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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十八、十九、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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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正义,所谓邪恶,不过是律师的两片嘴而已。
试图把一切都分清楚的想法是毫无意义的。
自从变更了代表律师之后,和樱井翔共处的日子显得格外煎熬。
尽管樱井翔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忙碌着,却也在尽力避开而二宫的单独相处。
可能是怕见面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吧。二宫想,樱井的体会和他是相同的。
开庭的前一天,樱井约二宫吃了个饭。
饭还没端上来,樱井就先递上了一些案子的材料,说:“你看看吧。”
樱井翔的材料,比自己收集得详尽得多。二宫不由地想,如果真的由樱井出庭作证的话,一定会完胜AZEL的吧。
“这些数据可能有用。”樱井翔指着材料中的重点:“这是这几年那块地周边的地价数据……还有这个,是AZEL几经变更的赔偿金额……”
二宫点着头:“花了很大力气吧。”
“嗯……”樱井低声应着:“只是想把事情做好。”
似乎樱井翔从来都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无论是聚餐之后的收拾碗筷,还是通知某某活动的时间地点,他总是事无巨细地一手全抓。
可能是得益于他的名媛母亲“要么不做,要么做好”的家教,更是因为他不服输的性格。
二宫有时也会想,如果我有这个耐心的话,一定能当救世主。
嗯……游戏世界的救世主。
二宫草草地翻着樱井翔的资料,他记东西很快,翻了几遍之后便了然于心。
“你这样做会得罪小堺先生。”二宫提醒他:“小堺先生也是事务所中,说话很有分量的人。”
樱井翔点点头,似懂又非懂。
“反正明天我尽量提高补偿金吧……”二宫合上文件夹:“不过我可不想得罪小堺先生。毕竟我才刚进事务所。”
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二宫又被樱井拉住了。
“你知道AZEL暗箱炒汇的事吧。”樱井翔低声问。
二宫瞪大了眼睛。
这个事情是二宫和也通过证券市场的旧识,几经辗转得到的情报,连具体数额都不清楚……樱井翔怎么会知道?
二宫只知道这几天,樱井翔除了研究案子本身,就是研究案子本身,和AZEL公司直接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但他怎么会知道?
“亏损的数目不是炒汇本身。”樱井翔看着二宫和也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而是为了避开法律所贡献的政治献金。”
“什么?”二宫急忙坐下,压低声音,防止自己叫出来。“你知道什么了?”
“你知道AZEL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那块地拿到手吗?”樱井翔说。
“千方百计?”二宫和也辩驳道:“如果千方百计的话,AZEL就应该多赔付征地补偿的费用。”
樱井摇摇头:“其实AZEL并不是赔不起征地补偿费。只是如果出价高的话,自然会引起怀疑。那块地的位置,显然不适合房地产开发,即使盖了房子也卖不出好价钱。”
二宫不可置信地看着樱井翔:“你是说……AZEL一定要拿那块地,而且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像拿一块普通的开发用地一样拿到那块地?”
樱井翔郑重地点点头:“其实那块地,就是政治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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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地?”二宫和也回忆着那块地的样子:“政治献金?”
樱井翔的说话非常谨慎:“哪个大人物我不方便说,但那个大人物指明要那块地,否则AZEL暗箱炒汇的事就瞒不过去了。”
二宫转了转眼珠子:“那块地……有什么吗?”
樱井翔神秘地笑了:“这就是我这么多天,一直去那块地勘察的原因。”
“其实村民狡猾得很。”樱井翔说:“他们也知道那块地与众不同的价值,尽管知道得并不十分清楚,但知道价格肯定不菲。所以他们会寻求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是……村民料定了AZEL不敢接受公开诉讼,肯定会用一大笔钱私了?”二宫问。
“嗯,所以他们才联合起来,将AZEL告上了法庭。”樱井翔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后背靠到了椅背上。
“但没想到AZEL接受诉讼了。”二宫补充说,“也就是说,AZEL不会如村民们所愿赔偿一大笔钱,村民们满打满算的计划落空了。”
“没错。村民们没想到AZEL居然和TMI律师事务所有联系。”樱井翔接着说:“更准确地说,是那位大人物和小堺先生,不,可能还和牛岛先生有关系。小堺先生在其中一周旋,牛岛先生又默认了,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我们事务所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案子?”二宫问,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为了名誉,为了名声,为了名气……”樱井翔说:“毕竟我们事务所不缺钱不是吗?”
“你都知道什么了?”二宫的语气又提高了起来。
樱井翔急忙示意他小声。“不知道,我知道的也仅仅是冰山一角。
“那块地……到底有什么?”二宫低声问道。
樱井翔皱了皱眉头:“我怀疑那个地下有……那位大人物或那位大人物祖先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埋在地底下的?”二宫不解。
“嗯。”樱井翔肯定地说:“虽然我那几天没挖出什么,但却发现地表向下一米多厚的土质是新土,可能是泥石流或者地震留下。在这些新土的下面,可能埋藏着什么。当地的村民也挖过,但新土层很厚,AZEL公司的人又时不时过来,所以他们也没挖出什么东西。”
话题到此为止,二宫觉得纷繁复杂的内容呼啦一下子全来了,挤在他的脑袋里。
原以为是一桩简单的征地赔偿的案子,却牵出了千头万绪的线索,令人目不暇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二宫有些恼火了:“明天就要出庭了,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你以为我会改变之前的想法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樱井翔怯生生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你就当没听过吧,明天依然按照原先的思路进行。”
“没听过,没听过,怎么可能没听过。”二宫和也有些坐立不安:“你会影响我的判断的……我该让这个案子顺着AZEL和小堺先生的意思,就这么算了吗?”
“反正你已经打算这么做了……”樱井翔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二宫的音调又上扬了起来:“你在讽刺我?”
樱井翔的声音更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改……我的辩词,一句都不会改。”二宫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把态度表明确。
“哦。”樱井翔应着:“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决定,我是不会反对的。”
二宫激动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些:“那你打算怎么做?”
樱井翔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还会查下去。”
“查下去?”二宫的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查下去?为了你所谓的公平与正义?”
樱井翔突然笑了起来,似乎不可抑制似的那样大笑:“你把我想得太好心了……公平和正义?公平……和正义……”
继而却又压低了声音,附在二宫的耳边轻声说:“那个大人物是我的绊脚石,我不过是想为我未来的仕途,铺平道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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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当日,原告的代表律师席上站着的人,是二宫和也。
樱井翔坐在他旁边,埋头写着什么。
被告AZEL公司的辩护律师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此刻正翻着资料,一脸全神贯注的样子,看起来将会有一番苦战了。
二宫深吸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巧舌如簧的辩护律师,也会在上场的前一刻紧张。
听审的人不多,法庭里很安静。
刚才那深吸一口气的声音,还回响在二宫耳边。
被告的辩护律师抬眼看了看他,点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庭审开始。
对方律师咬定了堪地的标准,对西南边界十五亩的土地堪定为公用地界,拒绝支付补偿金。
如果这个地界成立的话,居民得到的征地补偿将会减少二分之一,委实是个大数目。
作为原告律师,二宫本应该从历史和法律的角度举出相反的论证,但这样一来,就会抬高这块地的补偿金额,又是AZEL公司和小堺先生不想看到的结果。
实在是一个两难的处境。
一方面要让这场诉讼无果而终,另一方面却不得不面对庭审的压力。
所以说,律师这个职业,要么是把黑的说成白的,要么是把白的说成白的,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最不好办。
二宫只能竭尽所能,恰到好处地周旋。
从那十五亩地最初的住宅用地性质,到使用期满之后,产权更替的历史记录。
二宫和也在论证着那块地的私有性质,但辩驳无疑是艰难的。
尽管樱井翔递过来的资料很详尽,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那十五亩地的主人去世了之后把土地赠与村民,由村民完成对这十五亩地的开发和重建。
如果从产权角度来看,那块地早已过了宅地产权的使用年限,应当收回国有。
但主人将其赠与村民所有,按照《遗产法》规定,这块地又应该算作村民集体所有。
更复杂的是,这块地现在盖有八户村民的房屋,那么这些房屋如果算作公共用地的不动产,应不应该得到征地补偿?如果这些房屋算作私有地的不动产,征地补偿是不是应该更多?
在纠缠了一大堆优先原则和私有财产优先补偿原则之后,二宫觉得也差不多说明自己足够尽力之后,间接地论证了那十五亩地产权的模糊性。
也就是说,在第一回合的较量中,二宫认输了。
其实二宫相信如果能出具樱井翔提供的当时转让房屋的签字,再搬出《土地征用法》的补充条例和行政解释,说不定能驳倒对方的论点。
但这个关键的资料,他始终压着没有拿出来。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最终目标,不是完胜。
作为还击,二宫开始质疑AZEL公司给付的居民财产补偿数额。
对方的律师据理力争,但最终让了一步。
显然对方也有一种默契,相比那十五亩的征地补偿金一笔勾销,在小数目上适当的补偿也无可厚非。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不停抛出反面的例证来驳斥对方观点。
二宫竭力演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但往往在最后败下阵来。
事实上,稍微能看出点门道的人都会发现,这个原告律师,当得有多么不成心。
而樱井翔拿来的那些详实的数据,就压在二宫的手里,他绝对不会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