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传》阿难庆喜

6、一卷六章

　　第二日，我照例去上朝，礼部派人来将一行人安顿进了椒德殿。
　　长安亲王远归，剩下的家族也都蠢蠢欲动。果然，早朝时候，挪兰亲王表示幺女身体不适，希望立即启程回州泽，君上却但笑不语将话题转了方向。下午宫里便传出挪兰亲王交出王印，自愿削去亲王官衔，将挪兰州泽自降一级成为挪兰郡，郡守接受君上官职任免调动，才匆匆带着家眷赶回挪兰。
　　“阿吉，写信给父君。”得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喝茶，之前在王庭，父君最喜欢喝的是雨前龙井，我从来不喝。可王都没有烈酒，并且好歹我也是大长公主的遗孤，锦华郡主不会品茶那怎么能行？
　　“红桐，君上和太后若是派人来召，就告诉他们我初到王都身体不适，害了水土不服。”南荣的王印也在君上手里，君上顺手收了的王印的确是没想着还给我的。我着急也没用，迟早有一天，我要拿回来。
　　今上身边的内侍带着太医匆匆来的时候，锦华正猫在椒德殿的梨花木榻上睡回笼觉。红桐轻声把人唤醒，太医将小垫枕放到手下，细细把上脉来。
　　“啧，郡主这病时间长了去了，不好根治啊。还是先开些温补身子的药方，慢慢见效更好些。”太医皱着眉头，将垫枕收了。
　　“恩，本宫不爱吃药，换成药膳吧。”锦华将手收回来，坐在床上醒神。
　　“药膳也可以，郡主有什么不爱吃的吗？”
　　“无碍。红桐，你收了方子，回头给木兰。”听这声音锦华是醒过来了，朝着帷帐外头吩咐一声。
　　“是。”红桐轻声应了，就带人出去了。
　　“主子，就这么跟太医交了底，要是有人想加以利用，这病……”木兰从帷帐后面摸出来，帮锦华把头发笼起来。太后特意让换了衣服的，平时就不能再想之前那样把头发束起来，该带首饰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宫里的礼数。
　　“没事，迟早是要人知道的。给阿吉去个信儿，人该到华贵巷那边了，叫他好好准备。”
　　华贵巷是王都外围的巷子，住得大部分是商人，剩下的一小部分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从南荣到王都万里迢迢，除了女眷和暗卫，剩下的人都已经先一步安排在了王都，集合的地点就在华贵巷。
　　跟随我的人都是父君为我精心挑选，温巴提掌管着父君的精骑营，他每年都会送十五个人给我作为我的诞辰礼物。这些人有从精骑营中万里挑一选出的少年，有温巴提在外收回的孤儿，也有南荣普通的子民。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刚满十五的少年，在我诞辰被召集到王庭接受我的赐名和任免，之后父君和温巴提又将他们领走继续培养。
　　这是父君为我以后能够活下来而特意培养的一把利剑——温巴提将暗哨交给我，一并其中最精英的三十人。我临行前，父君从王庭一路送到南荣边城迎春城。那天迎春城被图阿将军提前戒严，街上站着的皆是我南荣的精锐之师，西风烈烈黑甲骑兵，我小小年纪竟也生出一股悲壮之情，王都之行险象环生，那时我想：或许我就再回不来，如果是那样，那就让木兰即便是爬也要爬回来，把我的骨灰埋在迎春城的沙土里。
　　那场景我之后多少年都记得，我一直怀念着那年的迎春城。
　　父君带着三千骑兵一路送我到迎春城，父君与我都做好了置之死地的觉悟。
　　“父君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孩儿此去凶多吉少，万请父君保重身体，佑我南荣子民风调雨顺岁岁年年。”我跪在地上觉得如果能在此长跪不起就真是太好了，我对这片贫瘠的土地生出了无限的留恋，虽然这里到处都是毛病，但这就是我的故乡，我就是这里人。在这之前，我为了请求父君留在南荣在王庭大帐前跪了一天一夜，才和额其格、图阿、克苏特、温巴提他们说服父君留在南荣，我代替父君回王都。
　　图阿将军将自己最小也最钟爱的一双儿女图阿吉和图阿木兰送给我，希望他们能好好保护我。这便组成了我最初也是最坚贞的跟着我的人——红桐、冉真、木兰、阿吉，和隐在暗处的三十个人。
　　“郡主，嬉贵人来了，看着来者不善。”宫奴禀报到。
　　“本宫知道了。木兰，着人说一声我病了，不见客。”
　　刘妺喜是百夜红衣的远房亲戚，今上对嬉贵人还是颇为宠爱的，冬祭的少司命都要让她来跳了。椒德殿虽在内庭，但之前是和德大长公主出嫁前居住的地方，离今上的三千佳丽还远得紧，刘妺喜大老远的特地跑来椒德殿，这样的贵人还是不见的好。
　　刘妺喜在椒德殿的门外转了两圈便带着人走了，没有飞扬跋扈也没声张，就悄儿没烟儿的回去了。我还正纳闷着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木兰就端了个雕花的食盒进来了。
　　“主子，刚刚嬉贵人身边的柳绿送了杨枝西米露来，说是嬉贵人亲自做的，祛暑温补的甜汤，说是谢谢主子。”木兰将盒子搁在桌上，三层的食盒，打开一层里面放了两只蓝花碧的小盅，旁边还搁着鹅黄的桂花青团。
　　“啧，这模样精致的呢！这个刘妺喜倒是好手艺，叫红桐和冉真过来一起吃吧。”
　　“哦，那阿吉呢？”
　　“嘿，就你记着阿吉啊？我给他留一份，不会让冉真都吃了的。快去叫冉真吧！”
　　六份小食，冉真吃了两份，余下一份搁在冰盒里给阿吉留着，酒饱饭足，大家歇在院子里纳凉，京都的秋老虎真不是唬人的，这毒辣的太阳也是能把人晒化了的。
　　“郡主，嬉贵人送的甜汤是个心意，我们承了人家的意思，还是还个礼合适些。”红桐拿着扇子给冉真打凉，冉真小猪一样，刚吃饱就有些要困了。
　　“也是，礼尚往来才说的过去，洪洞你挑些合适的给嬉贵人送过去。”锦华瞧着冉真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困，便打算回殿里再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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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桐对这里熟悉的不像样子，也经常会盯着家具出神，发起呆来总是一下午一下午得过。
　　“听说郡主身体不适，这不是还好好的？还有闲情逸致赏花品茶。”安逸的时候总有不速之客，百夜红衣突然出现在墙头真是吓到我，这个百夜王世子还真是放荡不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小小年纪便又这般气度，不愧是南荣女君，”
　　“可别折煞了我，王都里哪有什么南荣女君不女君，我不过是大长公主的遗孤。”单单是南荣女君这个名号，君上就恨不得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现在连南荣王印都不在手中，更无所凭依。南荣州泽刚开始是贫瘠，可慢慢养肥了，君上也不愿意假他人之手管理，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兵之将莫非王臣。
　　“哈哈，锦华郡主还真是伶牙俐齿，”
　　“王世子若是担心我，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
　　我南荣家族好歹与轩辕皇族沾亲带故，人丁不旺，只我一个女儿。而百夜本家旁支的人加起来不比轩辕皇族少，他百夜红衣作为百夜王储，留在王都，这三千宫殿与牢笼无异。
　　“哈哈哈，我可是要向君上投诚的，”
　　“世子真是说笑了，”
　　百夜投诚，怎么可能？凭百夜州泽的实力，联合联合剩下的州泽，要干翻现在的朝廷也是有很大的可能。轩辕王朝的心不齐，今上的手底下忠臣有，佞臣有，但是没有贤臣，能以一当三的能臣无论文人武将都没有。但是百夜就不一样，百夜天罗野心勃勃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人才济济。今上登基这些年，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没有大错，当得起是仁政明君，可是对上手段凌厉又善攻心的百夜天罗，仍感觉要差上一分。百夜红衣作为百夜王世子，将来执掌一个足以对抗朝廷的州泽，为什么要对朝廷投诚？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听说郡主恶疾难愈，太医给了什么对症的方子了吗？”
　　“陈年的老毛病了，太医给开了些食补的药材。”
　　“世子，世子，您在这儿啊，可找着您了，”隔了两个拱月门的小黄门急轰轰的朝着百叶红衣招手。
　　“瞧你那儿狗腿样儿，不是在这儿呢么，走吧。”红衣扭头看那人噗嗤就笑了，再回头看看我，挥挥手走了。
　　百夜红衣也是个有心计的，刚刚那小黄门是杜聿跟前得脸的内侍，鼎鼎有名的金元宝。杜聿和百夜红衣是友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