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的女汉子》陋室人

2、受刑

　　父女俩在街头抱头痛哭了好一阵，连年余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这才叫连海萍拎了包裹，在不远处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当夜，连海萍头还昏昏沉沉的疼着，只在朦朦胧胧见看到父亲一袋接着一袋的抽着的旱烟，整个屋子都是浓浓的旱烟味。浓浓的旱烟味没把连海萍呛着，反让连海萍在飘泊的异乡从内心感到了安心与踏实，因为这是父亲的味道，连海萍就在这浓浓的旱烟味里渐渐睡着了。多年以后，再也寻不到当初的连海萍只有在浓浓的旱烟味道里，依稀记得这一夜心底的安心与踏实。
　　第二日一早，连年余趁连海萍还未醒来，便早早起身，取了头天晚上写的状子，来到岳阳钟楼铺开地状，跪在那里。钟楼本就是岳阳城中心，连年余这地状之上告的又是刚在本乡本土出足风头的父母官江进德，于是这一举动立时引的众人驻足议论纷纷。
　　就在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时，一伙岳阳县衙的衙役冲了过来，推散人群，一把扯烂了状子，扭了连年余便走，连年余口中直呼冤枉，一个衙役扯了他带着血迹的破衣狠狠地塞到了他的嘴里，连年余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很快衙役们就压着连年余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只留下那张扯碎的状子凌落在众人的脚下。
　　连海萍原本还在睡得昏昏沉沉，却被店主给叫醒了，马上就店主那半官半白的话给惊呆了，她虽听不全懂，却也明白了自己爹爹因为在钟楼告江进德的地状，被岳阳县衙的人给捉了。连海萍呆了一呆，向店主问了去岳阳县衙的路，便在店主的连连叹气之中，发足向岳阳县衙奔去。
　　连海萍一口气奔到了岳阳县衙的大门前。站着喘气的空当，看见威武的石狮子后面是明镜高悬的大匾，匾下两旁各站着一个衙役，右首有一架高高的大鼓。
　　两个衙役也看见了这个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的少女，还用俚语相互调笑了几句。
　　连海萍深吸了一口气，她听不懂两人说的话，也懒得去理他们。上前便要去拿鼓缒，一名衙役立时拦住了她，用着还是带了几分本土乡音的话说道：“哪来的野丫头，这里也是你胡闹的地方。”
　　连海萍气鼓鼓地说：“我是来告状的！”说罢取了鼓缒便在那面大鼓上用尽全力的敲了起来。
　　两个衙役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得，鲜事年年有，这小姑娘都上衙门击鼓来了，这世道全他娘的反了，你看着她，我进去递话。”另一个点头示意。
　　连海萍做着一切全凭对父亲的担心和不平，一口气做了下来，这当停在这里，看着阳光下依然森严冰冷的衙门口，也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害怕起来，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工夫，衙役们一个个堂上就位，岳阳新任知县王尚成一身朝服官袍上得堂去一拍惊堂木道：“带击鼓人！”于是由班头至衙役一声声往下传道：“带击鼓人，带击鼓人！”
　　连海萍就这么被怯生生的带到了大堂上。她没经过这些，因而进门衙役一离开，连海萍便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民女连海萍见过青天大老爷。”
　　王尚成见她虽年幼，倒还说话清楚，况那沾着得几分苏吴口音也让他这离乡千里的人，听着有几分亲切。于是耐下性子问：“连海萍？不知你有何冤屈，要状告何人？可有状纸？”
　　连海萍听他这般一问，忆起这两天之事，眼中一酸便垂下泪来，哭诉起来：“我，我没有状纸，也不知道我要告谁，只是我爹被抓了。”
　　王尚成眉头微皱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令尊何人？为谁所抓？慢慢道来。”
　　连海萍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回大老爷，民女是平江府人士，家父姓连上年下庆，小女是前日随父前来探亲，不想姑母已然不在，江府中人还仗势欺人殴打于我们父女……”
　　连海萍一席话尚未说完，王尚成已然明白了一切前后缘由。不由有些啼笑皆非，莫说这江进德是他顶头上司本地长史，就是一介寻常百姓，人家自卖家中妾室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不免有些好笑的开口说：“连年余蛊惑人心，搅闹集市，是本县抓了他，难道你要告本县不成。且不说你告不赢不说，单凭你以民告官，就先得给你三十杀威棒，再流放千里。”
　　连海萍慌忙说：“民女不敢，民女，民女是要告，要告……”连海萍口中吱唔着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尚成再次失笑：“你要状告江长史？他比本县官还大，那你一般逃不过那三十杀威棒和流放千里之苦。”
　　连海萍心中一急，灵光一闪倒是想出一个人来，说：“回大老爷，民女要告江澜波。”
　　王尚成听了心里略略不解问：“这江澜波是何人？你何他哪般？”
　　连海萍心一横说：“江澜波是我表弟，我告他不孝生母。”
　　宋朝自来以仁孝治天下，不孝乃是大罪名，王尚成好歹也是一县之令，至此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冷笑一声问：“就不知你这个表弟年岁几何？以何为生，又为甚不孝生母？”
　　连海萍心中一惊，跪在那里吱吱唔唔答不出话来。
　　自来吏不离乡，这些衙役也都是跟随过江进德的人，不少人知道这江澜波是什么人，自然少不得低头窃笑之人。班头辛师青也是江进德的旧人，自然也知道这江澜波是何许人，上前俯在王尚成的耳边，把这江澜波是江进德和那个被卖的连姨娘两人未满两岁的儿子之事，告知了王尚成。
　　王尚成原也料到了这些，虽然他内心对连海萍也心有凄凄，但律法明令，主人买卖自家妾原亦天经地义之事，眼前这女子虽幼，但一看她这行事做派，就是个能惹事的主，当一拍惊堂木说道：“好一个刁蛮的泼女，看来本县对你是太仁慈了，尔竟敢搅闹公堂戏耍本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给拉下去责打二十大板。”说罢便气冲冲的离了开去。
　　立时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前不由分说的撕了连海萍的衣服，将她按到血迹斑斑的刑凳上受刑，连海萍又羞又惊又惧又怒，口中不住大叫，又哪里敌得过这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在挨了几板以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一帮子衙役更是上下其手，你摸一把，我蹭一下，虽没打多狠，倒是都揩了不少油。
　　按说王尚成没说打了板子之后怎么处置连海萍，那打过之后放了便是，但眼见连海萍不是本地人，唯一的亲人还在岳阳大牢里关着，此等便宜那是不占白不占，于是一众衙役在胡乱打了几板之后，便把连海萍扔到了班房里取乐去了。虽说连海萍不久便醒来，但众衙役都是此中老手，一个个有扮红脸，有扮白脸，有笑嘻嘻色迷迷给她伤处上着香灰止血的，也有横眉竖目出言恫吓的，此刻的连海萍就如羊羔入狼群，除了忍辱含羞和泪流又有什么法子。
　　江进德听了前来遨功的辛师青的回报之后，淡笑着说：“教训这等顽劣刁民那是你的拿手戏了，难得你有心，先去刘管家那里领赏吧。”
　　辛师青一脸谄媚地笑：“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着，能为大人效力是小的的荣兴。”
　　江进德随手端了茶碗，辛师青便很识趣的说：“大人你公务繁忙，小的就先告退了。”
　　辛师青退出去以后，刘管家立时凑了上来问：“老爷，你说这事怎么处置合适。”
　　江进德啜了一口茶水便放了下来说：“这等不长眼色的刁民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你再去提点提点他，只要他能长心，就做个顺水人情放了他，顺便给点银子打发他回乡就是。”
　　刘管家立时躬身答应。
　　刘管家随着辛师青一跟到得岳阳县衙大牢，连年余见是他来，反是一转身背过去脸，理也不理他。
　　刘管家见此倒是失笑起来：“连老板好大的气性，就不知道连老板在这里一心要为妹子伸冤报屈，倒不想想女儿的生死安危了？”
　　连年余听了心中一惊，猛然回身叫道：“萍儿，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
　　刘管家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嘴角说：“什么叫我们把她怎么了？是你生了个孝顺女儿，见你被岳阳县衙的人给抓了，就跑到岳阳县衙搅闹公堂，结果被打了二十大板，这会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连年余听了大叫一声：“浑账！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去对付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刘管家脸色一沉说：“姓连的，你别狗咬吕洞宾，是她自己非要搅闹公堂，关我什么事。”说到这里刘管家又换了一副笑脸：“再说这可是我家老爷宅心仁厚，慈悲为怀，又念旧情，得了信，派我过来帮衬一把。只要你连老板伸手不打帮忙人，我立刻送您父女登船回乡，这岳阳城内绝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连年余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狠骂：“一帮子满口仁义道德的衣冠禽兽！”
　　刘管家倒也没恼，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已经早就卖了的妹子和近在眼前为你遭罪的女儿，你倒底是顾哪个？”
　　连年余再怎么说也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刘管家这赤祼裸的话他又如何听不出来弦外之音，只要自己应了这茬，那妹妹可就算活活被他们给推到火坑里也没人给她做主了。可要是不应，那女儿可就又要横遭不测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今也只能且顾眼前了。虽说这般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家妹子。他这般左思右想，脸上自然也就阴云不定。
　　刘管家见他迟迟不语，又凑在他跟前低声说：“我看连老板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不妨就跟你再透个信，连姑娘是被一个专走西北的二道贩子给买走了，你要真是挂记你妹子，你就去西北寻就是。”
　　连年余听了这话猛然抬头问：“那二道贩子叫什么名字，我去哪里能找着他？”
　　刘管家叹了口气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当初就想着不能卖在眼皮子底下就找了个走远道的。”
　　连年余又问了句：“那他住哪里？”
　　刘管家皱了皱眉道：“那些二道贩子差不多都住西街口人市场边上的，不嫌丢人你就找去吧。”
　　连年余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刘管家见此一摆手，牢子过来打开了牢门，刘管家把连年余给拉了出来，取了两锭五两重的银元宝递给了他说：“还是赶紧去给你闺女治伤，二十大板下去，生龙活虎的汉子都不定能吃的消呢！这回闹的有你后半辈子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