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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   5.
      “你……你……你竟然偷钱!!”何沁远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过去把何思源撕了。

      何思源还盼着回来领赏,结果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委屈道:“我不是想给哥哥减轻负担吗?”

      “你……你……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统统饿死?”何沁远恨自己站不起来,此刻的他恨不得两脚把这个败家弟弟踢飞了。

      “别急,还剩呢,哥。”说着把那剩下的三十五块二角七分掏了出来。

      何沁远只觉得大脑充血,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他抬眼看了看缩在墙角的小孩,脏兮兮的花布棉袄,一头乱蓬蓬的略长的头发,露出来的脸鼻青脸肿,想必是偷跑的时候被打的。

      何沁远的太阳穴一下一下跳痛,忍着怒气道:“思源,你平日里胡闹,哥哥能忍就忍,不曾真的怪你。可那钱是咱们两的命根,没了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想着这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何沁远差点哭鼻子,一股股心酸往上涌。他努力强压住心里的难过,继续道:“你这是哪买的?”

      “吴彬哥带我去买的,就是后背纹了只老虎的虎哥。”

      “那你现在马上去找吴文武的哥哥,你说我们不买了,快去。”何沁远想着那六百块钱,一阵阵心疼加肉疼。

      何思源内心挣扎,就听他哥吼道“还不快去”,心里一跳赶紧跑了出去。

      何沁远平复了情绪,看着蜷成一团的小家伙,手腕上还捆着绳子,便推着轮椅靠了过去。

      少年随了他娘的性格,心软的很,见不得这可怜见的。他扶着腿,一点点让身体贴着腿对折,帮着小孩解绳子。

      缩成一团的小孩突然被碰触,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弹起来,手臂一挥,就听见“碰”的一声,生肉摔地声,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痛呼。

      小孩赶忙抬起胳膊护住了头,身体情不自禁发抖。

      有人搭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冷的他又是一哆嗦。

      “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给你解绳子。”何沁远坐起来靠在墙上,给小孩解开绳子,看见小孩手腕一圈青紫,露出来的胳膊上也是一片斑驳,就觉得心里难过。

      这世道真是没有王法了,非法买卖没人管了吗。只是他自身难保,也省不出多余的同情心来,比起被拐卖的可怜小孩,他更心疼他那六百块钱。

      小孩愣了一下抬起头,脸上红肿斑驳,瞧不出本来的面貌。

      何沁远道:“帮我把轮椅扶起来。”刚才那一跤连带着轮椅也翻了,他心疼这辆破旧轮椅,那可是他的腿呀。

      小孩闷葫芦一般,不说话,也不动,缩在角落,耳朵朝着何沁远。

      何沁远想这孩子怕是被打怕了,叹了一口气,自己撑着身体趴在地上,拖着腿往前爬。

      小孩子犹豫了片刻,举起手摸了过来,摸到了两条细腿,又往上摸,摸到了少年反折起来的腰背,再摸……

      “你乱摸什么?”

      小孩赶忙缩回手,跪着摸索着往前爬,摸到了轮椅,把轮椅扶起来拖到少年面前。

      “给你,需要我扶你坐上去吗?”小孩这一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再傻也听出来是个男孩的声音,正值变声期的嗓音公鸭一般。

      何沁远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买来的媳妇是个男孩已经够惊悚,刚才男孩一路摸索,简直就是惊吓。他赶忙伸手在小孩眼前挥了挥,只见小孩眼睛都没眨一眨,顿时一颗心哇凉哇凉的,他预感这货是退不出去了,何思源明摆着被人下了套。

      天寒地冻,少年坐在地上只想仰天长啸:何思源呀何思源,你个败家玩意,看我回来不打断你的狗腿。

      爬上轮椅的时候,小瞎子托了他一把,他心里有气,语气不悦道:“别碰我!”

      小瞎子缩回手,坐回墙角,低头不语。

      当何思源塌拉着脑袋进门的那一刻,何沁远差点没坐稳,一颗心“咕咚”一声跌倒了井底,心里就两个字:完了。

      何思源一进门就开始骂:“吴文武的哥怎么那么不仗义,和吴文武一点不像。我出钱的时候一个二个把我哄得可好了,这要退钱了,就凶神恶煞还威胁我。”

      何沁远忙问:“吴彬说什么了?”

      “他说特价产品恕不退货,还说再逼叨叨坏了行内规矩,小心挨揍。”何沁远气愤道。

      何沁远太阳穴突突的跳,想着辛苦存的钱就这么打了水漂就两眼直发黑。这得卖多少茶叶蛋呀,我去,买了这么一个瞎子回来,让我伺候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何沁远脾气再好,这会也急了,他又不是什么菩萨佛祖普度众生,他生在一个扭曲贫寒的家庭,小时候的记忆里,妈妈体弱多病唯唯诺诺,大字不识几个,终日沉默寡言。爸爸是个混混,嗜赌成性,要么不回家,回家就是打老婆,连带着他们也要莫名其妙挨顿打。

      何沁远被打到七八岁终于被打开窍了,为此不知道和他那混账老爸打了多少架,因此他那稚嫩的心里从小便埋下了阴暗怨毒的种子。

      你怎么不死在麻将桌上?这句话几乎成了日常诅咒,只要看见这个赌鬼爹,他就要默念百八十遍。

      心气骄傲的少年卯足了劲读书,幻想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离开这个破烂肮脏的地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小小年纪的何沁远被打击的措手不及,他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病床前年幼的弟弟托着二尺长的鼻涕哭嚎,他被哭的心烦意乱,该哭的不是我吗,你哭丧呢。他攒足了力气也想哭着发泄喊叫骂天骂地骂世道不公。就在少年绝望挣扎时,就听见弟弟小声的说:“哥……我饿……”

      那一刻,何沁远揪紧了心,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不忍心死,也不想死。

      在煎熬中度日如年,他一边养家,一边适应着这具越来越破败的身体,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思源身上,希望他能考一个好学校,找一份好工作,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他也明白,何思源不是读书的料,他也没指望靠着那混小子飞黄腾达,只希望那小子初中毕业考一个专科,找一份工作,这已经是底线的底线。不说养活他,别让他养着,他就谢天谢地了。

      头半年他几乎坐不起来,于是他就把自己绑在了轮椅上。为了少上厕所,水都是能不喝就不喝,嘴唇常年都是干裂着。那时候没有坐便器,窘迫少年就自己想办法,尿尿就用尿壶接着,大号就只能□□跪坐在蹲坑上,上身还得趴在椅子上才能坐稳。这样的姿势,夏天还好,到了冬天经常是双腿一边痉挛,还要自己给自己小菊花里面插/开塞露,那滋味的酸爽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等到好容易可以自理了,他就开始琢磨赚点钱,早上卖点茶叶蛋,晚上帮着当抢手写作业,赌鬼爹偶尔良心发现丢些钱也是精打细算着用,终于攒了这些钱,他都和街头一家熟识的杂货店老板谈好了,低价给他提供香烟,他在门口摆个烟摊,就不用挨冻受饿,起早贪黑……哪知道……哪知道这个败家子……

      何沁远心绪澎湃,酸涩苦辣撞击着胸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推着轮椅就往厨房去。

      何思源一看,撒丫子就往外跑,他知道他哥是去厨房抄烧火棍去了。小时候他傻乎乎的跪着被打,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后来大了脑子灵光了,看见他哥抄家伙他就跑,他哥在后面百米冲刺,抓到了就是十八般武艺来个全武行,抓不到就躲到同学家睡一晚,第二天等他哥消了气也就没事了。

      何思源内心萧索的想:我哥再也追不上我了。他健步如飞,兔子一般冲入夜色。

      何沁远一手抓着轮椅扶手,一手丢标枪一样把烧火棍掷了出去,冲着那动如疯兔的某人喊道:“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远远传来何思源的呼喊声:“哥,我包里还有十二份作业,钱都收了,你老别忘了……”

      何沁远:“………”心里已经把那臭小子捏死了十回八回。

      烧火棍落在小瞎子旁边,发出“啪嗒”一声,把小瞎子吓了一跳。小瞎子犹犹豫豫摸到烧火棍顺着声音递了过去。

      何沁远在气头上,吼道:“捡什么捡?人都跑了,拿来打谁?”

      小瞎子又低头不语,把自己尽可能缩成小小一团。

      何沁远瞪着脏兮兮的小孩,火气发不出来,也只能喘息着自己咽回去。“咕噜路”肠鸣音拉长了嗓子叫唤着,小瞎子缩了缩肩膀,几乎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不过是个可怜孩子,我何必迁怒于他?何沁远缓了一口气,感觉充盈在脑袋的血液渐渐回流,问道:“吃饭了吗?”见小瞎子摇了摇头,转动轮椅去餐桌上盛了一碗饭菜,心里还想:思源还没吃饭呢?转念又想,饿死那个死崽子,眼不见为净。我那六百块钱呀,苍天呀。

      “吃吧。”

      小瞎子犹豫着抬手接了碗,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何沁远问。

      小瞎子估计饿坏了,一张脸都快埋进碗里,吃得又香又认真,其他事情充耳不闻。

      何沁远闲着无聊,又问:“知道家在哪吗?”他心里盘算,若是被拐卖的儿童,如果能联系到家人,是不是可以讨来一笔感谢费……他想着,心里多少开心了点,那六百块钱怎么也要讨回来吧。

      何沁远就跟好奇宝宝一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小瞎子终是忍无可忍,犹犹豫豫道:“吃饭……能……别说话吗?”

      何沁远:“……”我x尼玛,你没搞清什么状况吧!

      小瞎子吃饱了有力气了扶着墙站了起来,朝着何沁远的方向,缓缓道:“大哥哥,你是好人。若是我能还你那六百,你能不能暂时收留我。”

      何沁远皱了皱眉心,小屁孩这是在跟他谈条件吗?“养你不用钱呀?我家穷得很,我可养不活你。”

      小瞎子眉头皱得紧,身子笔直的像棵小白杨。“你若能收留我,我不会让大哥哥后悔。”

      何沁远心里骂了一句“毛病”,推着轮椅回到卧室,扶着腰闷闷的哼了几声。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右手碗疼的不敢转动,右胳膊抬起来都扯着胸口疼。

      他忍着疼把自己移到了床上,勉强撑起身体开始写那些卷子。可是心里有一团火无处发泄,他猛地用手一扫,试卷习题飞了一地。

      他埋首臂弯,只觉得好累好累,这样的日子活下去真是了无生趣。自怨自怜之后,少年渐渐平复,看着满地试卷一筹莫展。

      小瞎子推开卧室的门,在陌生的环境走的极为小心。他蹲下身子,仔细摸索着每个角落,捡起全部的试卷和书本,小心的往前迈步,用腿碰到了床沿,便停了下来,让书本放在了床上。

      “大哥哥,如果你肯帮我,别说六百,以后……我十倍二十倍还你好不好。”男孩沉稳老练,一副小大人模样。

      何沁远看着男孩右脸肿胀,说话时嘴角都不敢张大,一头乱发又脏又臭,忍不住嘲笑道:“你要有钱还会被卖?切!”

      小瞎子严肃道:“你就当积德做件善事,我会多干活少吃饭,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何沁远看着半大的孩子,虽然说的振振有词,颤抖的指尖还是透露了他的紧张。

      “你今年多大呀?什么名?”何沁远叹了一口气,他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里一个声音对自己说:可别心软呀,千万不能留着这个包袱。另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不过是个孩子,先留着吧,丢出去还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若是因我害这孩子丢了性命,岂不是寝食难安。

      小瞎子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他年纪小经历却精彩纷呈,家遇突变流落街头这近一年,他尝遍了人情疾苦,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小镇,结果被虎哥手下抓来要饭,他脾气倔强,跑了几次拖回来就是毒打。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小混混何思源误打误撞救了他。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他祈求道:“我叫魏家承,十三了……大哥哥可以留下我吗?”

      何沁远道:“不是我狠心,我家没有大人,就我带着弟弟生活。我又不能走路,不能出去萌生,以后你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

      魏家承赶忙道:“我可以干活呀,你就试试吧,大哥哥……你要送我回去,我就死路一条了。”

      “你能做什么呢?你的眼睛……”

      魏家承赶忙道:“我会学的,不是有那种盲人按摩吗?我去学,学会了我给大哥哥按腿,总之……我会报答你的……”他说的没有底气,是呀,谁愿意要一个瞎子呢?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就听见何沁远叹了一口气。

      “哎……魏家承我可给你说,你若是包袱,我立马卖了你,懂了吗?”

      小瞎子挤皱在一团的眉眼终于舒展开,肩膀如释重负的塌了下来,肿胀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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