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朵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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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第一道菜品也端了上来。这是“先付”，即所谓的前菜。一个小巧的墨绿色碟子里盛着一块草绿色的豆腐，泛着淡淡的香味。豆腐上面还点缀着几块切得细细的芒果。夏子凑近打量那个小碟子，原来上面画着墨竹的图案。
夏子用筷子取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嫩嫩的豆腐泛着淡淡的苦味，一下子就滑进嗓子里去了。
吃怀石料理更重要的是品那“不以香气诱人，更以神思为境”的感觉，于是坂田也没有说话的兴致，难得安安静静地品酒。在吃小鱼干的时候，夏子忍不住问出了她一路上最在意的问题：“我看坂田先生腰间别着木刀，又与桂先生熟识，想必一定身手了得。”
当然，如果夏子知道坂田就是昔日的“白夜叉”的时候，她一定会吓得扔掉筷子。
“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坂田敷衍道，“我也就那样吧。”
“莫非坂田先生和桂先生是战友？”夏子刨根问底。
“叫我阿银啦。”坂田不太习惯经常被人叫姓氏，“算是吧，我和他是孽缘啦孽缘。”
“感觉你们两个感情很好。”
“就那样吧。”坂田回答得含糊不清，显然不想深谈。
“既然这样，我有一事相求。”
坂田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夏子，不过毕竟人家请了一顿饭和好酒，坂田倒也愿意听她讲：“说说看。”
“可知道江户哪里有卖刀的好店？最好是偏僻点的。”
“哦？大小姐也会爱刀？”
夏子没理会坂田的揶揄：“我想要一把打刀，因为之前一直对拔刀术很有兴趣……只是苦于无人请教，坂田……阿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顺便指点一二吗？”
“啊？感觉好麻烦。”坂田半阖着眼睑，明显嫌麻烦的样子。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夏子咬牙切齿地提出了交换条件。
坂田想想，反正最近没人来找他委托，那么他也是闲着无事，就当一个委托做也不错，虽然不能直接要钱。
当然，坂田绝不会承认他是闲着没事干才可以如此慷慨地帮忙的，于是他故作玄虚说：“好吧，虽然阿银我日理万机，不过抽出一小点时间来陪你还是勉强可以。”
夏子感觉自己自从遇到坂田之后她的下限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被轻易刷新！
“那还真是谢谢了。”夏子就着小鱼干抿了一点点酒，感受到有着些许刺激的辣味和淡淡的香味在嘴里蔓延。“敢问阿银是何种流派？”
“斋藤派无念流。”
“力之斋藤？果真人不可貌相。”
坂田的脸上凸起一层青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夏子立刻回道。“桂先生也是吗？”
“嗯。”不仅是假发，就连那个臭屁的高杉晋助也是斋藤派无念流，尽管坂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高杉了，也不知他现在是否还活着。“那你呢？”坂田有些好奇那些所谓的大小姐会是怎么练剑的。
“勉强算得上镜心明智流。”
“啊，果然是大小姐，跟阿银我粗暴的剑法可是一点都不一样啊。”
“我也觉得有些动作注重优美有点麻烦。”夏子并没有对坂田有意无意间表露出来的对道场剑法的轻蔑而感到生气。“我对斋藤派无念流很感兴趣，可惜当年父亲送我去学剑道本意是想让我锻炼身体，于是便选了侧重姿势和形态的‘位’之镜心明智流。”
“你那‘勉强’算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在我练习剑道有一段时间过后，我就完全迷上它了。”夏子红着脸，像是看情人一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放在身边的两把刀，“于是我就想接触一些更多的技巧。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是勉强学会了二刀流。只是拔刀术迟迟无法掌握，不求精通，只求触摸到皮毛也好。”
“啊？学那么多很费劲的啊。”
“可是那些剑士们使用拔刀术一击必杀的身姿实在是太帅气了，无论如何也想学一学。”夏子说得意气风发，眼里是满满的憧憬，红光满面。
坂田看着一路上来对钱财和美食都不冷不热的闺中大小姐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激动，忍不住笑了笑：“现在的表情不就很好吗。比之前一副别人欠了你钱的苦瓜脸好多了。”虽然他对那些幕府的高官一直没什么好感，不过他倒是挺欣赏这位可爱又不经世事的大小姐的。
“好啦好啦，阿银明白了。我会教你的。”坂田显然是擅长拔刀术的。
“非常感谢！”夏子跪在地上伏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对坂田行了个礼。
“别啊大小姐！这种大礼阿银我可受不住啊！”坂田吓得连连摆手。
“都说了别叫大小姐了，还想不想让我给你付钱了啊。”夏子小声抱怨道，“叫我‘凉’啊。”
坂田之前有着些许不自然的神色褪去，完全接受了夏子：“啊，凉，那就多多指教了。”
“请多多指教！”夏子中气十足地回道。
“不过话说回来，女孩子们不是一般都对那种折纸啊，插画啊，茶道之类的活动感兴趣嘛。你怎么偏偏喜欢上剑道啊？”坂田随手把一块腐皮寿司扔进嘴里问道，既然他现在把夏子当成朋友了，那他当然不介意多了解一些夏子。
“我从小就身体欠佳，一开始是为了锻炼身体。”接着，夏子的语气又激动了起来，她举起了手臂，一副少年心爆发的样子：“后来我才发现，剑道是多么有趣！那些优美的动作实在是太棒了！从那一招一式中都能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美感……”
后面夏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坂田没怎么注意听，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料理。方才端上了茶碗蒸，小碗里的是蒸蛋，又嫩又白，上面堆满了蟹柳和鱼卷，还有一只鲜虾和一颗剥了皮的白果。
“阿银。”夏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那天我杀人了。”
坂田拿着木质勺子的手一顿，脸色未变。
“我那天看到一个浪人在勒索村里的一个小孩子，于是拔出了刀，本意是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居然朝我砍过来了。我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坂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他知道夏子作为一个大小姐，杀了人这种事情肯定会成为家里的丑闻，所以她没法跟任何人倾诉那份罪恶感和恐惧。这样闷在心里，得不到正确的指引和安慰，有可能会造成心理扭曲，甚至屠杀成性。她恐怕是只能趁机跟他说说，当做慰藉。
“我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什么都没说，用了各种手段帮我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这之后他就再也不允许我出门了。”夏子的神色有些悲哀。她感觉对不起自己的父亲，愧疚和罪恶感交织着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快把她压垮了。好不容易有起色的病情又严重了起来。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快把她弄疯了。于是医生建议她与家人待在一起，转移一下注意力。松平片栗虎便把她接到了江户和他们一起生活。然而他仍然日出晚归，夏子和栗子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见到他的机会。栗子似乎是交了男朋友，天天在外面神神秘秘，也鲜少回家。实在闷得慌的夏子才男扮女装跑了出来。
“这是大家都要经历的坎。凉，既然你选择了剑道，那你就要拿着你手中的刀一直地走下去。你手中的剑，可能将来不得不沾满鲜血，即使这并非你的本愿。所以说，剑道可不是那么天真的东西啊。它恐怕不太适合你们女孩子。”坂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使是这样。”夏子抬起头，目光灼灼，“那我也要走下去。”
“因为我只剩下它了。”夏子抚摸着自己身边的刀，“再说了，现在的我可是个男孩子啊，哪有那么脆弱。”她促狭地看看坂田，眯眼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朵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