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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雷音篇】章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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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经过多少场雨水的冲洗,长安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望久了难免有点忧伤怅然。于是,林照辰决定不再望,转头看向别处风景。
人头涌涌的长安大街随处可听到叫卖喊声,城边招示牌贴满了题写着‘代赛名剑’、‘代三出轨’、‘无痛躺尸’、‘包月情缘’之类的纸张,数数也该有几层厚了。林照辰细看过一遍,只觉满额冷汗,感叹这世道越来越不像世道了。
当年跟随叶致茗到洛阳参加擂台大赛,见尽五湖四海的武林侠客,各门各派奇能异技,在雷鼓震天的赛场上斗志昂扬,争相竞逐,一幕幕热情沸腾的景象,至今回想仍激荡心魄。然而不过数年时光,已是今非往昔……
这到底是江湖变了,还是人变了?
常听有言道,人就是江湖。或许,一切都在悄悄改变吧……
真奇怪,自己何时也学会了触景生情呢?林照辰想着,不禁自嘲。长安这一程到底有多长,长得足以让他滋生出与他性格毫不相衬的情愫。
五天过去了,他每日都在城门前焦急等待,所盼之人始终未至。
夕阳西下,红霞映天,苏瑶提着一盏小灯笼来寻林照辰回去,还牵来了他精心养的赤蛇。
“小辰,阿赤它说饿了。” 这是苏瑶与他熟络后的称呼。
才知今天又忘记喂马,林照辰连忙翻出包里马草递给马儿喂食,“抱歉,我的错。”
“小辰饿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苏瑶扯了扯他袖子。
林照辰低头淡笑,“小瑶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多站会儿。”
“我听师傅说,长安附近有很多红衣教徒潜伏的,小辰你要小心点哦。”
“……恩。”
小瑶轻轻松开了林照辰袖子,有点无奈,但还是默默离开了,留下赤蛇与它主人相伴。
习风渐凉,林照辰靠坐在一株树旁,顺抚着赤蛇的毛发。这匹马驹是他与叶致茗一同在无量山上抓的,过程不但混乱还十分惊险,想来亦心有余悸,经此一次也算长得见识不少……林照辰时常怀疑,他们这一路所遇的那些风风波波,阵营之间的纷纷扰扰,全都是叶致茗故意而为。
当然,的确就是叶致茗故意而为。
忽然,赤蛇一声警惕的鼻喧打断了林照辰沉思,他立身回望四周,只见雾霭中嫣红弥漫,气息逐渐诡异。
“又是你!”
林照辰持枪而立,不作多动,只等隐藏于暗色中的不善者主动现身说话。
“呵呵,你记得我了。”
红衣女子从迷雾中缓缓走出,以披风掩过半脸,红唇治艳,眼神魅惑。
“为什么要来缠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林照辰怒声喝止这女人向自己靠近的脚步。
面对他的敌意,红衣女子轻笑,嘴角勾出一抹妩媚弧度,“不用害怕,孩子。我叫伊丹,是你母亲的妹妹。”
“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你母亲名字叫伊红,与我同为红衣教圣祭门的祭侍。二十年前,她与你父亲林晟,亦就是当年天策府的镇远将军相遇在洛道……”
伊丹顿下话语,笑着望向林照辰,“照辰,你想不想听我继续说下去?”
……想不想知道,一个来自红衣教的女人如何爱上一个来自天策府的敌人?
“照辰,你一定还没有知道的,你父母亲也一定从未告诉过你的,这段故事……”
……这段,他们如何一同堕入孽爱深渊的故事。
血色残阳隐没在天边,余晖昏暗,黄昏习风吹进了铁甲下的皮肤,很冷……林照辰隐隐打了个寒战,目光盯视着身前这个叫伊丹的红衣女子,沉默不语。
“那年,天策府遣兵洛道,围剿红衣教分部。你母亲伊红私身潜伏天策营,授命暗杀你父亲林晟。”
“红衣教的女人要杀一个男人,方法有很多,一条无声的毒蛇,一杯无色的毒酒,一吻沾毒的红唇……都是那样简单的事情,为何她会留情不忍?”
说着,伊丹又再顿下,低头半阖眼睑,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真后悔啊,为什么接受这个任务的人不是她!!
那个可恨的男人,该死的男人……
狠戾血色刹那拂过她眼瞳,暗红烟雾从伊丹身后滚滚而升,笼罩起四周一切。
“总之,她最后失败了,本该命绝,但你父亲却不顾一切的闯到红衣圣殿来救回她……”
“也说一命抵一命罢了,当什么唯君相守的誓言呢,男人枕边话哄过几句,居然把心都倾尽了。照辰啊你说,你母亲是不是很蠢很傻?”
锋利的枪尖抵在了伊丹咽喉上,凌厉肃杀的锐气从林照辰身上散发而出,幽幽传至锋寒的长枪。
没错,就是这股悲愤的力量,与她仇恨一样强烈的力量!
伊丹笑而续道,“私定终身又有何用,无论是红衣教或天策府,都不可能允许这种背负着罪孽的爱情存在,对吧照辰?”
她在刻意刺激他,激怒他,在他对人世的懵懂情愫中浇撒现实的残酷。
林照辰暗暗咬紧着牙,身体却止不住的在颤抖……
“于是,你母亲做了个决定,一个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料结果的决定……她冒着性命危险,潜入荻花圣殿中,在沙利亚大人的祭坛上偷去了一把长枪。”
一把暗红的长枪,暴戾的长枪,由无数亡魂祭予的喋血长枪……
“凭着这把长枪,你父亲戮杀了红衣圣殿内所有教徒!我还记得,那个晚里,圣殿血流成河,一把噬满血腥的长枪在黯淡的乌云中挥舞,月亮被亡魂鲜血染成了一滴惊悚的红泪……”
“照辰啊,你见过你父亲杀人如麻的样子吗?”
“你知道,你那位被人们恭称为‘英雄’的父亲,曾经残杀过多少性命吗?”
“袅皇是血祭而生的禁器,在你父亲决定使用这把长枪的一刻起,他已成了杀人狂魔,注定罪孽深重,万劫不复!”
“够了,你闭嘴!!”
林照辰撕声大喊,劲力挥出手中长枪,刺向伊丹。枪尖捅破了一层滚艳尘屑,那抹红衣幻化成虚无的影像,飘散在红雾之中,什么也没有击中。
“可恶,给我出来!”林照辰瞪目咬牙,在一片迷雾中胡乱的挥动长枪,浑浊虚幻叫他理性失控……
“你母亲她背叛了圣教信仰,而你父亲也背弃了军人忠义,他们二人从此避世隐居在洛道,以为这就叫做兑现了所谓相守终身的誓言。然而,直至到有天,一个男人的出现……”
伊丹轻摇步伐,悄无声色的靠到了林照辰肩旁,与他耳边低语道,“照辰啊,你猜……那个男人是谁?”
躁动在虚幻尘雾中的长枪蓦然而止,林照辰凝神屏息,刹间,寒锋崩裂侧刺,在伊丹肩脖处刮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再敢靠近我就对你不客气!”林照辰眯眼,目光凌冷。
指腹沾起一点鲜血放唇边轻舔,伊丹笑得嫣艳,“照辰,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真相?”林照辰蹙紧眉头,瞪着眼前这个叫他心烦意乱的女人。
“就是,你父母之死的真相啊……”
那握紧长枪的手颤抖了,仿佛再也坚持不住,银枪砰然掉地……
随伊丹话音落下,浓重的悲伤染上了林照辰脸庞,在他那双沉凝的眼眸中,尽是难以压抑的哀伤与痛苦。
“他们是为了救我而死的,而且,当时我就在那里!”他瞳光幽幽暗沉,多年前的恐怖一幕又再重现于前……
他迷路了,误走到尸窟里,有好多尸人围在他身上。还记得,那情景是多么可怕,悚骇……
一群群毒尸张着腐烂的大嘴,向他不断逼近,一条条残缺不全的手臂伸抓而来,泣声呜吼着,要将他皮肉削尽吃掉!
他害怕得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几欲疯狂!不知道自己在绝望中挣扎了多久,只记得后来爹和娘亲终于赶到了,拼命救起了他。然而,他们却被困在尸窖里,再也出不来了……
一股血腥气味在口中蔓延,是林照辰咬破了自己嘴唇。
伊丹伸来一根纤纤食指替他抹过唇上的朱血,“你还记得,当时在那里的,除了你爹娘,还有谁?”
“谁?!”
……还有谁?!
林照辰惊讶看着伊丹含笑而不语的表情。
血,红色的血,四周所有一切都是红色的血……这是那惨怆的一幕,所留给他最深的印象。
“红色的血,血色的红……照辰,你想起来了吗?”伊丹眯起眼睛,伏在林照辰耳畔柔声诱导,呼唤他记忆中映像……
红,一袭红色的衣袍,还有……
还有,一把红色的长枪!
“红袍,长枪!一个天策的男人!!”
林照辰蓦地睁开双眼,置身所处的地方让他惊诧目瞪……
灰霭的天空,昏鸦嘶鸣,浑浊的硝烟,枯树废墟。
这里是……洛道?!
‘哇哇啊啊!!!…哇啊啊!!!…哇啊啊啊!!’
前方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哭声,陌生而熟悉。
林照辰跑上去,发现这个哭泣不止的男孩正紧紧抱住一把暗红色长枪。
“你,你怎么了……”
他正要低身看男孩的脸庞,却忽然冲来一群狰狞可惧的尸人,袭击在背后。林照辰转身招架,枪锋未至,那些尸人已呜呼倒下……
‘爹,娘亲!’男孩向着他身后走来的一双男女喊道。
林照辰惊讶望去,二张思念在无数个深夜里的脸容终于映入眼帘,泪水不禁涌满眼眶。
‘爹,娘……’
这声才刚唤出,又生生在他喉间哑止住了。
他看见,一把暗红的长枪猛向母亲刺去,父亲惊忙挡在了她前面,暴戾锋芒锐不可挡,长枪瞬间贯穿了两人的胸膛!
“不要!!!!”
哀鸿洛道之上,响彻起了男孩的嘶叫和痛哭。
巨大的悲伤淹没了他所有理性,林照辰疯狂追在那个红袍的男人身后,拼命大喊,“你!是你!杀我爹娘的凶手!!!”
铁靴踩碎了满地破烂肉块,男人沉冷无语的翻身上马,扬尘而去,留落一个悲伤哭泣的孤儿。
“可恶!!可恶啊!!!”
他痛苦的捶打着焦黄泥土,指甲嵌入了手掌的肉里,血水渗入了泥泞的地里……
‘呜呜唔唔,呜啊啊,呜呜呜……’
‘乖,别哭哦,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什么?!”
一丝酥糖的甜香飘入脑海,有海棠之芳暗溢,明媚光芒是这幕记忆的尽头……
…………………
……………
…………
……暗红色的瘴雾徐徐而散,抬头,依旧是长安那灰蒙蒙的天空。
转身,赤蛇仍依偎在他侧旁,细细嚼着青鲜的马草。
林照辰只觉自己又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太阳早已下山,傍晚凉风吹拂而来,让恍惚中的林照辰清醒了些许。再望长安大门,人迹已是稀疏,大概都各自归家团聚吃晚饭了。
心内急切盼望的那人始终不见身影,林照辰抿着唇,把长枪提到背上,拍拍他的赤蛇,“我们一起去扬州吧!”
良驹得以驰骋,赤蛇欢快鸣叫着,载起它的主人奔出了长安城。
这或许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策马奔驰了。马背上的起伏颠簸,铁蹄踏过道路的错落节奏,还有疾风拂脸的快意,无一不使林照辰兴奋激荡。
快点,快点,再快点!
好想好想,好想快点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