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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chapter 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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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如结叶,抛艳未成莲。此时微微泛青的小莲子是最能祛除火气的良品,我差人备了舟,决议荡舟南山下,采莲月牙池。
旗头是再也不用梳了,汉人家女子轻巧的小髻许久不束,早已忘记是个什么样子,只嫌弃小丫头梳得高了,大了,活泼了,不庄重了。用手掌不停的抚啊抚的。
小丫头倒是伶俐,说是老吴认得干闺女,在定南王府也算个老资历了。
她嘟了嘟小嘴儿:“夫人,我虽唤您一声夫人,可我听干爹说了,您不过比芸儿大个两岁,您没去逛逛咱们桂林的集市,现在洋人可多了,姑娘们也都跟着他们打扮,时兴的发髻也都流行起来了,芸儿给夫人结的这个越女髻还是昨儿蓉逸姑娘手把手教会的呢,说是让芸儿今后天天换着花样给夫人梳!”
这辰光,蓉逸和哥哥,已经出了桂林郡了吧……
我端起棠梨木碗,凑在鼻前嗅了又嗅,丫头们摘来的莲子确不用心,光是闻,已经是苦涩难捱。
“芸儿,交给我吧,你先出去。”
“是。”芸儿轻轻闭了门。
昏黄的镜子里浮现弘七肃穆的眉,那样子刚毅而幽深,却又难得的安稳。
他掠起我脑后的碎发,轻巧的揉进整个髻子里头,遂又整齐了耳畔绒发。八尺男儿,出将入相之人,那双厚实坚硬的执剑之手竟也能将木梳拿的这样顺当柔和。这个人,叫我怎样去看……
“你竟也会梳头?”苦莲的汁液一点点沁在喉间,吞咽下去,还是留的一舌干涩。
“我家有六个哥哥,我娘想要个姑娘,又难遂愿,于是拿我当姑娘养。”他微微笑了,唇边竟似有似无看到一只酒窝。他跟我数月,今日难得第一次放弃地位尊卑。
看来他必定要做我的人了。风雨乱世中,他要对我死心塌地,就要让我永远对他信得过。要试探,要笼络。今日虽安,明日渺茫,我值女身,到底要一个男子保护。可这男人,却不能是延龄,因为我没有感情可以补偿。
脖颈像被冰块碰了一遭,惬意舒适。只抬头望进弘七莫测的目光,他没有躲避,这让我一阵心惊。莫不是他对我还有旁的企图……
顺势背身站了起来,他才垂手往后略退一步。
我从未打算瞒他:“弘七,我哥嫂都安顿妥当了吗?”
“回公主,您的吩咐我恐怕不能照办。”
“为何?”
“公主确信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为何如此发问?”知晓哥哥蓉逸去向确只有我跟他,延龄不会知道更不愿知道。
“那孙将军呢?孙将军也是不知?”
“放肆!您在质疑将军,还是我?”自见他回府,我便不担心哥嫂的安全。弘七是个有分寸的人,向来拿捏的好。可今日他怪异的行为以及咄咄逼人的问话,蓄意离间我与延龄,抑或是他还有什么过分的野心?
我眼珠瞪得浑圆浑圆,几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而他已经单膝下跪,并不抬头。
“公主,请宽恕弘七一时情急,措辞不谨。弘七只是担心公主安危。公主,您的身边并不安全。您哥嫂的事情恐怕已被泄密。不过请您放心,弘七拿性命担保他们安全。”
说完他才举目望了我一眼。我依旧瞪着他,不带有一丝感情。
可我也舒缓了呼吸:“您请起吧,我多虑了。一时三刻便有事情等我解决,请陪我去。”
“是,公主。”
果不出所料,半盏茶功夫,老吴便被差来请我去前厅。
我素手执棋,彼端坐着弘七,他只是看,我与自己对弈。
“爷呢?”装作不经意去问。延龄去哪在哪从不会瞒我,他今日去瞧的几位老者,有我幼年的启蒙教师也有父亲旧部元老。这些都是至亲之人,多年未曾再见,如今归家,拜访是礼数,请他们二度出山才是属意所在。
老吴恭谨答话:“少爷去见客了,说是晚些赶回来陪小姐吃饭。”
“不是拜见去了,那客为何还往家里来?”
“回公主,这个……这个老奴也不知晓了,许是……”
我打断他,语气很是兴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黑棋斗赢一子!许是他们要见的人不是爷,是我不成?我倒要去会会这样没规矩的客人!”
前厅打扫的一尘不染,真有开堂办案之架势。我一脚刚刚迈进门槛,桃杏儿便娉婷而来欲搀我坐下,我避开了她,并没露声色,人是她请来的,我不想驳她面子。
长窗之下,一人拱手向我长拜。此人身着从四品朝服,看来桃杏儿还是煞费苦心了。
“微臣桂林郡知府杜之山拜见孔公主,孔公主万福金安!”他跪在地上,并不等我叫起,便已要起身。弘七扣着腰间佩剑狠睨着他,这一郡知府哪里见过这样仗势,气焰不免落下许多。
而我还未开口。
桃杏儿未经世事,到底底气不足。这时候我轻瞧她一眼,似乎平常,也被她看出几分意味深长。垂手就要出去厅堂。
“杏儿,别走,跟我待客。”我叫住她,手也顺势搁在她袖口。
我也不坐,直立于杜之山面前,冷冷说:“杜知府今日倒是闲暇,才将我叫爷去各府各衙拜见,没想杜知府您亲自来我府上,四贞好不敢当。大人朝服在身,恐还有要事要办,我人您也看过,四贞孕事在身,本就不妨见客。今日破例见着大人,还望大人念着本府的好,好生做事,报效当今圣上。”
只见那杜知府听了我的话已然瑟瑟抖抖,像平时他也是这桂林一方王霸,如今臣服我脚下,还要将好歹话冷硬都要咽下,看他年纪已逾不惑,实不忍心,瞧了一眼芸儿,芸儿丫头聪慧,紧忙扶起杜之山,小声暗示:“我家夫人要休息,见您也见过了,请回吧。”
可这杜之山不知是不晓人情还是急于捉住我兄好给朝廷立功,甩开芸儿,俯首言语间客气许多:“微臣昨日在巷井体恤民情,大家都称定南王府有位神医,用九天玄冰治好了公主的疣疹。公主是我郡之人,必定知晓桂林天气阴湿,瘟疫杂症时常有之,可否借得名医一用,微臣只想让名医研制一种药丸,无病之人服用便可防范于未然。如此贸然前来,还请孔公主责难。”
这谎话编的倒是通情达理,只是原由不对了,哥哥昨日才来,即便全桂林城都知道我曾患过疣疹,可能有几人获知神医汝歌的存在?
我轻声笑了笑,桃杏儿的手掌被汗水浸湿,我也不再扶她。
“杜大人此言差矣,为我家乡父老做事,四贞当然甘心情愿。只是……只是神医早已翩然离去,大人去觅,唯恐寻遍名川峻岭也不见得寻到这无踪无迹之人。神医梅妻鹤子,悠然南山,请大人您遵循他之所愿,莫去打搅。至于研制药丸一事,四贞却有心贡献,杏儿,去请我家家医刘允医士出山,且说贞儿无能,望请刘叔叔再为定南王府做桩善事罢。”我搁衣拍拍桃杏儿手背,给她台阶下,并不期她的感激。又道:“老吴,替我送送知府大人。”
这杜之山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再次冒犯我。如今这地界,再不能事事由他,莫说要动我哥嫂,且只在郡内多添一砖一瓦,都要请示我同不同意。
权利地位自是极好极有用的东西。若换我从前,即便问我一千一万次,还是不换。可时至今日,登峰造极,身前是崖,身后的梯也早已被浓云重雾遮蔽,我别无它选。权势,我有一日,必当为我腹中婴孩,为我孔门,为玄烨,为大清扫肃清一切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