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莫吹叶》11莫念默念

5、第五章 往事

　　－－－－我愿你是个谎，从未出现南墙。

　　叶紫的身体贴着门，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急促的呼吸和胸腔里重重敲打她的心脏提醒着她过去的点点滴滴，叶紫脸上泛起苦涩的微笑，眼泪和身体一起滑落。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治好没有你的自己，你为什么又出现？

　　季寒风。

　　鸿阳办公室里

　　季寒风快速地在文件上签好字，对身旁的助理说：“把这份文件交给徐岩处理。”
　　“好的季总。”
　　转眼间一天的工作量被他用几个小时就做完了，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卡地亚男士手表，嘴角泛起淡淡笑意，这时候叶紫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他静静地想。
　　果然没过多久响起扣门的声音，“进来。”
　　叶紫推门而入，淡定地走到季寒风面前把合约递到他面前，“合约我已经修改好了，完完全全是按照您的要求，请季总过目。”
　　季寒风盯着她平淡无奇的表情，并没有伸手接过来，他站起身缓缓开口，“不急，先跟我来。”
　　叶紫望着他向门外走去的身影，略微迟疑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直至到了地下停车场，他让她上车，叶紫终于按捺不住问：“去哪？”
　　季寒风笑道：“我还以为到了你才会问。”
　　叶紫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笑容，把眼睛移到一侧再次问道：“到底去哪？”
　　“上车我就告诉你。”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着她上去，而叶紫仿佛没看到似的打开后座坐了进去。
　　季寒风苦笑，随手关了车门独自坐在前面。

　　“带我来这里干嘛？”叶紫站在豪华安静的餐厅门口，不解地看向他。
　　“我饿了。”
　　季寒风云淡风轻的回答让叶紫心中生出一团火，语气变得生硬起来，“那等季总用完餐后我再来吧！”说完转身欲走，季寒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叶紫知道挣脱没有用处，冷冷地看着他，“请你放手。”

　　“别走。”

　　“别走。”季寒风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有星辰在闪耀，可是为什么她的星星充满悲伤呢？“陪我吃饭，合同签给你。”
　　叶紫顿时清醒过来，他们如今连一起吃饭都得用交易来换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他们都回不去了。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
　　季寒风深沉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难道只有这样你才愿意陪我吗？不知沉默多久，他终于缓缓松开她的手，不带任何表情地向餐厅走去。

　　这个餐厅被季寒风包下，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沉默的两人让这个餐厅显得安静寂寞。
　　这完全是两个人的午餐，他们二人对立着，仿佛在上演一场无声对峙的话剧。
　　季寒风左手支撑着脸庞，右手擎着一杯红酒，缓缓摇晃着，目光毫不避讳地望着她。
　　而叶紫真的只是吃饭。她动作轻柔地将牛排切成小块，偶尔发出一两声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然后静静地吃牛排，像是在专心地雕刻一件艺术品，紧抿的唇没有说一个字，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没有看他。

　　一次都没有。

　　他猛地仰头将酒尽数喝下。
　　“啪”，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季寒风眼中射出寒冷的光芒，叶紫的手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下，俶尔又恢复如常。
　　他拿起桌上的合同雷厉风行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扔到她面前，“这样你满意了？”
　　她终于抬头看他，他想象她的反应，或羞愤或哀伤或像以前冲他大吼大叫，可她却还是平静地说：“谢谢。”
　　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仿佛一汪死水，他像掉在黑暗里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一次，先离开的是季寒风。

　　叶紫紧紧闭上双眼，一行泪顺着脸庞缓缓流下，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２００９年

　　她红着脸恨恨地盯着盘子里的牛排，执刀的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且牛排，可盘子里的牛肉依旧藕断丝连地粘连在一起，“哗啦”一声，她生气地将刀叉丢在盘里，反正也切不开破罐子破摔。
　　季寒风全程都在偷偷看她，嘴角隐去偷笑的痕迹，貌似关心地问：“怎么了？”
　　叶紫噘着嘴看向他，眼神无辜而又委屈，“我不想吃。”
　　“哦？”季寒风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的时候你说你想吃牛排啊，怎么忽然不想吃了？”
　　叶紫把脸扭到一边，声音似蚊子般小，“我切不动它。”
　　季寒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叶紫，你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然后将两人的西餐互换过来，“吃吧。”
　　叶紫定睛一看，已经是切成小块的牛肉，淋着鲜红甘甜的酱汁，她不禁食欲大动，“嗯！好吃哎！”，她的笑灿烂得仿佛刚刚绽放的向日葵，弯起来的眼睛像一轮新月。
　　他宠溺地伸手帮她拭去嘴角的酱汁，“切牛排也是有技巧的，不能只使用蛮力，我示范给你看。”
　　“有你在呀，我不会有什么关系。”
　　季寒风心中一暖，转而坏坏笑道：“我可是要收费的。”
　　“小气鬼，季寒风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风度。”
　　“那，你亲我一下代替好了。”然后他就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凑过来，闭上眼等待她亲吻。
　　叶紫突然想起王子唤醒睡美人的童话故事，可是他们这反了吧。
　　好久，季寒风感觉唇上一凉。
　　他欣喜地往被亲吻的地方摸去，感受到的是一种黏黏的怪怪的触感，他把手指伸到眼前：

　　是酱汁！

　　“哈哈．．．”
　　他气愤地看向她，一种被欺骗玩弄了的感觉。
　　而罪魁祸首叶紫此时拿着带着牛肉的叉子笑个不停．．．．．．

　　叶紫把合同交到宋致远手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平静的样子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叶紫，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这次你为公司贡献很大，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我想公司都能满足。”
　　“我想休假三天。”
　　“只是这样？”宋致远讶异地看着叶紫轻轻地点点头。
　　“叶紫，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你可以趁此提出加薪甚至升职更高的要求，不要错失良机。”我会帮你的。他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叶紫只是摇了摇头，“谢谢宋总的好意，这几年我并没有为公司做多少事，仅凭这一次就升职我的话，公司其他成员恐怕会有意见，我不想你为难。”
　　宋致远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柔软了一下，她开始在意他了。
　　“而且，”叶子接着说道：“我是真的累了，想休息。”
　　他看着她消瘦的脸庞突然生出一丝心疼，是啊，这一周她都夜以继日地待在公司没有好好吃饭过，肯定没休息好吧。宋致远不再坚持，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好，你好好休息，五天后来公司，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迟到哦。”
　　听到自己休假的日子被延长，叶紫眼睛一亮，随即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发说：“不会迟到的。”
　　宋致远脸上笑意漫延。

　　这一周的工作让叶紫身心俱疲，她洗了个澡将自己裹在柔软舒服的被子里，却并不能感受到令人惬意的一切。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旧毫无困意，那个人受伤的脸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仿佛一颗大石头压在她心上。

　　叶紫想起七年前离开的那个雨夜，她告诉季寒风说先去海洋馆等她，她有点事晚点儿就到。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而她利用他的信任在当天晚上登上飞机残忍地抛下他离开了，离开了那个城市，那所学校，还有那张他们共坐了两年的书桌。

　　连一封信，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没留下。

　　她最不想的就是不能在他身边，她可以忍受来自他父亲的威胁和羞辱，可是没办法忍受看见那个人的存在，那个抛弃她，害死她父亲，不顾一切都要追随荣华富贵的妈。

　　２００９年

　　下课了人群蜂拥而出，叶紫和同学有说有笑地从教室走出来，突然一个穿着刻板西服的男人伸手拦住她们的去路，旁边的女同学吓了一跳，叶紫示意她先走，然后上下打量他，这个人不是之前季东海的管家。
　　“你是季东海派来的？”
　　男人开口道：“不是叶小姐，是季董的夫人想要跟你见面谈一谈，让我来接叶小姐。”
　　“谁我都不见。”她转身欲走，又被他拦住去路。
　　叶紫双目怒视，只见他不带任何温度地一笑，“你们认识的，我保证是叶小姐很想见的人。
　　”
　　最后叶紫由他引领到一所高级茶餐厅里，看见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背影，正在慢悠悠地品尝茗茶，不知为何她有一丝熟悉感，听见脚步声那个背影转身向后，那是叶紫此生都忘不了的脸。

　　那个给了她生命和家庭，却又亲手摧毁把她送进孤儿院的人，她的亲生母亲。

　　叶紫深深埋藏心底的恨意翻涌而来，她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转身就走，可是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叶紫就这样带着深深恨意的眼光盯着她，就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来，顾少敏在她仇恨的眼光下依旧镇定自若，她走到叶紫面前，“小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叶紫看着她的嘴脸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当年狠心抛弃她的人今天这些不痛不痒的问候算什么。她冷冷地回答道：“你好像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顾少敏笑着说道：“我们毕竟是母女不是吗小叶，母亲关心女儿是天经地义的。”
　　叶紫冷笑，“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妈。”
　　“你跟你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倔强，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
　　“别提我爸！”叶紫突然暴走，“你不配。”她眼中含着泪，强忍着不让它往下落，可是她微微攥起的手在发抖，剧烈地。
　　“好，那就不提。”顾少敏拿来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我知道我亏欠了你，这些补偿你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见钱就收的么？我不稀罕！”

　　顾少敏沉默片刻又拿出一张支票，“还有，离开季寒风。”
　　叶紫的脑海“轰”地一声爆炸，她这才想起来一个残酷而真实的事实，那个男人说她是季东海的夫人，那她和季寒风．．．是．．．．．．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还是趁早放手的好。”
　　叶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露出惨绝人寰的笑容，“你是害怕你的秘密会曝光吧，一旦季东海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无忧的日子恐怕要结束了吧。”
　　叶紫一语中的，顾少敏沉默。
　　“不过你放心，我会离开寒风的，”叶紫嘲讽地对她说道，“因为不想看见你。”
　　她脸上难得地闪过一瞬间的难堪，可是叶紫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留下一个单薄孤单的背影。

　　季寒风，跟你在一起即使再艰难我也不会退缩，可是为什么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偏偏是你的继母，我不怪任何人，怪只怪命运弄人。

　　叶紫深深地闭上双眼，将自己隐藏在漆黑的夜里。

　　深夜，在一栋豪华花园别墅里，偌大的客厅里仍旧灯火通明，却显得空荡荡的。季寒风穿着款式宽松的灰色毛衣和睡裤一个人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被水打湿的头发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柔软乖巧的贴在他的后颈，那夹在他两指间的烟就要烧完，烟雾缭绕在他指尖，此时的他与白天西装革履相少了些许盛气凌人，多了些柔情，与寂寞。

　　他的思绪困在那个雨夜。

　　他搞不懂叶紫离开的前一周，态度突然对他冷淡起来，上课很认真地听讲，下课趴在桌子上睡觉，找各种理由拒绝和他相处甚至见面，他疑惑地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得到她躲避的眼神和简短的“没事啊”这三个字。
　　季寒风苦恼了一周，那天叶紫突然对他说她想去海洋馆，他欣喜地跳起来，结果得到的却是雨夜里一个人傻傻的等候和第二天她失踪的消息。

　　七年前的消失无踪，现在的冷漠疏远，叶紫，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手指处突然传来灼热的温度，低头看去才发觉烟已燃尽，他将烟头丢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不知不觉已经满了，还有满了的，是对她的思念。

　　这个夜，两个人注定无眠。

　　昨夜的失眠导致叶紫一下睡到第二天的上午十一点，拉开窗帘，外面的光亮洒在狭小的卧室里，叶紫微眯着眼伸出双手去感受温暖的阳光，阳光却穿过她的指尖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这画面安静美好。
　　贪睡的结果之一就是饿。叶紫受不了空荡荡的胃的抗议，想去冰箱找吃的，打开的那一秒她愣在那里，冰箱的储物柜和冷藏室一片空旷，“你是被偷了吗？”叶紫无奈地眨眨眼。

　　．．．．．．明明是你自己吃光的。

　　无奈之下叶紫只好靠自己，洗漱完毕换衣出门，今天她准备去超市买一堆东西把冰箱填满，然后窝在家里五天不出来。

　　叶紫怀抱着远大的理想出门了。
　　一个多小时之久她终于在超市买完需要的东西，推着小山一样的购物车去柜台结账，“五百三十二元。”她在背包里翻来覆去地找钱包仍旧一无所获，她努力搜寻早上，不，中午出门的记忆，她记得明明准备好了钱包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自己背着包出了门．．．．．

　　钱包还在家里的茶几上！

　　面前的收银员似乎也已看出来她没带钱包，露出僵硬的微笑，“小姐，如果现在不方便的话先在旁边等一下吧，后面的顾客还要继续。”
　　她不用回头也听见排队的人们催促的声音，各种急躁和不耐烦，她红着脸尴尬地要走到一边去，一个人却突然拦住她的购物车，“她的钱我来付。”

　　冷淡的声音叶紫不用看也猜出是季寒风。

　　那个收银员脸上的结了冰的微笑突然像融化了一般，目光直直的定在季寒风脸上怎么也不肯挪开，手下的动作也慢下来，“先生，有积分卡吗？”这明显是白痴问题，季寒风的穿着用品无一不显露着他的经济条件根本不需要这。
　　“不需要，请快点。”季寒风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皱了眉头。
　　人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那个收银员只感觉这个人的脾气不能招惹，不禁加快了动作。

　　季寒风把超市的东西放进后备箱里的时候叶紫没有阻拦，因为钱是他付的。
　　等季寒风收拾好打开车门让她上车时她没有动，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跟踪我？”
　　季寒风看着叶紫微愠的脸庞，知道想让她乖乖上车是不可能了，他抓住叶紫的手腕将她一把扯过来塞进副驾驶，然后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驾驶，等叶紫反应过来要开门下车的时候他已牢牢将车门锁上。
　　叶紫愤愤地看着他，而他的眼里一片沉寂，缓缓开口道：“系上安全带。”
　　叶紫还在愤怒的当口最听不得他命令的语气，她停在那里没有动。
　　他突然倾身过来，两个身体的距离近的像贴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叶紫花容失色地迅速退后，可是狭小的空间她根本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她大喊：“季寒风你干什么？！”
　　季寒风的动作暂停，俊美的脸无限放大在她眼前，“你是自己系安全带，还是我帮你？”
　　叶紫的双手死死撑在他胸膛，呼吸早已紊乱，她羞红着脸回答他：“我自己来！”
　　季寒风迟疑几秒起身放开她，刚刚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吻她。

　　车厢内一路沉默。

　　当车准确无误地停在叶紫住的地方时，叶紫平息下来的火焰又燃烧起来，“你调查我？”
　　季寒风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她生气的脸，干脆地回答：“是。”
　　“你！”叶紫简直无言以对，可是是又怎样，她对他无可奈何。

　　他们两人各自提了好多东西，等爬完楼梯到门口叶紫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季寒风手上的东西是叶紫拿的两倍，但还是一脸平静没有变化，他看着她气喘嘘嘘的模样不禁皱眉，“你买那么多东西之前不会先考虑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拎动么？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笨蛋。”
　　叶紫无力与他争吵，轻声道：“我求之不得，你放下东西可以走了。”
　　“想我走？别忘了帐是谁结的，”季寒风嗤笑一声，“开门。”
　　叶紫瞪他一眼转身拿钥匙将门打开，季寒风先她一步进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四处打量这个狭小的房子，面积似乎还不足五十平方米，只有一室一厅，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除了一张小小的沙发和茶几基本没什么家具。
　　跟在他身后的叶紫随后进来，吼道：“季寒风，这是我家！”
　　季寒风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声音透着一丝威严，“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折腾了那么久叶紫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脊了，此刻不想再与他争执，“是，我就住在这种地方，季总不习惯的话可以马上走。”她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从带回的东西中寻找可以快速食用的食物。
　　季寒风听到她又称呼他“季总”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宁愿她叫他季寒风，至少没有疏远逃避他。
　　这时叶紫惊喜地发现一碗泡面，她欣喜地拆开放在茶几上去找热水，季寒风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拿起那碗泡面在刚回来的叶紫面前坚定地扔进了垃圾桶。
　　“喂！你干嘛？！”叶紫吼道。
　　“我说过，看见你吃泡面一次就扔一次。”
　　叶紫的怒火顿时熄灭了一大半，像被冷水浇了一样，她想起高中自己吃泡面的时候。

　　“不准再吃这种垃圾食品，以后我见一次扔一次．．．．．．”

　　那是以前的事了，跟现在没关系了，叶紫并没有说出口，她垂下头，黑色的眸子带着深深的悲伤，“我饿了。”
　　季寒风难得见到她温顺的样子，“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