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溪行》揭谛摩诃

16、玉碎

　　“人早走了，看够了么？”发呆的叶溪兮突然感到身边一股酸意冲天，忙转移话题。
　　“呃……哪儿有？我只不过……呃……看下面那一大片红花开得奇怪而已……叫什么名字来着？众生百相？”
　　“哦？你看到那花什么感觉呢？”
　　“看起来好像是普通的花啦，可是……仔细瞧，这片花都好像有自己的性格，很傲的，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感觉……而且，竟然还有股檀香的味道，够奇怪。”
　　“哦，原来这样。”
　　“你干嘛笑得这么阴险？”小狐狸眼里蕴含的诡笑让叶溪兮立刻拉响橙色警报。
　　“呵呵，没什么啊，你想知道这花的由来么？”
　　“怎么？”
　　“相传这‘众生百相’是古时天竺的异卉，传说是颇为佛家修行之人所衷爱的珍贵稀少的花卉之一，应该说……属于药草一种。”
　　“汗……什么是‘应该说’……分类这么难么？”叶溪兮嗤之以鼻。
　　“嘻嘻，应该是属于药草一类。它的存活相当困难，对环境的要求几近苛刻，所以在中原几乎绝迹了。它很特别，既可以是医者毕生难求的解毒圣药，也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绝毒。因为，每株的药性皆由拔除者的心念所定，如是大慈大善之人，则为解毒圣药，而如果被大奸大恶之人摘取，则是魔胎祸根，必定殆害天下。”
　　嘿嘿，李清弈，我一会儿要拔一棵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
　　“而且，此花还有一特别之处。”狐狸又弯眉笑了，“它名‘众生百相’就是因为它能映出大千世界里，每个人的真正的内心世界，可作修炼者鉴证每人自身修行程度的镜子。所以，你刚刚说的对此花的感觉……果然……确切得很……”
　　“你……李清弈……”叶溪兮立刻感觉火冒三丈，怪不得问她对这花有什么感觉！嘿嘿，你好啊，李清弈！
　　“不过，这里的‘众生百相’还不是最稀有的品种，据墨竹说，‘众生百相’中有一种极品，色作纯墨，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片刻开放，嗅之，使人顿生悔过之心，清心涤性，大彻大悟，躯体和心灵皆涣然一新，称为‘无色无相’。不过，在天竺也已只是传说而已，没有谁真正的种植过。”
　　“讲完了？”叶溪兮一片神思向往。
　　“嗯。怎么？”
　　“轮到我了是么？”
　　“你想怎样呢？”
　　“送我回去，我要休息。”
　　“如果我说‘不’呢？”小狐狸又开始狡黠的笑。
　　李清弈瞧着怀里的叶溪兮羞赧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失火啦！救火啊！”
　　狐狸险些一头从屋沿上直栽下去。
　　“你干嘛叫失火？”
　　“你傻啊？这是你的地盘，如果我叫非礼，你觉得这半夜三更的会有人理我么？”叶溪兮得意的看着那只挂了满头黑线的狐狸，振振有词。
　　“……你厉害……”
　　“哈哈，送我回去。”
　　李清弈……％…＊…）＊…—＃￥％…………
　　“喂，我不记得什么答应你要走的！”被点穴强行塞进马车的叶溪兮恼怒的大叫。
　　“叶儿，听话，这里真的太危险，等这边的事情一有结果，我马上去接你。”小狐狸探手把叶溪兮几绺掉落在额前的碎发体贴的拢入耳后，叶溪兮脸一阵发烫。暗恨：ＭＤ！你敢给我当这么多人表演！
　　“接你个大头！我和你根本没什么关系，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良家妇女！不怕王法天理么？”刺激李清弈的面子。
　　“王法？”李清弈温柔的笑笑。对他无效？
　　“李清弈，你觉得我会乖乖就范么？你认为，凭他们几个就能守得住我么？你很快会追悔莫及的。”叶溪兮改用威胁。
　　“呵呵，那你想开什么条件？”小狐狸好脾气的笑。ＭＤ，这个李清弈没弱点么？
　　“嗯，把休祲带来，我答应带他走的。”
　　叶溪兮敏感小狐狸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墨竹说要给他医眼睛的。怎么和你走呢？你难道不想他眼睛好么？”说得在理，可叶溪兮就是直觉哪里不对头。
　　“真的？”叶溪兮怀疑的眼光直视这只狐狸，郑重道：“李清弈，你最好不要骗我。”
　　“怎么会呢？”
　　“李清弈，你听好，你们欺骗我，利用我，可以说是迫于当时之势在必行，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你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无比郑重。
　　“叶儿，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只是出于护你周全。”小狐狸恢复常态笑眯眯的吩咐赶车的老头，“时间不早了，启程吧。”
　　“李清弈，喂，你等一下。”叶溪兮感觉车帘一落，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出发了。
　　叶溪兮心头隐隐感觉不对，奇怪的感觉渐趋强烈。不行，这么急赶我走，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尤其当自己提到休祲的时候，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而且，休祲好像一直和李清弈隐约的火药味儿，狐狸一直怀疑他的来历，他又弄盲过狐狸的眼睛，狐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会不会对他报复？自己昨晚又被李清弈一直关在屋子里，没见休祲一面……
　　不行！一定要回去看怎么回事。
　　可是，全身上下只有这张嘴巴自由。叶溪兮心念电转，只得狠下心，用力咬破舌尖，痛苦地呻吟，“停……停车！”
　　“吁——！”车马上停了，赶车的老头掀帘一看，叶溪兮蜷缩在车内，嘴角渗几许血丝……
　　“怎么会这样？”老头吃惊不小，忙扶叶溪兮。
　　“给……给我解开穴道……我血脉不通……血气逆冲……”叶溪兮吃力的解释。
　　“这……”老头有些犹豫不决……
　　“你……你……你想要我老命啊……李清弈……就让你这么看护我的么……”叶溪兮闭上眼睛，很痛苦的表情，“我不会武功……你解开……我也……逃不掉的……”
　　“好。”叶溪兮觉得身子一麻，逐渐恢复了知觉。
　　“……谢谢……能不能麻烦您……扶我下车……刚刚这么一闹，肚子有些不舒服……”
　　老头皱眉，把叶溪兮扶了下车，叶溪兮转在一从树丛后，微赧的说，“您……能不能……回避一下……”
　　老头的眉头更紧，哼了一声，走开了。
　　老头刚一转身，前一秒还弱不禁风的叶溪兮立刻精神抖擞的一转身，向沁泉山庄飞奔而去……
　　飞奔进沁泉山庄，立刻向休祲的屋子冲去，空空如也……叶溪兮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反身出屋，扯过一个家丁，大吼，“休祲呢？”
　　“……不……不知道啊……”
　　“那李清弈呢！”叶溪兮听到自己声嘶力竭。
　　没命的向江墨竹的房间方向跑，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知怎么，腿竟然开始有些发软……
　　终于远远看到江墨竹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发疯似的一腿踢开，只见李清弈的背影挡在前面。
　　李清弈回头，一见叶溪兮，脸色立刻大变，竟说不出话来。
　　叶溪兮好像立刻明白了什么，狠命推开挡住她视线的李清弈。
　　剑，一柄剑，好傲的剑！接触到这柄剑的一瞬间，心猛然一颤。
　　隔几步之遥，竟然寒气扑面，剑身清澈得好似掬起的一泓清泉流转不休……
　　剑光如水，剑身微颤，余音不绝，仿佛在倾泻着它几世来的孤绝傲岸、冷漠寒寂……
　　银剑轻扬，龙呤细细，音色清脆，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意韵悠长……好似一件极品的乐器……
　　它……它应是高绝清孤的，它应是斜睨世间的，却不得不被人掌握，迫不得已的去沾染血腥，内心百般愤慨，却倨傲地不去求助于人……
　　在叶溪兮从这柄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又一次轰得她天崩地裂……
　　“休祲！”叶溪兮不可置信的望着在自己眼前倒在地上，被一片悚目惊心的鲜血！
　　那把惊世的名剑直直的没入毫无生气的休祲前胸，直没至柄。
　　整个世界在瞬间定了格，胸口像被重重的砸了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怎么了？” 手忙脚乱的去捂休祲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的叶溪兮只听见自己颤抖的语无伦次的声音。
　　“姐……姐姐……不关江庄主的事……我……”
　　“你别说话，别说话，姐姐知道，咱们不要愿望了……姐姐这就带你走，立刻走……好不好？……姐姐带你玩遍天下的名山大川……顺便找名医给你治眼睛……你这么小……外面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很好很有趣的……你还没见过……咱……咱们闯荡江湖…………闯荡江湖……”叶溪兮艰涩的说不下去，只觉得自己的眼内有热热的液体在不受控制的汹涌，划落……
　　“姐姐……你……马上走，离……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好好，姐姐……姐姐……什么……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这……这该死的血怎么冒个不停……怎么冒个不停……”叶溪兮发现这一切只是徒然的时候，竟然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姐姐……别……别哭……如……如果有来世的话……做我姐姐，好么？”休祲唇边凄婉绝美的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毫无负担的清纯的笑……
　　“好……做我弟弟……可是要受我欺负的……”叶溪兮发现，原来，人在痛不欲生流泪的时候脸上竟然也可以有那么绝望中的灿烂……
　　“我……还不知道……姐姐的样子呢……姐姐……”休祲的思维开始混沌不清，声音渐渐微弱……
　　“你……你摸姐姐的脸……你摸摸姐姐的脸……”叶溪兮胡乱执起休祲冰凉的小手，想起，那天，也是这只小手唤回她的意识的……
　　“……我……我的幸运……就是从姐姐……在花丛捡到我的那刻开始……”休祲紧紧攥的小手渐渐松开，一枚半干枯的草戒从叶溪兮沾满血污的大手内的小手中掉落出来……
　　任性的休祲，倔强的休祲，天真的休祲，一幕幕在眼前晃过……叶溪兮滑坐于地，像堕入了无底深渊……
　　抬头顺着滴血的剑身一寸寸的向上看去，看到一只坚定而有力的手。那是一只如白玉雕琢而的完美无瑕的手。和他的主人一样的完美无缺……
　　“为什么……”
　　那只手的主人脸上，只有一丝痛惜夹杂着诧异闪过……
　　“江……江墨竹……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溪兮眼前顿时发黑，窒息的压力像要爆裂开来。啊————
　　胸前的压抑的巨石翻滚灼烫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化做一声凄厉的长啸冲口而出……
　　接着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尽数喷洒在宝剑之上，突然，剑身颤抖，厉声长鸣……
　　模糊中，叶溪兮只觉得好多双手向自己抓来，叶溪兮心如死灰，陷入一片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