘娘的话冰雪记下了。”

　　黎贵妃摇摇头也不再废话，道：“天色已晚，这灯也赏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恭送贵妃娘娘。”

　　眼见黎贵妃离去，颜冰雪垂下眼睑，吩咐锦凤，“锦凤，我们也回去吧。另外，吩咐下去，本宫明天要上永寿宫裕隆殿给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