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执礼

26、第 26 章

　　邓弘谷为人理性，但也耐不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踌躇，于是冷剑出鞘，带着吓人的光芒直直往岳鞰头上劈去。岳鞰虽在发楞，但身体的本能还是教他猛地提气避开，得亏他轻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这才没让已急性自家兄弟的邓弘谷讨得好处。
　　“等等！将军！”岳鞰颇为狼狈的站在树干上，他紧紧扣住手下暗器，神情里的焦急不比邓弘谷少半分，“一言难尽，将军，我真不是故意用毒！但大错已成，我也不能推卸，还望将军你……”
　　“不要废话。”邓弘谷愈发握紧手中利剑，神态冰冷的将岳鞰的后路一把斩断，“若无解药，我便将你那房中娃娃提至将军府，你什么时候愿意给了，我什么时候便将他送回来。”
　　“将军！！”岳鞰觉着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但又不知何处发泄，他咬咬牙，只能生生忍了下来，“此事曲理在我，将军光明磊落，还望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那就给我解药！”

　　话音刚落，飒飒风声便带着凌厉的杀气向岳鞰袭来，岳鞰赶忙向后一躲，堪堪侧过剑势，往后一翻落到树下，一路狼狈的打了几个滚。还不等岳鞰起身逃过下一剑，漫天的杀意就铺天盖地的向他压了过来，岳鞰心下一慌，袖口里的暗器不知在何时碰落，他下意识向怀中掏着玄冰刃，可伸手一摸，只感觉里头瓷器的手感煞为温润，让他在瞬间记起了某些事情。
　　凌霄丸！百草山庄可解百毒的圣物！虽达不到活白骨生人肉的地步，但危急时刻吊着一条倒是绰绰有余！
　　岳鞰猛然抬头，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万千色彩，他直直向邓弘谷扑去，似是悬崖尽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生路，于是劫后余生，匆忙之间拾回了一条小命，“凌霄丸！将军！我有凌霄丸！”
　　邓弘谷的剑在离岳鞰眉心距离一寸处瞬间停住。
　　“您该知道凌霄丸的用处，百草山庄的圣药不是凡品，一颗不行就两颗，我愿双手奉上所有！只求将军饶过小宝，一码归一码，别让他人做了我惩诫的嫁衣！”
　　邓弘谷收剑站在一旁，他漠然的大量着岳鞰，仿佛在极力遏制着什么，良久，直到方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劫的岳鞰背后冷汗干透，面色稍有缓和的将军才冷冰冰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鞰闻言禁不住咬了咬牙，他躬身将百草山庄的药瓶恭敬奉上，隐忍的神情里带着点点无法诉说的不甘，“将军，一言难尽，我出手时的确不曾知九尾镖上抹有蛊毒，但大错已酿，现在只盼这百草山庄所谓的圣药能起些效果，若是不然，我定得出外觅得解药，换令弟一个安康。”说完，他深深埋下了头颅，仿佛将所有的怨气和愤怒压抑在眼眶之下，鼻腔里那令人受苦的酸涩便会好受一些，让人再能对未来有个盼头。
　　邓弘谷伸手接过瓷瓶，不知怎的，他望着姿态卑微的小人物，心脏某处竟是隐隐有些难受，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忽然恼怒起来，“岳鞰，莫非你也要学那些江湖人来一命换一命的交易？”
　　岳鞰不出声，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
　　邓弘谷见他不答，想着尚在家中昏迷的青虢，也再顾不得理清心中拨乱的心绪，他回首应了一声，便踏着月色离去，衣袂带起的萧瑟掩饰在夜风中，让人几乎要忘了先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生死厮杀。
　　岳鞰呆立在原地，沉默许久，将那些奇异涌现出的复杂情感全部按压下去，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这才准备回房。不料只是一个转身，便瞧得方才已然熟睡的孩子瑟缩的躲在门旁，见得岳鞰怔愣，一个飞奔就冲了过来，他死死抱住岳鞰，身子微微颤抖着，似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后怕的情绪。
　　“没事的，小宝，没事的。”
　　岳鞰弯下腰回抱住仍在颤抖的孩子，他反复拍抚着小孩的背，将那些带有安慰性质的吻一个个落在关小宝额上，两人相互依偎在风里，将彼此的温度尽量给予给对方，这般顽固的倔强，仿佛便能以此抵过心下的寒冷和对未来的迷茫。
　　事情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岳鞰慢慢闭上双眼，收紧了臂弯中的力道，他将怀中柔软的小身子抱起，一步步走向房中，再不敢多做猜想。

　　……

　　将军府冰窟
　　凌霄丸果然名不虚传，在邓弘谷用了三粒，再加之以霸道的内力替邓青虢将那些莫名的毒性逼出后，躺在冰床上遏制蛊毒的邓青虢终是慢慢睁开了双眼。他虚弱的咳嗽了一声，扬起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惨淡，邓弘谷见此一愣，急急想起身唤人服侍，却不料动作还未做全，便被一个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道拽住了衣角。
　　“大哥，辛苦你了。”邓青虢见自家大哥回头，看得他向来冷酷的神情中出现一道裂缝，忍不住尽力拉扯出一个弧角，“这些日子我虽昏迷，但神智仍是清醒的，此事本因我而起，怪不得别人，再说我也想了很多……”
　　“你先好好休养，莫要多言。”邓弘谷虽不知自家顽劣的弟弟为何幡然醒悟，但心下总归是充盈着些许欣慰，不过叙旧可以后放，邓青虢这副大病初愈的身体却是不能过多等待，“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冰窟冷气过于霸道，我先带你出去，再唤人来给你瞧瞧。”
　　邓青虢慢慢松开手，缓缓闭上双眼，算是默认的模样。邓弘谷俯身将他小心放到背上，待得确认无误，这才从怀中拿出密钥打开冰窟大门，守候在门外的仆从见了，立马想上前接过邓三公子。邓弘谷摇头示意无碍，只叫人快些将大夫传至腾龙阁，他稳稳的背着邓青虢，一步一步的走着。这在两人幼时从未出现的动作第一次呈现，倒也不见半分生硬，邓青虢安静的趴伏在邓弘谷背上，他看着大哥宽阔的肩膀，觉得这份亲切来得突如其然，让人莫名酸涩了鼻腔，也不知为何便想要落泪。
　　他是将军府向来得宠的幺子，自小受万千宠爱，除了大哥从不假辞色，其余人见了无不顺着他的心意来。邓青虢一直以为自己知晓分寸，在家虽桀骜，可在外头维持的形象也从未令将军府蒙羞。但那天听了岳鞰饱含怒火的一番话，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走来，仿佛一直在顶着“将军府”的名头，而追究到底，本身也仿佛没什么真正的成就。
　　——“你莫非真以为，我这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因着没有将军府的庇护，便只能任由欺凌，从此忍气吞声，不敢多言？”
　　——“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便由我护一天；若我有日死于非命，也定得化为厉鬼，生生世世，折磨于那些曾折辱他的东西！”

　　邓青虢倒下的时候还感到羞辱，觉着自己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教训，还教人偷袭成功，实在让好面子的三公子很是恼怒了一把。可昏迷那么多天也不能总想着如何报复，毕竟从小夫子教习的礼仪之道就根深蒂固，邓青虢虽有些自傲，但内心仍旧是个半大不懂的少年。他反复想着那个小人物的一言一行，不知为何，记忆最深的却是那人愤怒得不可抑制的脸，明明面孔平凡得叫人望一眼便会忘在人海中，可那样鲜明的恨意，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许是反差太大，便让人忍不住将其深深烙印在了心海之中。
　　原来小人物也可以爆发出那样逼人的力量啊。
　　即便没有那些华贵的勋章与令人咋舌的称号，那些他原先以为混迹在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市侩又普通的老百姓，或许在某些时刻，也能绽放出丝毫不逊于所谓卧龙雏凤的风采。
　　他真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邓青虢默默闭上眼，安稳的沉入了再一次的疲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