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9 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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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
丽莎觉得，她现在急需找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兴奋和快乐。原本最好的对象应该是玛丽安娜，可她几天前刚反驳了这位友人的决定，而且还态度极为强硬地拒绝了与奥斯顿的结合。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觉得紧张和尴尬。
另外，她也在担心对方是否会因此而生气。
如果再度见面后，玛丽安娜态度冷淡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已经讨厌我了？
这些问题在丽莎心里不止出现过一次，但每一次都是以逃避收场。最终，她决定暂且放下这些没有结论的担忧，全心全意地准备圣殿侍从的考核。至于现在……现在当然不能去找玛丽安娜了。
而米兰达……那位银灰长发、骄傲又可爱的omega友人还在礼仪课上挣扎呢。克里斯汀导师对于礼仪动作的严格可不是说着玩的，有时候一个动作不到位就需要重复十多遍，所以这一位也是指望不上的。仔细想想，学院里与丽莎熟识的也并不多，大多数同期的omega们也都只是点头之交。
那么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
棕色的卷发，真诚的笑容，妮娜的脸在丽莎心里浮现。从理论上来说，这位beta少女只是与她结识了不到一个上午而已，甚至都谈不上是确定友谊的朋友，但……
……但她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丽莎想。
这种‘不一样’却不是玛丽安娜的‘不一样’，而是源自于丽莎自身的，对于过去的留恋和怀念。那种有些笨拙、但又不断努力的姿态，不那么自信、但也绝不自卑的态度，并不惊艳、但十分耐看的容貌……这一切都让丽莎觉得，妮娜是一个由‘过去’所具象化的实体，连身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让她感到似曾相识。妮娜可以是一个亲切又宽容的长辈，也可以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妹妹，还可以是一个与她相识很久的朋友，久到她甚至愿意与对方分享一些秘密与隐私。
最重要的是，妮娜和柯妮莉亚一样都是beta啊，所以她一定也会对柯妮莉亚的恋情感同身受。丽莎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无意中找到了最佳的倾诉对象。她的心跳和脚步一样轻快，浑身都洋溢着一种欢欣鼓舞的气息。
这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下午的课程开始，大部分的学员都回到了教室或塔楼。一些omega们需要准备下周王都军演上的合唱曲目，因此在第一个拐角处的教室里还传出了美妙的歌声。丽莎小跑着经过回廊，她的脚步声随着那赞美帝国的歌声一起飘荡着，留下了欢快的回音。
转过第三个拐角处，藏书室塔楼的大门近在眼前……
门前几步远的回廊上，灰色长卷发的少女正扶着雕花围栏站着，看着拱形柱外的一片湖泊和更远处的树林。
“啊……”丽莎停下了脚步，她有些犹豫，不敢确定地看着那位少女。
对方的侧脸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线条，鼻梁的高挺与眼窝的凹陷都那么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少一点则缺。当她转过头看着丽莎时，那对翡翠绿眼眸弯成了一轮新月：“午安，我是阿芙拉。”
“哦！抱歉，因为我刚才一直不敢确认……你好，我是丽莎。”回过神来的丽莎连忙也打了个招呼。
得到了对方的正面回应，丽莎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位少女正是米兰达的姐姐。阿芙拉因身体虚弱，从入学以来就频频缺席各类课程，即便是同期的学员也都对她知之甚少。以前丽莎也都只是在远处看到这位omega，但从没有仔细观察过对方的面容，上回的探望也是虎头蛇尾，因此直到刚才面对面时都始终不敢叫出名字。这位omega长得与米兰达十分相似，灰发绿眸都如出一辙，但细节处又有很多不同。
譬如，米兰达有着红润光泽如鲜花般的双唇，而阿芙拉的唇瓣却没有什么血色，隐隐地透着一抹青紫。米兰达的眼神明亮而富有朝气，阿芙拉的目光中却始终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忧愁。米兰达从不穿厚重的皮毛内绒斗篷，用她的话说，那很妨碍她日常的行动。而阿芙拉……丽莎数了数对方的衣领和袖口，看得见的衣服足足有三四层，外加一件厚实的戴帽斗篷，双手还戴着一副翻绒皮革手套。
此时，丽莎注意到，阿芙拉的脚边还放着一个野餐篮，且用一张小巧的毛皮毡子铺在盖子上，显然是为了起到一定的保温效果。也许是看到了丽莎目光所向，阿芙拉弯腰提起野餐篮，轻轻掀开毛毡和一侧的盖子，从中拿出一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小袋子。袋子上用金线刺绣着一些花草图案，底色则是深蓝色。
阿芙拉微笑着将袋子递给丽莎：“上次你和米兰达来看望我，我却没能招待你们，一直十分愧疚。既然今天遇见你，这些我亲手烤制的小饼就作为谢礼吧，请你务必收下。”
丽莎道谢接过后，发现那袋子里的点心甚至还微微透着温热，显然是刚出炉的。她有些惊讶于阿芙拉的热情，也因对方的细心而赞叹。她笑着看着阿芙拉：“非常感谢，你也是要去藏书室吗？”
阿芙拉重新盖上了野餐篮上的毛毡：“……不，我只是想在这里听一听合唱团的歌声。不同于近距离欣赏时那种被温暖的掌心包裹的感觉，像这样站在较远的地方，有时会感觉那种歌唱是从天上而来，就像天地在赞美人的存在。”她说着，轻笑了下，“而且，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会等到难得的访客……比如你。”
……预感？访客？这是两个有些奇怪的用词，丽莎愣住了。
但下一秒，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阿芙拉你的预感很准呢，不过总相信预感可不是好习惯。幸好我来了，不然你岂不是要在寒风里等到天黑？也谢谢你亲手做的点心，下次我和米兰达也会试着自己做些甜点，到时候还需要你这个老师来指导我们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点心放在厚书封皮上，双手抱着书，这样拿着更轻松些，“就算今天是个晴天，也还是很冷呢。阿芙拉，你快回塔楼吧。过两天，我和米兰达会把之前一段时间的笔记整理出来给你送过去的。”丽莎担忧地看了眼对面的omega那单薄的身体。
阿芙拉点点头，丽莎这才略放下心，抱着书走到藏书室的大门边。
她艰难地从厚书和点心袋下腾出一只手，握着门把手转动了下……
“丽莎……”阿芙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丽莎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只见阿芙拉双手提着野餐篮，微笑着注视着她：“……愿你能有一个美妙的午后。”
有那么一瞬间，丽莎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喉咙口，手心微微渗出汗水，就仿佛是即将踏上某种未知的道路般充满了紧张和惶恐。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她初临这个世界时曾体会过，在见到奥斯顿时也感知到这样的惊惶，也在之前踏进阿芙拉的房间时更体验过无尽的恐惧……
但紧跟着，她又立刻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有些玄妙的感觉。阿芙拉是个如此温柔又体贴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让人产生惊恐和害怕的感觉呢，这完全是错误的认知。
她把这些毫无根据的想法抛在一边，对阿芙拉笑了下，点了点头，跟着就转身进入了藏书室。
门“嗑嗒”一声合上的回音在藏书室里格外清晰。
丽莎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学员们都坐在书桌边，有的埋头看书，有的却目光略有些呆滞地盯着书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彼此之间也没有讨论和交流，下午的藏书室与上午时相比更为宁静，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丽莎却松了口气，之前那一瞬间的惊慌和恐惧彻底被她扔到了脑后。她扫视了一周，在角落处的一张木桌边看到了妮娜的背影。棕色卷发被扎起，草草地编织了几下后，厚而密的发丝成了发辫，被主人安放在肩头。
丽莎兴致勃勃地走过去，直接拉开妮娜边上的一张座椅坐下，把怀里的厚书“啪”地一扔，拿起点心袋下垫着的信纸对妮娜说：“妮娜，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高兴！我的姐姐，虽然她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我还是喜欢称呼她姐姐。好吧，我的姐姐柯妮莉亚，她要订婚了！柯妮莉亚是个温柔又美丽的beta，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还是个只顾着自己那些蝴蝶和羽毛的收藏家呢，但现在她竟然快要订婚了……而且下周她会和未婚夫一起来学院看望我！”
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仍然难以掩盖言辞间的兴奋和欢欣，时不时就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一口气说完了这一串长长的话，丽莎终于觉得心里不吐不快的感觉淡去了一些。
她转头看着妮娜，只见对方的表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同样充满了兴奋与欢快，而是平静中略有些茫然。
丽莎眨了眨眼，拍了拍妮娜的肩头：“妮娜？我的朋友，我太急着想找人诉说这个好消息了，你没事吧？”
棕发的beta却始终维持着一种让丽莎觉得有些不安的淡漠神情，同时，她也感到一丝委屈。毕竟这是她在慎重的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她认为妮娜是可以信赖的，也是可以和她分享这种快乐的。为此，她甚至直接越过了原本最亲近的玛丽安娜啊。可现在，对方的表情却像是在说：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丽莎深吸了口气，重新又说了一遍：“妮娜，我是说……我的姐姐，柯妮莉亚，她和你一样也是位beta。她经历了一段有些曲折的恋情，但最终成功与她爱的人在一起了。我觉得这很不容易，所以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她停顿了下，再次观察着妮娜的表情，但她最终只是获得了又一次的失望。
丽莎不禁对身边的友人产生了些不满，她不再说话，而是抿着嘴坐在一边，也不看书，就这么发呆似得坐着。上午两人之间的相谈甚欢就像被放在一个梦幻的七彩气泡里，下午的尴尬和寂静只需轻轻伸指一戳，那个气泡便“啪”的一声破裂了。
“丽莎。”
“丽莎……”
身边传来轻声的呼唤。
……嗯？丽莎犹豫了会儿，微微侧过头，用眼角扫了眼妮娜。她其实还有些生气，并不太想立刻回应。但这时的妮娜却仿佛又变成了上午的那个一开口便停不下来的beta少女，也不理会丽莎的反应，自顾自地呢喃着。
“丽莎是个omega吧。丽莎说，她的姐姐是个beta。可是丽莎还说，她为了她姐姐的婚约而高兴。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说这样自相矛盾的话呢？”妮娜的眼中满是不解。
丽莎惊讶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为柯妮莉亚而高兴？这并不……”
“不！这是矛盾的。”妮娜打断了她的回答。
“丽莎作为一个omega，而且是一个出色的omega，吸引了学院里无数alpha的注意，追求丽莎的alpha也都是十分优秀的学员。这样的丽莎，为什么要会为了一个beta平凡的恋情而高兴呢？一段属于两个beta的感情经历，真的能让一位omega那么高兴吗？丽莎明明可以获得比自己的姐姐更完美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兴奋地找人诉说呢？这样的丽莎，看起来就像是在羡慕一个完全不如自己的beta啊，这难道不矛盾吗？”
妮娜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就仿佛她口中的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同期学员。
丽莎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是她所认识的‘妮娜’。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丽莎被惊得跳起来，转身看去……那一刻，她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压了回去。
只见藏书室一层大厅的中央地带，一张木桌被掀翻，桌上的书本和纸笔凌乱地散落在地。而木桌边，一个短发的男性beta手中握着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躺在地上的beta少年脖颈处，水果刀直没至刀柄！
鲜红的血液从他握着的刀柄处不断流出，渐渐晕染了那个beta的衣袖和裤腿处。但他却毫无所觉般，微笑着看着地上的同伴，轻轻拔出了手中的小刀……
丽莎觉得她几乎能听到刀被拔出时那“噗”的一声轻响，紧跟着，飞溅的血水立刻从躺着的beta脖颈处喷洒而出！
血珠落在两个beta的脸上、手臂上、肚子上、腿上，一部分渗透进了衣物，一部分则顺着小腿肚慢慢滑落在地。
“滴答……”
那是beta的裤腿处滴落的血珠。
它顽皮地沿着主人的右手打了小半个圈，在无名指尖处稍作停留，仿佛还在留恋主人那尚未完全冷却的身体。接着便一路磕磕绊绊地滑向墙角，在地毯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
“嘭！”
那是另一个木桌边的室内盆栽被推倒的声响。
面目狰狞的少女双手紧掐身边一位少年的脖子，将对方按在桌面上。在这之前，丽莎曾经看到他们笑着一起在二层藏书室寻找同一本资料。
“咚！”“咚！”
那是少年悬空的双腿不断踢打座椅的挣扎。
每一次踢动，那张椅子就随之轻轻朝外移动一下。直到那个少年的双腿再也无法够到椅子的边沿，直到他的力气逐渐变小，直到那修长的双腿抬起却碰不到任何物体，随后突然落下，如一首因按错了琴键而骤止的乐曲。
“哒！”
这一次，水珠滴落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近在耳畔。
丽莎颤抖着伸出手，而下一秒，手心就被红色的液体亲吻了一下，轻柔得如同被一片羽毛划过。
丽莎抬头看去，只见二层的楼梯栏杆上垂落着一位beta少女的上身，她的双目圆睁，眉毛和额头处一片血肉模糊。而在她的一侧，一个beta少年双手使劲举起一本足足有帝国字典那么厚的书本，“砰”的一声敲击在少女的头部。一下又一下，少女垂落在围栏外的手臂随着这种强力的撞击颤动着。
不断的敲击，不断的颤动……少女原本美丽的身姿，此时却像丽莎曾在实验室里见到的牛蛙，那些已经死去的、被女孩们嫌弃的、恶心又丑陋的牛蛙。随着实验的进行，牛蛙们的身体不停抽搐、颤抖、挣扎。它们每一次的条件反射都被记录在纸上，直到毫无反应后，才被实验员丢弃在垃圾箱内。
一下下有节奏的敲击带动着丽莎的心跳，她的意识尚清明，但她的双腿却如被灌了铅，每当想要迈步时就剧烈地颤抖。她的视线不知该投向何处，因为目光所及处满是鲜血淋漓和血肉残肢。
藏书室里的学员们已经变成了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不是想要撕碎对方，就是被对方撕碎。尸体、生者、凶手、被害人，这四者间的界限变得晦暗不明。
而丽莎……她的思维还遗留在柯妮莉亚的叙述和词句里，徘徊在即将见到亲人的宽慰和对美妙恋情的欣羡中，甚至没来得及从书信的墨痕中走出。她刚刚体会到欢乐和温馨，就立刻被迫接受残酷与痛苦。
“啪嗒！”
又一滴血珠落地后，妮娜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丽莎，眼中依然存着不解和怀疑。
“丽莎为什么要骗我呢？”
“丽莎，我们是朋友吗？”
“丽莎这样柔弱漂亮的omega，为什么要来参加圣殿侍从的考核呢？”
“丽莎难道不该和优秀的alpha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接近我这样的beta呢？”
“丽莎身为贵族，明明已经获得了良好的待遇和资源供应，为什么还要申请神殿侍从呢？”
“丽莎，为什么要用羡慕的眼神看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地方吗？”
妮娜的语气就像在念诵着面前书本上的词句，毫无起伏。随着她的靠近，丽莎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颤抖的腿差点让她摔倒在地。她伸手紧紧地抓住边上的椅背，仿佛那张椅子能给她站立的勇气和力量。
丽莎注视着妮娜的双眼大声说：“妮娜，我们是朋友，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求求你清醒过来……”
她的脚下是落下的血珠汇聚的深色印迹，丽莎哽咽着、急促地喘息着，再次后退了一步。她一边摇着头，似乎急切地想要否认什么，一边用手紧揪着一簇头发：“妮娜，我、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但是我……我并没有欺骗你！我没有骗你！因为我了解你们，我了解你们的一切……因为我也是那样的人啊！”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手心的那滴血水在脸颊的一侧留下了一抹鲜红。
“……了解？”妮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脸上终于再次绽放出丽莎之前所见到的开朗笑容。
妮娜走过藏书室的楼梯下方，二层的围栏上，死去的少女额角滴落的血珠正落在她的额角，血水将两个少女的面容连成一线。
妮娜笑着说：“丽莎明明是个omega，却说了解beta，不觉得可笑吗？”
丽莎只觉得心脏猛地被攥紧了，让她透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她是个omega。她的的确确如妮娜所说，是个本不该理解beta的omega啊……
丽莎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每当她后退一步，妮娜就走近一步。丽莎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她摇着头，看着面前的棕发友人，几次想要反驳对方的质疑，却最终没能吐出一字半句。
丽莎的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还有撕裂肺叶般的呐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却没有一个人求救。在这个藏书室里，时间和空间如同被割裂，所有人都丧失了求救的本能，但所有人也都恢复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塔楼不再是城堡的一角，而是专为死神所举办的一场盛宴。
可是……可是，我想活下去啊！谁来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啊……丽莎在心里嘶喊着。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来救她。
丽莎抽泣着、颤抖着，她抓起桌上的点心袋子朝着走近的妮娜扔去，一边喊道：“妮娜！妮娜！！”
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期望能唤醒自己的友人。但紧跟着，她就绝望地看到，点心袋被棕发的beta一手挡开，袋子的开口朝下落地，袋中装着的饼干“啪嗒”一声碎了一地。妮娜一脚踩在了饼干的碎块上，一手握着一支钢笔，紧盯着面前的omega少女。
丽莎惊恐地转身朝着藏书室的大门跑去，但没跑几步就被绊倒。等她撑着手下的地毯抬起头时，却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具男性beta的尸体。他的面部还维持着生前的表情，痛苦又不甘。这个beta的腹部被某种利器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处表皮外翻泛着白色，血液已经不再泊泊涌出，碎肉却连着衣服上的织物。软绵绵的肠子流出了半截，像一段残破的绳索般拖沓在地毯上，肠胃中还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混合着血液发出一股酸腐气息。
“啊——！！！！”
此刻，丽莎一直强忍着的尖叫再也无法压抑。
她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但也不敢坐在这里，她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面前的尸体。
而在她的另一侧，妮娜正握着钢笔朝她刺来！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丽莎一边叫着，一边抓起右手边的东西挡在眼前。
只听“噗”的一声，妮娜手中的钢笔直直插*进丽莎举着的一叠文书资料中，在那叠资料上扎穿了一个洞！
丽莎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的手将资料连同妮娜的钢笔一起扔了出去。幸运的是，那堆资料直接砸到了妮娜的侧脸上，让对方停下了脚步。丽莎手脚并用地朝大门处爬去，她的手上、袖口、裙摆，到处都蹭满了地毯上死者留下的血迹。她的姿势甚至连爬都算不上，有时是被脚边的尸体吓得翻滚了几圈后，发现反而离大门近了些。
当丽莎颤巍巍地滚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时，她几乎连扭动门把的力气都失去了。丽莎双手抓着门把，整个人如同挂在了那个把手上。她满怀着希望，颤抖着手使劲转动……
“打不开……”
丽莎瞪着头顶不远处的门把。
“……打不开……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
她的泪水沿着下巴不断掉落，一会儿就染湿了一片衣摆，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从门缝处隐约传来清唱声，那是将要参加王都军演的omega们正在排演合唱曲目。没有竖琴、长笛或提琴的伴奏，只有悠扬的歌声在回廊里飘荡。偶尔可以听清一两句赞美帝国的歌词，但却最终被吞没进瑰丽的音符中。
丽莎擦着泪水，用力拍打着藏书室的大门，不断叫喊着、向任何一个有可能路过的人求救。
“救救我！！呜呜……救、救我……有人吗！救救我啊啊啊！！”
砸在门上的拍击打乱了门外歌声的节奏，颂赞的词句却仍然流淌。厚重的门板无情地隔绝了丽莎的声音，却仿若带着恶意般让更远处的乐章从每一丝缝隙溜进藏书室。
“丽莎。”
“我亲爱的……丽莎。”
妮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她的短靴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
“我很羡慕你呢，丽莎。我羡慕着身为omega的丽莎……我嫉妒着那个被幸福包围却不自知的你。”
当妮娜走到丽莎面前时，门外的咏叹停止了，过了会儿才重新响起。清唱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前一个段落，似乎要纠正某个错误。合唱是介于男声低沉和女声高亢之间的特有音调，近乎脱离了男女，脱离了alpha、beta和omega的桎梏。这种奇特的音调循着特定的段落轮回反复，像一只坏了的唱片机。
“妮娜……”丽莎觉得嘴里一片苦涩，夹杂着泪水的咸味。
她的鼻子堵塞，双眼肿涨，发绳在翻滚中散开，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上，凌乱中带着无意中沾染到的鲜血，黏连着的发丝落在眼前，让她的视线也跟着血污晃动着。她不再捶打门板，也不再嘶声求救，只是如同一只被抽空了气体的皮球，躯壳瘫软成薄薄的一团。
她看着面前的beta友人举起了钢笔……藏书室大门左侧的玻璃窗外透进一抹夕阳，尖锐的钢笔笔头在阳光中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竟比丽莎的发色更为绚烂夺目。
“……对不起，妮娜……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欺骗你。”
丽莎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后，闭上了双眼。
迄今为止，作为一个omega而活的丽莎都对自身充满了怨怼和懊恼。与其说她是厌恶自己，不如说她根本不准备接受这个世界。但这种抗拒在旁人看来既是不可理喻的怪异，也是对omega身份暴殄天物的挥霍。
也许妮娜是对的，她并不需要对一个beta露出羡慕的神色，更不应该自以为是地想要从beta身上寻求对过去的慰藉。所以，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对她贪婪和懦弱的惩罚。
脸颊上有微凉的感觉，那是半干的泪痕被门缝里的微风吹拂后带来的颤栗。
丽莎闭目等待自己的脖颈被钢笔刺穿，等待着死亡时的痛苦和哀戚，等待着生命从手中溜走的那一刻……
“哐当……！！！”
“嘭！！”“啪啦！”
巨大的撞击声带起一股气旋般的冲力将丽莎面前的发丝吹起，她感到坐着的地面都随着这个巨响震动了下。随后是一串七零八落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厚书落地和桌椅被撞翻时发出的动静。
丽莎紧闭着双眼，没有等来死神降临，却感到面庞上忽然被溅上了一片温热。那种略有些粘稠又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滑到她的眼皮、鼻梁、嘴唇还有脖子……她抿了抿唇，舌尖尝到了一丝惊恐和悲哀的味道。
她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皮上的血液一下渗进了眼睛，丽莎却没有力气抬手去擦。
从笼罩着一层肉膜般血雾的眼中，她模糊地看到面前两步远的地方躺着一架铁质移动式楼梯。头顶上，三层处有三个beta仍然在激斗，而临近藏书室大门的那一边墙壁上，内嵌式书柜上的托架整个脱落。可以看出，在之前的打斗中，巨大又沉重的移动楼梯先是受外力撞击打翻了书架，紧跟着又被人推倒，直接压断了本已脆弱不堪的三层围栏。
……而现在，移动楼梯紧紧压着棕发的beta，将这个少女的左手直接压折，手肘处的断骨透过血肉穿刺到地毯。
丽莎从不知道，原来人体竟可以被挤压成那样的……那样的扭曲又平扁的形状。妮娜仿佛成了一个纸做的人，紧贴着地面。她的头部被砸得凹陷，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浸满了她剩余可见的那半张脸。另外半边脸颊直接被移动楼梯右侧的升降托架压扁，右眼球连着一丝神经被挤压在外，甚至连眼球里的凝胶状物质都流出了一点。
妮娜的右手被断开的铁柱穿透钉在少女的头侧，而原本被她紧握的钢笔此时滚落到了丽莎脚边。笔尖的墨汁不断滴落，与它主人的血液汇聚。蓝色的墨汁与红色的血液融合，渐渐成了一种偏向深紫色的妖异色彩。
似乎是被藏书室里移动楼梯坠落的巨响所惊动，门外终于传来喧闹的人声和脚步声。
合唱的歌声画上了休止符，而玻璃窗外的夕阳也随之倾斜了一点。晕黄的光柱透过门边小小的圆形玻璃窗照射在妮娜被挤出眼眶的眼珠上，清楚地映出了那里残留着的渴望和愤恨……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9 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