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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喧嚣声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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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花墙,圆窗如月,层层叠叠,穿透入户,一室的风雅,尽包含在其中。步入后院,绕过木花窗,沿着雪白山石铺就的小道,直入曲曲折折的石廊,踏上四面环水的小台,来人止住匆忙的脚步,躬身道:“阁主回来了。”
池边杨柳依依,池上湖石旖旎,清泉倒挂,汩汩流入清澈的小池,激起一池游鱼,误入那荷花深处。
青年放下手中的书,慢慢走到池边,看着游鱼发了会呆,才挥手让来人退下。不一会儿,又一个粗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年拿起饵料,一点一点诱惑似地丢进池中,躲进荷花深处的游鱼纷纷游出,熙熙攘攘地,全都聚集到了一起。
“秋自照,我有事找你。”
秋自照瞥了女子一眼,淡淡道:“我不和脏兮兮的人说话。”
“我有急事,你先忍耐一下。”秋泓自知自己一路风尘,不眠不休,样子有些狼狈。
“要么你出去,要么你收拾好自己后,再回来。”秋自照又洒了一点饵料进池里,游鱼们游动得更加欢快,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竟是十分快活。
秋泓盯着他悠闲的侧影,跺了跺脚,“好,你等着。”
游鱼们见没了饵料,又纷纷顺着泉水躲进了荷花深处。秋自照既而走回到石桌旁,打开了不久前送来的小木盒。
等到秋泓出现在后院时,小台上已多了一桌菜。秋自照执筷以待,只等她入座。秋泓走到他对面坐下,直接道:“我知道,你一直有派人跟着我,我要知道,那晚袭击我们的人是谁?”
秋自照叹了一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姐姐,我已将消息送到了齐家,他们会去救人的。”
“你肯定齐家会去救人?”秋泓不相信地问,“那些人计划周密,行事有素,绝不会那么简单。齐家会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去冒得罪背后人的风险吗?”
“我不知道。”
“所以,我……”
秋自照打断她的话,质问道:“难道你没有想过?凭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去救人?”
秋泓听着,渐渐冷静下来,半晌,才低低开口,“我不会乱来的,你先将消息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你的。”秋自照的话果断坚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
秋泓灼灼地问:“什么消息?”
“昨夜,皇上托齐家偷偷运送的东西在沄水被劫。”
“什么东西?”
秋自照看了看秋泓,淡淡摇头,“阁内还未有消息传来,这次运送是最为机密之事,如果不是东西被劫,本来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会传出。”
秋泓直觉这两件事有一定关联,但秋自照没有再说下去,见他一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也绝不可能再透露更多。秋泓端起碗,笑了笑,“把留音阁交给你打理,果然是我最明智的决定。现今,如此机密的消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收到。”
秋自照无视她的殷勤,起身就走,“最近,我要出门访友。留音阁就交给你了。”
“你让我留下?不行!”
秋自照头也不回,只冲她挥了挥手,转眼已绕过了石廊。
那晚,君沐华被人掳走后,角羽和秋泓就分开了。秋泓回留音阁打探消息,角羽则将齐萦送回晏州。这日,角羽和齐萦也恰好回到了齐家。
齐家正厅。
“爷爷,爷爷,我有事找你。”
随着这一句话一起出现的齐萦直冲冲地闯进了厅上三个男人的视线里。
齐萦一愣,也不管其他二人,直接跑到齐樾身边,拉住了他的胳膊,笑吟吟道:“爷爷,我回来了,您有没有想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爷爷您了。”
“萦儿,厅上有客。咱们先见过客人,稍后再说。”齐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温和向她介绍,“前面这位是明王府世子苍黎,后面大瀚顾太傅的独子顾攸景。”
齐萦向他们浅浅作了一揖,低声问齐樾,“爷爷,他们怎么会来齐家?”
齐樾瞪了她一眼,使眼色让她退到一旁。
此时,苍黎却笑着站起,走到齐萦身前,与她只隔了一人的距离,俯身道:“我可是来和你议亲的,初次见面,我未来的妻子。”
议亲?
齐萦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齐樾,齐樾笑得温和慈祥,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齐萦蓦地又转头看向苍黎,苍黎眼角眉梢也都尽是笑意,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浅浅的兴趣和打量。
“我昨日就到了齐家,听说你不在,本来还觉得遗憾,未曾想你今日就回来了。”
齐樾也咳了咳,道:“萦儿,世子会在齐家待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多见见面。”
齐萦从呆楞中回神,也没听清齐樾的话,猛然记起心头的事,忙说:“爷爷,我真的找你有事。”
“什么事?”齐樾的视线淡淡扫过下首二人。
“齐家主,恕我冒昧。”角羽在齐家仆从的引领下,慢慢踱步到了厅上,“我和一位朋友受人所托,将齐萦送归齐家。但是,五日前的夜晚,遇上了突袭,我的那位朋友被劫走。”
“爷爷,君姐姐是为了送我回来,才被人劫走的。”齐萦耸拉着齐樾的袖子。
齐樾凝视着角羽,眼底暗光闪动,“你们受谁的托付,将萦儿送回齐家?”
“是齐夬前辈。”
齐樾突然站起,向前几步,盯着角羽,问:“果真是他?”
角羽郑重点点头,“我们与前辈有幸相识,齐前辈有事前往弥海,留书于无垠城,请我们将齐萦安全送回。”
“家主,我从无垠城返回大瀚,途中接到世子传书,这才同他一起来到齐家。那件事,我也知晓,齐前辈确实留下了一封信。”说话的是一直只做旁观的顾攸景。
“爷爷,爷爷……”
齐樾眉头立时一沉,“萦儿,你离家半年,如今回来,应先去看看你母亲。”
“知道了,爷爷。”齐樾的话虽说得平淡,齐萦却不敢不听。她知道,爷爷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现在人多眼杂,她怎么能继续纠缠下去呢?
齐萦离开之时,只默默看了看角羽。至于苍黎,除了最初的那一面,从始至终,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当夜,齐樾将孙女悄悄叫到了书房。
齐萦推门进来,笑嘻嘻跑到齐樾身后,替他轻轻按着肩膀,一边按一边试探着问:“爷爷,怎么不见我爹爹?”
“你爹爹有重要的事处理。”
“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快不了。这次发生的事牵扯太多,只能他亲自去处理。”齐樾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向前来,“萦儿,我们刚刚收到了留音阁的消息。”
齐萦大喜过望,忙问:“是不是有君姐姐的消息了?”
“她在无名谷。”
“那是什么地方?”
“无名谷是世代守卫苍尔皇陵的暗卫所在之地,那里进去容易,出来却很难。守谷的四大守护使从来不会让一个外人逃出来。”
齐萦眉头皱起,“他们为什么抓君姐姐?”
齐樾默然低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此次所运的东西不仅有齐家明里暗里的好手护送,更有皇家的暗卫一路随行,昨夜,却在沄水中段全部被人劫走。当今皇上得知消息后,听闻雷霆大怒,直接下令将随行的暗卫全部斩杀,护送的太监总管株连三族,其他人员则全部下狱,包括齐家运送的所有人。齐樾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件先后发生的事有没有关联。如果最终是齐萦被掳去的话……
“爷爷,”齐萦摇了摇齐樾的手臂,“他们到底为什么抓君姐姐?”
“萦儿,你告诉爷爷,这位君姑娘是什么人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君姐姐是去年被忻宁的云王从海上救起的,但是因为君姐姐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不过,我觉得,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是今日送你回来的那位角羽公子吗?”那般风姿,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嗯,但我也不能确定。”
齐樾手抚着桌案,沉思半晌,对齐萦道:“你去将角羽公子请来,我会和他商议营救君姑娘的事。至于你,好好待在家里,陪陪你母亲。”
齐萦小嘴撅起,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里的事,你掺和不了。听爷爷的话,陪陪母亲,或者去见见那位明王世子。”
提起苍黎,齐萦更不乐意,直接开门走了出去。齐樾摇头不语,脑中闪过留音阁送来的另一则消息。
君沐华,出身不详,来历不详。旧年被云王从海上救起,随之入忻宁。忻宁宫变后消失。另有消息称,忻宁云雾山之变由其一手主导,但未能得到确认。今春,突又出现在晏城,同行的有留音阁主秋泓,风华太子丰华阑以及两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数日后,由此出海,不见踪迹。
不久,角羽来到了齐樾的书房,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顾攸景。
同样的夜,某个小院。
室内的静寂被一个突然推门进来的人打破,来人仍是惯常的装扮,在男子身后站定,不紧不慢地说道:“主子,所有的人都撤回来了,所有的痕迹也都处理掉了。另外,派向那个地方的人也在路上了。我们会遵守您与那位的约定,不动那人,将其他人安全转移。”
闻言,男子轻轻关上窗,走回桌边,替自己和来人分别倒了一杯茶,“你办事,我放心。至于其他的人,恐怕还要劳烦你叮嘱一下,不要显露异样。”
“是。”
“另外,”男子将茶杯递与来人,“还有一件事,帮我查查她在哪里,君沐华是不是被她劫走的。”
来人似乎稍微晃了晃神,对于男子所说的“她”,显然心知肚明。
察觉身后的沉默,男子转身,望着灯光阴影处的人,问:“莫非你早就知道她干了什么?”
“她已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如今正在无名谷,君沐华也在那里。”来人斟酌道,又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几乎完全融入了阴影里。
男子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神情看不出是悲痛,还是愤然,亦或是其他任何某种情绪,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阴影里,那双向来难起波澜的眼睛此刻终于还是泛起了丝丝涟漪,喟然一叹,“她或许没有意识到,她只是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这次的事,那人也有可能交给她来查。”
“不用管她,一切按计划行事。”
“如果她最终查到……这里?”
男子复又起身,打开了窗户。深沉夜色里,点点繁星挂在天边,乍闪乍亮,映满了整个苍穹。苍穹之下,高低掩映的屋檐和昏黄的万家灯火包围了这个小院,男子伫立窗前,将手中茶杯掷向窗外,碎裂的声音划过二人心头,男子沉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如若最终不可挽回,无论是谁,只能弃之。”
同一时间,无名谷内。苍蔚不仅收到了所运东西被劫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来自苍京的密令。苍蔚略感诧异,但依旧神色平静地看完了密令,然后将其彻底焚毁之后,目光才转向一直跟随的男子,“君沐华进小楼多长时间呢?”
“不到半日。”
“半日?”苍蔚喃喃重复着,绕着男子走了好几圈,最后停在男子身后。男子感觉身后一阵发凉,就如同与这个女人初次较量时的感觉一样,他感受到了她的威压与警告。
“我有事要离谷。你留在谷内,无论君沐华最后有没有活着从小楼里出来,你都不可以去挑衅她,知道了吗?”苍蔚的指尖在男子背后温柔而缓慢地轻抚着,随着最后一个长长的拖音,女子的中指终于定在了某处。
男子的背脊一僵,压抑着吐出一个字,“是。”
苍蔚满意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这才满意离去。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去的第三天,那座镇谷的小楼就塌了,而君沐华最终却活着从那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