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的…》Tingi

19、《最爱的人是…？篇》

　　进入初冬，神奈川冷得彷佛把人冻结，到处万物萧条，公园前莹子最喜欢的大樱花树变得光秃秃，青翠的草丛提早枯黄。天文台指出，今个冬季是十年来最冷的一次。

　　吹气成雾，这样的天气苦了一向怕冷的小妮子，她整天与被窝形影不离，连刷牙也搂著被子同去。仙道看不过眼，想到百货公司买小暖炉回来，放在她身边取暖。莹子却招呼他坐下，像只八爪鱼钻入他暖笠笠的怀中，冰冷的手脚贴在他的肚子上，发出舒适的叹息，嗯嗯，取暖的话果然是人肉暖炉亲切，省钱又省地方。

　　很难拒绝这种撒娇方式，胸口窝著这麽俏生生的可爱人儿，垂头看她假寐的娇美模样，突然之间胸口如被热水烫到一样，暖稣稣地溶化掉了。

　　跟她交往後，仙道觉得相恋是很奥妙的事，世上这麽多人，偏偏他们在人海中碰头回顾，对彼此产生难以言喻的好感，发展到互相吸引爱慕……喜欢莹子的仙道被莹子爱著，还有比这个莫名其妙，而又不可多得的奇迹吗？

　　他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依赖他的那双纤小柔荑，浓眉一歪，没奈何地苦笑——唉唉，自从栽在这妮子手上，他变得很不像他了。

　　想著怎麽对她好，想著把自己的自由割下来送给她，想著即使自己有所改变，也希望这个改变了的他，获得她更多的重视与专注。

　　仙道很在意莹子对他的感情，虽然他从不宣之於口。

　　原打算就这样安安静静跟她渡过早上，却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计划。

　　＊

　　除了仙道，世上还有一个少年是被莹子深深爱著的。

　　她用冲的跑进医院，披头散发, 眼睛发红，冷酷镇静的她顷刻像只盲头苍蝇，分不清方向，转了几个圈才找到电梯。仙道斜睨一下，她的双手微微发著抖，嘴唇青苍无色。他伸手过去握住，有力地笑了笑，说：「没事的。」莹子只觉思绪乱不成章，随意点了点头，待电梯开门便箭一样飞奔出去。

　　电话由一个陌生少女打来。

　　极柔极脆的声音，明显带著哭过的沙哑，也不自我介绍，劈头就说藤真健司比赛时出了意外，脑震荡送到医院，现在还没清醒过来，留院观察需要家人签字云云……吓得魂不附体的莹子立刻截车上医院。

　　来到五楼，莹子一眼看到围在病房外的翔阳球员，她挤开人们，抓住花形透，问道：「花形！发生甚麽事？健司怎麽受伤入了医院？他现在怎样了？医生怎麽说？」一连串缠七夹八的问题，把花形问得头脑转向，当下比了比手势，要莹子冷静下来，聪明的脑袋迅速过虑一两条要紧的问题优先作答：「藤真已经醒了，医生说他没有大碍，你先进去看看他。」

　　莹子打开病房门，迎面一阵刺鼻的药水味，除了藤真，房间还有一个少女站在床边，可天下之大，莹子眼中现在只容得下她的表哥。

　　藤真半卧在床，左眼肿若鸡蛋，眼角残留不少血迹，脸上还有其他青紫斑驳的瘀痕，头颅困著层层绷带，见到表妹，显得出乎意料。

　　她双拳握紧，冲过去小心翼翼捧起藤真伤痕累累的头，怜惜的不得了，说道：「为甚麽搞成这样子？你看你、你倒是看看你自己！」转头向无辜的花形开火：「这样算没有大碍？那个狗屁医生说他没大碍？！我去将他揍成这样，看他还敢不敢说没有大碍！」

　　藤真汗笑，拍了拍莹子的发顶，柔声安慰：「好了啦，不要迁怒花形和医生，我真的没事，留院观察是以免万一，明天就能出院了。」他神色一黯，说：「只可惜为此输了比赛。」

　　旁边的少女柳眉一蹙，似想发言，却被莹子尖亢的怒吼打断。「你这个白痴有没有大脑！眼睛肿成这样还想甚麽球赛？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从实招来，不许隐暪，我去刺瞎他的双眼！」极端担心後是极端气愤，莹子怒拍桌子的神威吓倒仙道外的每个人物，包括伤患。

　　恐惧过後的藤真微微一笑，伸手轻拂莹子气红的水眸，这双眸子有著他，这让他满足的不得了。

　　他沿著她的眼眉抚到後脑，无恙的右眼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让暴跳如雷的小妮子渐渐安静下来，鼓著腮子，咬著嘴唇，愤然又难过。

　　自小他们就这样。每次莹子不开心，没人安慰，她独个儿孤苦伶仃，藤真便来到她的旁边，有力的手搭在她的脑後，一言不发，这股温暖的力量也能让她冷静下来。

　　「比赛当然有意外，怕受伤的话老早不玩了。」他灿然一笑。

　　有甚麽好笑！你的眼睛差点报废了！莹子心中呐喊，但敌不过藤真风度翩翩的笑容。真是……打篮球受伤应该伤腿吧？为甚麽会伤头伤眼？这明摆著恶意打伤！她这个表哥，明明受伤了还笑吟吟原谅别人，她真是受不了他！

　　然而即使受不了，藤真还是她最宝贝的家人，最重视的表亲。莹子放松脸部轮廓，幽幽叹了一声，说：「你敢让老姨婆知道，看她还准不准继续你玩？」

　　藤真不以为意，说：「那就靠你帮忙隐暪一下。你有办法的。」

　　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是莹子的拿手强项，上次轰轰烈烈翘掉生日宴，本家虽然狠批了她一顿，竟然还不察觉仙道这号人物。莹子知道藤真兜个弯儿取笑她，狠狠瞪他一眼，满目泼辣的娇怩。藤真喜欢她这种眼神，想装个无辜，却不慎眨动受伤的左眼，痛得吡牙咧齿。

　　莹子扶住他的双臂，接下来的动作让仙道和藤真背後的陌生少女脸色骤变。

　　「好痛吧……？真可怜，给你吹吹好嚒？」弯腰检查，唇瓣差1cm就要碰上眼皮。

　　这还得了？！仙道迅速伸手抓住乱来的泼猫，少女也忍不住插嘴：「他刚刚敷了药，不碍事的。」

　　莹子这下才留意到少女的存在。少女相貌清秀，淡黑的颦眉蹙蹙入鬓，一双涂上山水气的媚丝细眼似嗔还怨，工直的鼻梁，轻薄的细唇如雪後的翦梅，在白得柔致的肌肤盛开娇嫩的梅红，是十足的美人。那温软的情态和眼波是刚强的莹子远远学不来的。

　　「她是谁？」望了望花形，望了望藤真。

　　花形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藤真回头看了别开视线的少女一眼，想了一想，说：「啦啦队的队长。」

　　「我明明记得翔阳的啦啦队队长是男人。」还很没格调地敲水瓶制造噪音。

　　「换了。」他轻轻带过。

　　「为甚麽？」

　　……这妮子不识趣的时候真难应付。藤真抬头，和仙道交换一个眼色，仙道立明其意，说：「喂，不是要为藤真办留院手续吗？」

　　莹子如梦初醒，说：「完全忘了，我现在就去，你好好休息一下。」

　　仙道也跟著她去，莹子回头，拖慢步伐等他追上来，说：「干啥不在病房待著？」

　　「我不累。」实话是电灯胆不好当。

　　看著她在柜枱为藤真办这办那……伙食要最好的，枕头要多加几个，睡衣要新的，拖鞋不要别人穿过的，因为是私立贵族医院，只有有钱便有求必应，如此一来与其说是养伤，不如说渡假。小妮子大笔一挥，所有款项拨归她缴交。

　　办完各种各样的手续，又碰上主诊医生，莹子紧张兮兮问这问那……有没有後遗症，为甚麽会脑震荡，瘀伤是打出来的还是跌倒碰撞的？不愧是私立病院，医生详细回答问题，安抚她一顿後方才离去，换了公立病院的早掉头离开。

　　证实藤真只是皮外伤，脑震荡只属轻微，并不碍事，莹子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坐在亭园的喷水池边，长长地叹息。

　　仙道站在她身边，她仰头一望，眯著瞳子，阳光下的他显得多麽耀眼和可靠。

　　「这下放心吧？藤真真的没大碍。」

　　「嗯……只是，伤口会痛上一阵子。」心疼到不行的语气。

　　闻言，仙道眼隅一动。

　　说他小器也没关系，他对莹子如此爱护其他男生很感冒，尽管那人是她的表哥，而且他打死不信调换角色的话，她能处之泰然。於是他坐了下来，支著脸若有所思，莹子转头问他：「干啥不说话？」

　　莹子不是娇小类型的女生，她身材高眺，可是在身高180公分左右的仙道旁边，总是小一大截。

　　莹子很迷恋他的高度，他的肩膀，他的背影，他一双又暖又宽的大手，一个又深又广的胸膛，那是可以彻底容纳她的地方，让她安心到变得慵懒。

　　「喂，莹子…」

　　「怎麽？」小妮子挑眉，吞吞吐吐的做甚麽！

　　「假设我受伤了，你会怎办？」这番话听起来很别扭，亏他这麽能言善辩，果然一旦触及内心深处，再巧妙的言辞都变没用。

　　莹子眨了眨眼睛，语气无比轻松又笃定。「还有怎麽办？给你办入院手续，替你给学校请假，通知你的家人，骂你不小心，和一直陪著你。」

　　「就这样？」

　　「你有其他建议？」

　　「没甚麽……」

　　他没来由地郁闷，没错啊…受伤的话，就该这麽处理。但是他仍然非常不爽，斜睨那张小嘴，想到刚才几乎享到艳福的不是他，他就呕得要死。

　　至於莹子，从小吹沙入眼，她和藤真便互相帮忙吹掉，这小小的习惯源自纯真的童年时代，她根本不觉得那里不对劲。

　　她沉吟一阵，突然又说：「我大慨会哭吧。」

　　仙道愣了愣，不明所以，莹子扳起腰身伸展下，目光浅盪几丝澄波，自顾自往下说：「你倒下的话，我一个人会害怕，因此应该会哭起来。」她如怨如笑地瞅著他，又是娇媚又是轻嗔，只看这双懂言的眼睛，她彷佛已是绝色的美人。仙道当下几乎受不住这一瞪。「我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你，让我依赖的太深了。」

　　仙道宠她，她当然知道，而且乐在其中。他在她任性的时候娇纵她，在她生气的时候哄逗她，她寒冷的时候借出自己的温暖，晚上睡觉让她占走大部份床位，KO她烤焦的鸡蛋和半生熟的米饭，上菜市场提最重的一袋，逛街的时候走靠近马路的一边………

　　以前没有人这麽娇宠她，她显得太强悍，即使那些爱慕她的男生，也未曾以保护柔弱女性的心态，尝试让莹子感受被宠爱的甜蜜与温柔。
　　她不是公主，不是女战士，她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女人。
　　想要被疼爱，被保护，被宠溺。

　　「如果你的脸肿成猪头状，我会受不了的，一定哭得很惨。」她笑笑，说：「所以，为了不要让我哭泣，你得好好保重自己。」

　　「那对藤真不公平，你没有为他哭。」笑著捏了捏那尖玉般的鼻子，他的心情已经好转不少。

　　「没办法，我爱你多些。」

　　她淡淡道来，眉头眼梢动也不动，却狠狠抓住了仙道的呼吸，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那有这麽狡猾的人……乘其不备，简简单单一招将他迷得神昏转向，脑海一片空白的灼热，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迎接这麽焚心的表白！

　　是的，是焚心。被深爱著的人说爱，那翻腾的滋味不是一句甜蜜就可轻轻带过。

　　何况她说，她爱他比家人更多？

　　他的心激烈颤抖起来。

　　「为甚麽又沉默了？」她翻翻如星闪烁的眼眸。

　　仙道掩著半边脸颊，斟酌著词句，尽量不想让她把他的心情看得太通透。「没甚麽，只是…第一次听你说爱我，有点吃惊。」

　　「我有说过的吧？」

　　「不，没有，你只说过喜欢我。」根本不是同一层次。喜欢的东西可以很快生厌，爱著的……也许就是一辈子。

　　「这样吗？」她低头想了想，好像没错，又说：「即使这样，也没必要吃惊，我当然最爱你了。」

　　仙道闭上眼睛……真好，还加了最字，她这一军将得相当漂亮，他没有丝毫还击馀地。

　　她最爱他了。

　　感觉到胸口一片飘飘然的不真实感，张开双眼，连空气都弥漫著淡粉色的幸福泡泡光波。此刻莹子对他是多麽吸引，他靠上去的同时，心跳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你怎麽了？」

　　「不碍事，只是有点伤脑筋而已。」

　　莹子似懂不懂地瞟他一眼。天色清澈，几片浮云悠闲地飘来飘去，仙道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牵起嘴角。

　　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朵，熟悉的温度驱走周围的阴寒。

　　嗯嗯，这样安安静静待在一起，果然是最棒的。

　　＊

　　过了不久，仙道突然想起被遗留在病房的藤真，说：「差不多该回家了，先去跟藤真说一声吧。」

　　於是两人开开心心地回病房去，在小妮子握住手把的一刻，仙道蓦地想起那陌生少女，连忙拉著她的手，说：「我们牵手进去。」

　　「……理由呢？」干啥要当著一众翔阳球员卖亲密？

　　「行啦，待会儿再向你解释。」

　　……扭不过他，还是任由他牵著小手一同进去了。

　　《最爱的人是…？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