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简四

33、春雨

　　“可怕的长途，十几个小时坐下来，腿似乎肿了。要看见机场里各色人等，我才意识到已处身异国。公司租了的士来接，很羞愧地向你坦白，开头我没听懂司机的口音。下班时同事把我带到住地，我想，当务之急是租辆车来开，幸而出来前已申请国际驾照，否则在这荒郊野外，太不方便了。”
　　“公司安排我下车间了解生产流程，不得不说国外自动化程度远远高于国内。我已经习惯早上喝一大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中午比较可怜，只有苹果加三明治。哈哈，幸而有撑死人的晚餐，一份牛排足足半斤，汁水淋漓。我非常担心会成为此间的胖子之一。目前我有处身巨人国的感受，但长期吃如此饮食，我应该会被同化。如果回来时你见到一大号子楚，不必怀疑，即是我。另外，我租了辆小破车以代步。”
　　“今天留在办公室开会，很有耳朵爆破的感觉，各种各样的口音冲进来，我要吸口气，才能将他们的话转为能接收的信号。非常想你。”
　　阿宝将子楚的邮件归入档，不知不觉他离开有半个月了。
　　“晚上是不是孤枕难眠？”同事小林打趣。
　　阿宝白她一眼。
　　子楚不在，她又恢复早睡的习惯。昨晚他打电话来时，她已经睡下。听见铃声，挣扎着在床头柜摸到手机，实在困，说话也是迷迷糊糊，“嗯，睡了，吃的什么？有点花生米，泡了碗面。你还好吗？”
　　不知是睡意，还是距离远，他的声音像隔着层纱，“我一切都好，甚至胖了点。还有二个半月就回来。”
　　她清醒了点，能听见他走动，倒水，喝水。她能想象他笑时的眉眼，弯月一般。
　　漫无边际地聊，等挂了电话，她又沉沉地睡着。早上想起晚上的电话，有点疑心起来，一场梦？幸而手机上还留着记录，二十三分钟，不记得说过什么。
　　小林笑了笑，“对了，听说洪的婆家出面，要傅世成赶快回家。”
　　阿宝说，“你又知道？跟亲眼看见似的。”
　　小林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压低声音说，“不是我。那天她们上门探望，谁知看了场好戏。据说，洪的婆婆押着儿子回家，要他保证断了外面的女人，准备做父亲。几人言语不合，差点在洪家开骂，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去的时候刚吵了一半，个个脸色铁青，也没敢多坐，放下东西全跑了。正好出纳小田的姑妈是洪子云老公的舅妈，大家一打听。原来傅家父母一直不知道媳妇怀孕的事，无意上门发现了，质问洪这么大事也不和家里说。洪说傅世成早不把她当妻子了，她只好不把他当老公。傅家把儿子叫回去，大概狠狠训了顿，一同回家负荆请罪，洪说傅想回来她还不要，傅赌气说孩子是她一个人想要的，为什么叫他负责，很有一些厉害的话。洪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拉住他说没良心，傅妈妈心疼儿子，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的局面洪也要负责。后来不欢而散。”
　　“哦，后来呢？”阿宝问。
　　“谁知道。”小林不在意地说，“这年头啥事没有，说不准洪就做了单亲妈妈。”她笑笑，又低声说，“换我，也不要这样的老公。把家当客栈啊，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阿宝默默无语，下班后想着改天去看洪子云，进百货公司买了些婴儿用品。浅粉的婴儿服，趣致得像洋娃娃穿的用的，她爱不释手。付完款，她站着等售货员把东西包好。因为买得多，营业员笑着和她聊天，“小姐你眼光真好，我们是著名的婴儿用品品牌，从奶瓶到童车，样样都有。改天你自己有了宝宝可以办张卡，有9折优惠，孩子长到大花的钱多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雨刷刷地下来。这场雨来得突然，她站在门口等雨变小。公交车到站，不少人抱着头跑过去。有对小情侣，男孩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女友的头上，两人拥着奔上车，男孩细心地用袖管拭去女孩发上的水珠，女孩从包里掏出纸巾，先替男孩擦去脸上的雨水。空气里有股清新的感觉，身后传来英文歌：
　　You are the sunshine of my life，
　　That’s why I’ll always be around，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Forever you’l lstay (be) in my heart，
　　...
　　I know that this is the beginning，
　　Though I loved you for one million years，
　　But if I thought our love was ending，
　　I’d find myself drowning in my own tears。
　　…
　　(Of my life，of my life。)
　　(Light my fire baby，light my fire，...)
　　百货公司的背景音乐，随着门开门闭，断断续续飘出来。
　　说不清的痛楚丝丝泛上来，不敢想不能想。
　　她呆呆地注视马路，地上的积水把霓虹灯光反射出去，映得整个世界五光十色，车来车往，路人匆匆而过。谁知道在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对不起。”有人踩到水坑，水溅到她脚上，连忙道歉。
　　她茫然地后退一步，嗯嗯地应了两声。
　　那人好心提醒她，“雨一时不会停了，赶紧趁现在打个的走吧。”
　　“噢。”
　　出租车把刚才的繁华抛在后面。
　　“惊蛰了，是该下场雨。你要不要擦擦干？后窗下有纸巾。”的士司机见她发上滴滴搭搭滴着水，好心地提醒。语音刚落，空中轰隆隆打雷，雷不算大，但连绵不断，时不时还有道闪电。“果然打雷了，过两天天要热了。”
　　她笑笑没有接话，只是扯了纸巾擦拭头发。
　　司机饶舌，杂七杂八地聊天，从今年不知雨水多不多说到物价飞涨，油钱升了又升。阿宝下车时，他叫道，“小姑娘以后不要淋得这样湿，男朋友见了要心痛格。”
　　阿宝哑然失笑，小姑娘？小姑娘的岁月仿若隔世了。
　　刚开门进去，电话响起来，是洪子云疲倦的声音，“对不住，麻烦你来陪我，我都想跳楼了，一劳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