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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司徒静带着嘟嘟很有兴趣地围观无花做菜;顺便对石观音的势力有了进一步了解,当她被这个位处大漠的厨房间琳琅满目的食材和调料晃了下眼睛的时候。
      曾经在她想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当她/他在做菜的时候,你都会觉得一种居家感带来的温暖。但是眼前的无花即使在处理食材,周身都萦绕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感。明明就是在切丝,他的动作看起来都优雅从容,不紧不慢,似乎刀与砧板相撞的那种声音都变态得带着音律。她深深怀疑,真的是按音律来的。
      他眉眼微低,窗户透进的阳光下,周身似乎晕着光,半面脸掩在阴影里。
      他已经做好了一个菜。一座惟妙惟肖的成人巴掌大的小塔,精致得可怕,每一层都是取材滋味不同的晶莹皮冻垒成,阳光下透着光,里面镶嵌的蔬果颗粒隐隐勾勒出玄妙的梵文;但换个角度又似乎不是,只是毫无规律散落的点缀。
      他现在正在准备的是另一道菜。他手下已经出现了一朵惟妙惟肖的半绽的花,花瓣成渐变色,越向外延展色彩愈发浅淡。盘子里有一朵完全盛开的不一样的花朵,那又是一种花开荼蘼的绚烂;等她再晃神,盘中已经是杂花争艳,各舒其态,高低错落,花瓣薄到自然。如果这是甜点就算了,居然是也是咸口的主菜。这些主料包括豆腐、各种菜蔬。丧心病狂的是无花就是把不能定型的豆腐神奇地整成了花。她看不明白他看似缓慢却行云流水毫不停歇的手法是怎么处理的。
      司徒静看着这些活生生的艺术品,不争气地被深深震撼了;不争气地觉得,这么美的菜……一口咬掉改多酸爽。这种霸气地暴殄天物的成就感,嗯。她坏心眼地想想无花到时候的脸色。
      她猜嘟嘟和她想法一样;平生最喜欢吃好看的菜的嘟嘟,状态超级兴奋,满满的只有食欲,压根不打算单纯欣赏这种高不可攀到不可亵玩的美。这种时候她就满意地觉得:嘟嘟果然是她生的嘛,咳。
      当然,她唯一心塞的是,这些菜看着就知道:全是素的,口味无比清淡养生。是的,无花只会做素菜。不过她欣慰的是,至少据说这道杂花生树就是素烧的肉;是的,吃起来是不同的肉肉做的花朵。隐形重口食肉动物司徒静对这道菜无比觊觎,不过,她只好奇一个问题:“如果你没吃过肉,你怎么知道牛肉是什么味道,猪肉又是什么味道,还有鸡肉是什么味道呢?”不科学呀。
      她已经憋着不开口好久了。
      无花终于抬眼了,眼神清淡,但是就有一种不想搭理她的感觉,眼一低,手下的动作又继续了。
      “其实你早就偷偷尝过味道了吧。反正你什么戒都破过了嘛,也不差这一个。”司徒静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
      无花真的是不得不开口,隐隐有一种他不开口制止眼前的女子会说出他一定不想听的话的直觉:“不是我第一个开始做素斋。”调味的原理都是一样的。
      司徒静意志坚决:“那第一个把素斋做成肉味的一定是个破戒的和尚!”
      无花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并不是只有出家人茹素。”做素斋的不一定是和尚。
      食肉动物司徒静不是很能理解:“不是要守戒的和尚为什么要想着把素材做成肉味呢?直接吃肉不就行了。”
      “而且,把素材做成荤菜的滋味,明明就是想吃肉的意思嘛。”司徒静觉得动机真是不良。
      无花手指还按在半成型的“花梗”上,挑眉:“你说的不错。”司徒静眨巴眼有些意外的时候,手指继续动用了起来,又凉凉地补充了一句:“但你还知道,世上有一种行为叫 ‘守孝 ’吗?”
      司徒静一哽,面子挂不住地继续嘟囔:“果然吃素都是被迫的。”
      无花手里的花梗终于因为动作停了太多次彻底碎了。他看了眼居然碎掉的青玉梗;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真的参与这种无聊无知的话题。
      司徒静看了兴高采烈地递了个空盘子:“不要浪费,把这个先给我和嘟嘟一人一半尝尝。”
      无花再次看了一眼她。他这次什么也没说,把整盘鲜花盛开的菜肴直接推过来:“既然你不介意这道菜是毁掉的,就拿去吧。”
      司徒静看了眼已经看着就洋溢着蓬勃生机的完成了大半道的菜,也无语了下:“你捏碎了一个花梗,再重捏一个不就行了。你这里只差这一朵花看着就造型自然了吧。”
      无花倒也不意外她还看得出这一点,但他淡淡地说:“本来我也没打算端上桌,只是想全部做完了再扔掉。”
      “你开口第一次打断我的时候,这道菜就已经毁了。”
      司徒静觉得受到污蔑:“你……明明第一次你的菜没碎!”
      “意境已经断了。做出来的菜也只有匠气;没有意境,样子再精美也是俗物。”
      这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那你做完干什么。”虽然大概已经懂了答案。
      “不把残缺的心境带到下一道菜。”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呵呵哒。
      司徒静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说话,直接伸手把盘子拖过来;因为憋着气,动静颇大,然后直接摘了一束花开半丛,连着十数朵,每一朵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紫色单瓣小花。说来,这道菜看着就是一大丛似散在春天荒野的各色野花;往嘴里一送,狠狠地全塞进去,把嘴塞得鼓鼓囊囊像一个花栗鼠。艰难地嚼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唇间似乎有一层层极为丰富的滋味爆开,吃起来真的像鸡肉,却多汁肥美的多,而且奇妙之处,是难以形容的。但是她捕捉不到。她今天第一次后悔了:她应该慢慢吃的,天啦撸,好吃得要哭了。
      眼前突然明亮充满希望的感觉;之前的日子简直白瞎了,这才是生活好吗?她活得是有多粗糙。
      她以一种半晕眩的迷之感动状态又摘了一朵花开四瓣隐隐有些透明质感的蓝色小花递给嘟嘟,嘟嘟举着一对肉爪子小心地接住。
      嘟嘟水润的眼睛盯了眼手中精致的小花,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啃了半朵;然后,他的眼神瞥向那座隐隐流光四溢恍若整块琉璃雕刻的玲珑小塔,简直出了神。
      “嘟嘟,这是什么肉的呀?”耳畔娘亲的话让他突然从一种微妙的感觉中清醒,嘟嘟又看了眼也在看着他的人。嘟嘟知道这就是他的父亲。但是他被注视着的感觉并不那么舒服,很失望,不像想象中那么好;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绷起来,而不是像娘亲和外公搂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软下来,像泡进了暖洋洋的暮春阳光里;不会像跟在外婆旁边的时候,有一种像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树的感觉,甚至是一座像天山那么高的山,甚至不如跟着姓南宫的叔叔,潜意识知道自己不管做了什么,把衣服弄脏也好,把裤子勾破也好,一定会毫不犹豫挡在自己前面顶着,表示要训训他好了。
      他发现他的父亲在看着他,大概因为站得太远了,他感觉不到暖洋洋的温度。
      他的父亲把那座小塔推到他面前,淡淡地开口:“吃吧,反正就是做给你的。”
      可嘟嘟拿着小小的木勺,突然又不那么想吃了。
      其实嘟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表面那个大家都喜欢的乖孩子,不像娘亲笑眯眯地说的那样,是个怎么捏怎么戳都傻笑的面团子。
      是的,嘟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大家会爱的孩子,虽然他在司徒静看来脾气很好,总是眉眼弯弯。他的唇并不丰满,反而有些薄;还是孩子,发自然是软软的,但是他的发质其实没有那么柔软,要柔韧的多,只是还不明显。
      他总是笑得软软的,眉眼弯弯的,然后那些来找他一起玩的小孩不会知道,他其实不太想和他们玩。事实上他也不经常和他们玩,可他们依然喜欢嘟嘟,四里的大人也喜欢嘟嘟。嘟嘟总是那么白白净净的,他的衣服总是像每一个乖小孩那样干净,他的脾气总是像乖小孩那样和软。他看起来很耐心,小孩子提不动装满捡来的麦穗的筐子的时候,嘟嘟轻轻巧巧就提起来了,虽然他还是在笑,别的小孩就会惊叹和隐隐敬畏。别的小孩捉不到的鱼,嘟嘟一伸手就能稳稳捏住滑不溜秋的鱼尾。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近嘟嘟了;可是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来找嘟嘟帮忙,虽然嘟嘟总是那么忙,学那么多他们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嘟嘟都毫不犹豫放下功课地答应了,非常地讲义气,实在是个让人感动的小伙伴。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提议来找嘟嘟的时候,嘟嘟就听见了。嘟嘟看着因为手一歪写坏的横平竖直,眉眼居然有些吓人的暗沉;嘟嘟还小,腕力不足,一直只能练基本功。他有时候很讨厌他们;可他要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好孩子,他知道他不应该讨厌他们。
      他从小就能听到很多他不想听见的东西。
      他很小就知道什么样的小孩大家都喜欢。
      最开始很多人不喜欢他,最后大家都喜欢他了。
      嘟嘟觉得这样很好。
      可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好无聊。
      但嘟嘟还是知道自己和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去认字,甚至没见过自己用的那么白的质地的纸张。他们的衣服总是灰扑扑的,总是改了又改,样式古怪不合身;就算是过年的花衣服,嘟嘟都觉得真的不好看。那些花样都不是呆板能形容的,真的很不好看。而他即使是练武,都穿着针脚细密的柔软合身的衣服。他不用等过年都永远有鲜亮得多的衣服。
      后来他甚至知道。他的外婆是怎么样厉害的人;他开始清除这些人能安安静静不用交像别的地方那么繁重的赋税,不会有人突然把他们的田地房屋像别的地方那样毁掉,都是因为他的外婆住在附近。
      而那时他的外婆。他本能地觉得很开心,虽然还说不清为什么要开心。
      不过他那个姓南宫的叔叔来了之后,他再次发现他就算练武不那么认真,不那么听话,偷偷跑出去玩;他把衣服像淘气的被人追着打的小孩一样弄脏弄破,他的娘亲,他的外婆,他的外公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追着打他,依然抱着搂着他。
      根本不会改变。他比那些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精美的穿用器皿都重要的多。他的妈妈虽然总是训他的叔叔,可甚至其实很开心他能去那些草丛里打滚,把衣服都沾满泥泞。因为他玩得兴冲冲的高兴样子被她看到了。
      他好像根本不用那么努力。
      他却觉得,自己依然想那么认真地练武,要继续做一个他们都喜欢的小孩。而且练武很好,他可以力气越来越大,可以听见更多的东西;大人也不能瞒住他。所以他能帮助娘亲和外公,他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能发现那个想杀了自己娘亲和外公的女人,偷偷又在连和他学的差不多的武功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了外婆,而不是有点心软的娘亲。
      外婆问他:“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嘟嘟。”
      只杀过虫子,欺负过鱼,捏死过兔子和蛇的嘟嘟毫不犹豫说:“外婆,你应该杀了她。”她就不会再像蛇一样试图咬他一口,不会像兔子一样想蹬他。
      外婆当时就笑了:“嘟嘟,你以为是杀死一只兔子吗?”
      嘟嘟其实到现在还不太懂外婆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他也不懂他的外婆的眼神会变得有些奇怪。
      他只是回答:“有什么区别呢?外婆你的佛经说不也说,兔子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捏死一只虫子,捏死一只兔子和杀掉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它们都是活的。
      无花说今天已经没有做菜的心情、想和嘟嘟呆一会的时候,有点心虚的司徒静想想没阻止。她想不管怎么样,无花不至于在这伤害嘟嘟。她抱着嘟嘟不是很感兴趣的鲜花盘子去投喂也想来没见过世面的雄娘子了;南宫灵她决定忽视。丫的,他一定吃过。
      嘟嘟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话;可真的说起话来,却又觉得不由自主就越说越多,因为他的父亲看起来那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
      嘟嘟不由越说越多,把自己之前对于外婆那个奇怪的眼神的困惑也说了出来。
      嘟嘟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嫩嫩的,回响在这个暮间洒满夕阳余光的厨房;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吃小塔了,所以吐字还有些含混,透着点沮丧:“我觉得我说错话了。可是外婆不告诉我错在哪,只是摸摸我头。我错哪了呢?外婆讲给我听的经文上的故事就是那么说的。”
      他的父亲到现在也第一次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你没错。但是你长大就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来。”他的父亲的声音温和中却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信任的感觉。
      嘟嘟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日光又把他晒得暖洋洋的。刚刚果然是因为他的父亲站得太远了。他很开心:他感觉到他从没见过的父亲也很喜欢他。他的父亲肯定不是他担心的那种的很糟糕的会打小孩和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亲。
      真好,大家又都喜欢嘟嘟了。
      哦,还有他奶奶;不过外婆之前就告诉过他了:他的奶奶本来就谁都不喜欢,也不喜欢别人靠近。嘟嘟原谅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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