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东西它不能碰》瑟瑟小雨

2、Chapter2

　　第一个项目，便是跟Jackson和Sue一起的项目。那是一家日本企业的年度审计，在S城附近的一座以黄赌毒闻名的城市，我们要在一座据说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工厂里工作一个星期，并且住在工厂内的职工宿舍里。由于这个项目惨无人道的居住环境，还有十分难搞的客户，被无数前赴后继倒下又爬起来的前辈亲切的称作了杀马特项目，大抵他们想告诉我们这些尚未被摧残的小朋友们这个项目是多么的无厘头吧。
　　前一天晚上Sue便微信告诉我要带的生活用品清单，看到列的床单、被套、枕巾，我的眼泪只有不断的往下掉，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才能在小伙伴们出差住着五星级酒店泡着温泉的时候，被选中做这个项目。
　　第一天的午餐，看见大队的工人拿着盘子排着队领饭的时候，我莫名的想起了监狱，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冲我叫002，我肯定会大声的回答“到”。满脑子都是监狱、越狱的剧情，忽然转身看到了排在我身后的Sue，的确如Jackson所说，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哎，为什么会让你来这个项目呢？女生做这个项目太不人道了吧。”我向着Sue问道，
　　“因为我来了这个项目，我就是厂花啊！”Sue笑着回答我，
　　我看了看身边不断向Sue飘来的眼神，哈哈一笑，“不错不错，这个回答太赞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可不是我发现的，在我以前还有过好几个厂花呢。每年这个项目都有女生来啊，估计因为这里的会计都是男人，太难搞了，找个女生过来会容易些呢。”
　　我目瞪口呆，原来审计也是要用美人计的。
　　“过两天Rose也要过来哦~”Sue估计看我脸上的表情太过花哨，想用Rose吓我一吓。这一招用的真好，我是真的很怕Rose，不止我害怕，她的小朋友都怕她，明明跟我们嘻嘻哈哈，却莫名的让人敬畏。
　　“她为什么要过来啊？”我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已经被吓到。
　　“凡是Rose的项目，她都会亲自到现场看看的，小项目就来一两天，大项目可能要留一个星期或者更久呢。”
　　“哦，这样。”
　　“恩，不过估计Rose只来一天吧，她不喜欢这个城市。”
　　“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啊？”
　　“啊。。以后你自己问她吧。”
　　“。。。”

　　第一个项目虽然只是根据课本上的内容不断的摸索，在Jackson和Sue的指导下，却也并不手忙脚乱。跟着他们逐渐的熟悉，才知道这次是预审，主要是摸底工作，工作也不需要做到十分严谨。Sue光明正大的悄悄提醒我，年审时寄发询证函这个程序绝对会让第一年的小朋友泪流满面。当时我脸上的表情，大概很像一朵菊花。
　　四天的时间，上数、勾稽核对、抽凭、分析，我也开始有点上道，像无数个前辈一样，在面对审计的洪流时，我已经抓住了一个小小的树枝，就算是不能一跃而起，却也至少不会让自己被大浪淹没。
　　而第五天，如同我期待的一样，清晨刚从树叶散落的阳光下走出来的时候，Rose便已经站在了我们的面前。黑色的职业装，将她包裹的如同圣经中最神圣的修女，而我脑中当时划过的词语，竟然是禁欲。
　　Rose跟我们问了早安，便一直跟Jackson了解项目的情况，偶尔我会偷偷的看她们几眼，这个时候的我总会觉得Jackson的眼中像是住了一个银河系，而银河系旋转的中心便是她眼前的那个人。
　　而从Rose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工作的效率就低了很大一截。不过幸好，我的现场工作已经差不多快要完成了。
　　晚上我们一起从客户这里离开，终于要离开这个被评为史上最烂项目的工厂，我们的心情无比雀跃，想想再也不用闻着发霉味的被子入睡，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明快。忽然间就冲口而出“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爱。。。”
　　“你快回来，”开着车的Rose开口随我一起唱，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Rose开车到公司门口的样子，红色的宾利，带着墨镜的她，高贵的像是电影里的公主。
　　“哒哒哒哒哒哒。。”Jackson也加入了进来，
　　“你乱哒哒什么，”Rose还是那么彪悍，只要她一说话，她高贵的形象便彻底跌落谷底，
　　“哒哒哒哒哒哒。。”Jackson将头扭向Rose，哒哒的越发大声，“哒哒哒哒哒哒”
　　“我的爱。。我的爱。。”Rose的声音更大，在跟Jackson比谁的声音更高。
　　“哎。我在这里呢。”Jackson忽然间回答。
　　眼看Rose手起刀落，Jackson抱头扭向了车窗，“我们去唱K吧。”
　　“今晚我请吃饭。”Rose回答。
　　“这个我知道啊，每次你都要请的。”坐在Rose身后我的身边的Sue也加入了他们的话团，“这次请吃什么呢？金钱豹？四海一家？哎呀，自助餐我都吃腻了，感觉每次都好亏，都吃不回来。我的胃就那么大一点点，吃一点点就饱了。。”
　　“哈哈哈哈，你还敢说自己吃的少？”Jackson从车窗边迅速闪回来，“你们女生吃的很多好吗？每次要先吃甜品，再吃主食，还要吃甜品，最后还要冰激凌水果奶油蛋糕，还净指使我们大老爷们帮忙端盘子，很多很多好吗？”
　　“我哪有让你帮忙端盘子，每次你都只帮Rose端，不要乱怪我！”温柔的Sue也带了点声嘶力竭，明明是玩笑，却让人怀疑是不是真心。
　　“哦，这样吗？我有让男人帮我端盘子么？？哦哦，我怎么不知道。。”Rose扭动着她漂亮的脖子，眼睛依旧看着窗外的路，在她的身后却似乎能看见她那张笑谑的脸。
　　“吃完饭去唱K吧？忽然间就好像唱歌。”Jackson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你确定你要跟我这个麦霸一起唱K？”
　　“我唱歌比你好听。”Jackson笑答，
　　“哈哈哈哈，这个好像是真的耶。”Rose笑。
　　而我，第一次坐在女上司的车里，只想静静的靠在窗边，听他们无厘头的插科打诨，忽然觉得非常踏实，非常非常踏实。
　　“唉，David唱歌怎么样？”Sue开口问我，她坐在我身旁，大概觉得我是有些拘束。
　　“我唱歌一般啦~”我回答，礼节性的谦虚了一下，大学的时候我还参加过乐团，做主唱。不过不需要告诉他们，等到我开口的时候，他们就会懂了。
　　“是么？看起来唱歌很好听的样子。”Jackson回答，是调戏的调子。
　　“哦，唱歌也可以看出来。好棒。”Rose回呛。
　　我没回答，因为Rose已经帮我回答了。
　　“David是什么星座的呀？”Rose问我，
　　“天蝎。”
　　“看来以后要少欺负你。”Rose笑答，
　　“额。。”

　　红色的宾利在车流中穿梭，周五的下班时间，可以预料到的堵车。Sue和Jackson已经睡着，而我对于这座已经停留了四年的城市，依旧有着看不完的感觉。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大楼，似乎掩藏着无数个故事，而我的一生，又如何能够成为那无数小窗口的主宰，又或者，是不是永远也无法成功。
　　“在想什么？”开车的Rose似乎发现了睁着眼睛的我，而我此时却并不想跟任何一个人分享我的心情。
　　“在想今天的天气真热。”我随便找个原因搪塞，
　　“这车里的空调已经开到了21度，你还热？”
　　“车里不热，外面热。”恩，逻辑没有错。
　　“没有感受到热是不会想到热的。”
　　几秒的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哈哈，不过算啦，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听啦。这天气好像真的挺热的。”Rose竟忽然间开口笑了。
　　似乎她很喜欢这样咧着嘴大笑，虽然没有任何笑料。
　　“那我问问你家乡在哪里你会不会告诉我？”她的声音忽的温柔，
　　“恩，我家在B城。”
　　“哦？B城？那你为什么来S城？从北方到南方，适应么？”
　　“恩，南方是好热，刚来的时候总是出汗，洗澡再出汗，难受死了。不过现在都习惯了。”我笑答。
　　“哦，呵呵，南方是好热，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问，也许是因为她太潮，和这个城市融合的太好，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她是本地人。
　　“恩，不是，我是西北人，X市的。”不管车外的空间多么吵杂，车内安静的像是正适合这样简单的陈述和安静的聆听。
　　“。。比起S城，西北更像。”脑海里忽然间闪现了一位扎着无数小辫，穿着花色繁复的民族裙，戴着一顶秀满了牡丹的小花帽，站在草原上，向着远处踏马归来的男儿欢笑的少女。她的性格，真的很适合草原。
　　“威廉说我太豪放了，可能真的是游牧民族的基因吧。南方的女生温婉大方，我可是学也学不来。”她浅笑。看不见她的脸，但似乎可以想象到此刻她脸上的小酒窝。
　　“为什么来S城？”
　　“我也不知道，当时觉得无所谓吧，去哪都成，后来习惯了，就不想走了。”
　　无所谓，习惯了，好像很很熟悉的字眼呢。
　　“David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来南方？”思想不小心开了小差，Rose便接着问。
　　“我家里曾经有一个玻璃厂，后来破产了，不想在B城呆了，就跑到了一个远远的城市，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我竟然说出了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这是我多想隐瞒的事实。却竟然莫名其妙的说出了口。所以大抵歌词里唱的都是月亮惹得祸也是真的，这样的氛围就适合冲动。
　　蔓延的安静，窗外喧嚣的车鸣声也无法穿破这重重的沉默。我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虽然后悔，却想从她那里听到些什么。而不是这越来越浓的沉默，还有越来越重的寂寞。
　　明明要离开工厂了是很开心的，明明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是很美的，明明身边三个同事让我觉得踏实，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寂寞的想要流泪。
　　被掩埋了几年的痛苦忽然间就冲破了已经结成印的界，猛烈的冲了出来，而我以为已经可以笑着面对的世界，却终于还是让我悲伤。
　　暮色已经掩盖了世界，就在宾利快要停下来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出现，
　　“未来的人生值得此刻的重新开始。”
　　未来的人生，此刻的重新开始。
　　大抵经历过了才会有这样痛的领悟。
　　而我却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悲伤便悄然远走，孤单也不见了踪影，努力的勇气又再次回来。
　　我必须坚强，因我根本没有消沉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