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幸与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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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跟你说个奇事儿！”
沉香刚一进屋，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也不顾赵月蓉是不是愿意听，拉着她兴奋地说了起来。
“现在外面都在说那位嫣红姑娘，说的可玄乎了，有人说她是峨眉山上修行的，还是‘梅三’先生的入室弟子，她那一个‘鱼跃龙门’和‘梅三’先生那一招‘燕子回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月蓉一脸疑惑地看着沉香，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挖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
“您别不相信！”看见赵月蓉不相信的样子，沉香有些着急，连连解释着：“我这说的可是有凭有据的！‘梅三’先生是峨眉山上隐遁的大师，这廉亲王正好在益州，是蜀地，两个地方离得不远。”
“离得不远？”赵月蓉看了一沉香，笑着回道：“难道益州来的人都是‘梅三’先生的弟子么？”
“我这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么！”沉香不等赵月蓉把话说完，抢道：“这夫人你就有所不知了，相传这‘梅三’先生一生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一日，他行至益州，见此地百姓深受灾苦，于心不忍，便只身前往廉亲王府要粮。这天夜里，先生站在王府外，嗖嗖几声跃入墙内，一个纵身跳到了廉亲王面前，惊得这王爷是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这廉亲王什么人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当今的圣上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当即阴下脸来，怒道：‘大胆刁民，夜闯王府......’”
眼看着沉香就要开始“说书”了，赵月蓉赶紧止住了她，一起了兴头，她就要没玩没了了。
赵月蓉学着说书人的模样，伸手一指沉香，呵斥道：“大胆刁民，夜闯王府，威胁本王，你可知罪？”
“可是这段？”她笑着说：“行了行了，这段我熟得不得了，不用再说了。”
“可是我不熟。”
不知何时，裴玉佑也进了屋，他斟了杯茶，坐在桌边颇有兴致地品了起来。看他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赵月蓉的双颊微微发热，斜了沉香一眼道：“都是你，说什么书。”
“说书没什么不好，我倒也想听听。”裴玉佑笑着说道。
“对了，那事儿怎么样了？”赵月蓉懒得理眼前的之人，转了话题。
“明日酉时。”
赵月蓉和裴玉佑这两日一直忙前跑后，为的就是一场家宴，请寒江先生和嫣红姑娘来府小聚，表面上是小聚，实际上是让乔语诗和她姐姐相见。
乔语诗自从知道了乔语凝就是嫣红，一直不愿意接受，乔语凝一连登门了三次，都被她拒之门外，以身体不适、染上风寒搪塞过去。她的心情赵月蓉明白，若是李青莲突然变成一位乌浑的乐妓舞姬回来，她一时怕也接受不了。
乔氏姐妹虽然都命苦，但乔语诗有王知府收养，王知府将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儿。乔语凝这些年到底遇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怎么了？”
裴玉佑接过赵月蓉手中的酒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可是担心饭菜做的不好？”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笑着说道：“小月儿做的菜，谁敢说不好，就算说不好......我也会逼着他吃完。”
赵月蓉回想起了裴玉佑被自己逼着吃菜的事，想起了他进退不得的样子，终于笑了起来。
“若是皇上和太后，你也要逼着他们吃完么？”
“恩......那倒是不好办了。”裴玉佑有些为难的样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写折子，以种田人的辛苦讽谏，君主当苦民之苦。”
赵月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真是那么写，她倒想看看崔太后脸上的表情。
“可是，乔姑娘会出来么？”赵月蓉有些疑惑，乔语诗之前是怎么也不愿出来的，她不知道裴玉佑能用什么法子把她请出来。
裴玉佑看着偏院的方向，沉思了几秒，随即笑道：“我也不知，若是她不出来，小月儿你和我把她捆出来可好？”
听到“捆”字，赵月蓉差点没反映过来，这么无赖的字眼她第一次听他说。她不得不重新思考眼前之人，和记忆中相去甚远。
也许是看到了她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一脸无辜地说道：“天地良心，你几日前不是说软的不行来硬的么，我可是顺着你说的......”
赵月蓉在心中叹气，她前几天的意思明明是劝说不行就用骗的，把乔语诗骗出来，强行让她姐妹二人见面。
待所有人都坐定，也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动筷子夹菜，桌上的气氛就像凝固了一般。
“是不是忘了放盐了。”裴玉佑先动了筷子，夹了起来放进了嘴里：“没有啊。”
“我没什么胃口。”
乔语诗望了一眼菜，幽幽地说着，她倒是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口酌着。自从上了桌，她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对上过眼。
“还有粥，我让沉香备些你爱吃的小菜。”
赵月蓉刚想起身去张罗，却被裴玉佑一把拉住了，把她拉回了座位上。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用管。
这副尴尬的场景，寒江和乔语凝都看在眼里，寒江倒是不以为意，先敬了裴玉佑一杯酒，笑着聊了起来。
“前几日和裴校书论及之文，我回去又看了好几遍，个中滋味，方有些领悟。”
“我那日不过是胡诌之言，倒是先生说的我回来又想了许久，觉着自己以前是弄错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赵月蓉见状，也敬了乔语凝一杯酒，杯子举到乔语诗面前，对方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有动作，她只得尴尬地笑笑。
“刘夫人（寒江原名刘子易）那日的舞蹈太精彩了，坊间都说你那一跃叫‘鱼跃龙门’。”
乔语凝听罢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夫人盛赞了，那也是王妃想出来的，我不过是将她所想跳出来罢了。”
“没想到王妃在这方面还有造诣？”赵月蓉在脑中回想着，这位王妃她没什么印象，只听说是位德才兼备的女子。
“若说造诣，我不及王妃，她不仅懂的多，而且人也好，王府上下都对她敬仰万分。这府里的才士多半是她笼络来的。”提及这位王妃，乔语凝突然来了兴致，双眸中闪着莹莹亮光。
“莫非寒江先生也是？”
乔语凝嫣然一笑，微微颔首道：“我与他，还是王妃牵线......”
赵月蓉看着乔语凝脸上幸福的表情，心中的石头落下，少了一份责罪感。不知何时，裴玉佑的心结也成了她的心结，他的牵挂也成了她的牵挂。
“语诗通晓音律，在宁州城里有些名气，王妃早就想见一见她了。”乔语凝话锋一转，转到了乔语诗身上。
“我？”乔语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恩，妹妹琴技极好，王妃的琴技了得，你二人若是能认识......”
乔语凝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乔语诗将酒杯重重地摔在了桌上，冷声道：“我的琴只为知己而叹，媚颜屈膝的事我做不来。”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桌上的气氛又僵了起来，寒江和裴玉佑都住了口，看向这边，乔语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
“哈哈哈哈哈——乔姑娘这么说，我岂不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了。”
寒江的笑声分外响亮，他开玩笑地说着，乔语诗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犹豫再三。
“我并不是说先生，只是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有些人不看重，我却看得比命还重。”乔语诗忽然起身，朝着桌上的人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语诗——”
看着乔语诗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乔语凝有些心忧。
“她刚才什么也没吃，一直喝酒，想必现在身子不舒服了，不知刘夫人可否陪我去准备些吃的，端过去。”
赵月蓉拉着乔语凝，朝着寒江和裴玉佑微微颔首，直奔厨房。
“你别放在心上，乔姑娘一连几个月身子都不怎么好，都怪我，若是平日里能再心细些，她也不会这样了。”赵月蓉拉着乔语凝的手，有些歉意地说着。
“夫人不要这么说，妹妹能一直受到你们二人的照顾，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若是能早些找到她......”乔语凝脸上的表情异常悲伤，她的眸子黯了下来，说道：“语诗从小就多病，说话走路都比一般的孩子晚一些，她整日躺在床上很少下地走动，更别说和别的同龄人一起玩耍了。”
“现在不也不晚么？”赵月蓉轻拍着对方的手，笑着说道：“若是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悔恨之中，眼前的美好也要流失掉了，不是么？”
乔语凝怔了一下，随即微微颔首。
二人端着粥和小菜，径直向偏院走去，院子里，乔语诗正呆坐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树木，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姑娘，你这一天都没吃什么，好歹吃点东西垫着。”
赵月蓉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对方只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若是想赶我出府，夫人用不着对我这么好，你也是裴大哥也是，说到底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包袱，你们对我好，不过是不想良心不安。”
乔语诗盯着赵月蓉的眼睛，她眸中似是一潭冰冷的死水，冷得怎么也荡不开涟漪。赵月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久久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人用针恨刺了一下心窝。
“语诗，你......”
“还有姐姐你也是，当年王知府本是想收养你，你聪明伶俐，身体也没有病拖累，你跪在知府夫人面前哭着说一定要收养我。从我被生下来，所有人都一样，将我看作最不幸的人，可如今姐姐你却成了最不幸的那个人。”
说到“最不幸的人”，乔语诗盯着乔语凝脸上怔住的表情，自嘲地笑了。
“姐姐，你说这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人？”说话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深陷入痛苦的泥沼一种。
“不幸？”乔语凝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我倒觉得自己这一生遇到了不少幸事，你能得王知府收养，你能遇到裴校书，我能遇到王妃，我能遇到子易，我能和妹妹重逢......这一切，都是我的幸事！”
眼前的人语气坚定，眸中闪着光，也感染了赵月蓉。
“幸事？”乔语诗讥讽地笑着，回道：“在姐姐看来的幸事，全是我的不幸。若是娘没死，你我二人也不会这样，如果当时裴大哥没去宁州，事情也不会这样。他跪在爹的灵位前说的话，姐姐还记得么？”
乔语诗的话像是击中了乔语凝痛苦的回忆，她攥紧了双拳，将头低了下去。
“姐姐你知道裴大哥去宁州是为了什么？”乔语诗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赵月蓉和乔语凝的身前，接着说道：“这世间的人莫不如此，为利而生，为利而死。姐姐你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他的错，你我二人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乔语诗冷漠的语气让赵月蓉心惊，短短的时间她到底想了些什么，还是知道了些什么，以前对裴玉佑那般好的态度，如今却像不认识一般鄙夷。
这种态度的变化，从廉亲王府回来那日还未发生，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就在赵月蓉沉思之际，只听身旁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她偏头看去，乔语凝正扇了乔语诗一巴掌，气得浑身发抖。
“乔姑娘......”看着乔语诗脸上的红印子，赵月蓉还未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对方拒绝了。
“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乔语凝有些激动，赵月蓉也吓到了，赶紧紧握着她的手，害怕她因激动昏倒过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你要明白，你的不幸，我的不幸，和任何人都无关。”
“无关，可是你忘了爹的死......”
“跪下！”乔语凝显然是有些愤怒了，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爹死前怎么说的，你难道忘了？我今天就要代替爹娘，尽一回长姐的责任。”
眼看着事情就要爆发，赵月蓉赶紧拉开了二人，她们说的话赵月蓉听得是云里雾里，也不知乔语凝是从何时开始生气的。
“刘夫人——！”赵月蓉连忙唤来碧荷，扶乔语诗回屋，她则扶着乔语凝往回走。
偏院里的动静有些大，裴玉佑和寒江早已站在了不远处观望，见她二人相扶持着走出来，尤其是乔语凝身子还有些发抖，他二人均是吃惊的表情，寒江赶紧扶过了乔语凝。
“沉香，为先生和夫人准备一下。”
“若是不嫌弃，可在府里暂住一晚。”裴玉佑一脸歉意，朝着寒江行礼道，对方有些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乔语凝，征询她的意见。
“校书和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乔语凝看了一眼寒江，接着说道：“回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幸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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