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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红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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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帽的故事,应该都看过吧?
故事中的小红帽,最终被猎人救下了。猎人挖开了大灰狼的肚子,把小红帽跟她的外婆救了出来——然后往大灰狼的肚子里塞进了石头,缝了起来。
其实我经常会想,小红帽的帽子,之所以是红色的,
那是因为,是被大灰狼的血给染红的啊。
正如同我面前落在地上的洁白的帽子一样。
1.
童话故事往往都无法让人信服。
里面有太多的逻辑混乱甚至于根本不符合现实的天马行空的幻想。甚至有些继承了上个世纪人们血腥残暴的思想、还被传承至今。似乎是约定俗成的一样,这种儿童文学中,必须得掺杂着让人细思极恐的深意。
像是因为撒谎害死了老师、最后在坟前咬断自己舌头的学生。
像是为了取得更高的地位、不吝惜割伤自己身体的各种形状。
像是缺爱少女被他人欺骗、杀了自己的奶奶最终被关进监狱。
这种故事在现实中真的会发生吗?
也许对此我不能下明确的判断,毕竟我所生活的区域不过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更不用说我对出门的热情并不高涨了。我的所见所知所感不能代表什么,甚至连我自己都代表不了。
但是,这些故事又让小时候的我那么着迷。
以前经常会想,要是撒个谎就能害死别人、那在他们死后我一定不会感到任何自责。如果告诉他们每一道伤痕都是地位的象征、那我一定最先在他们的心脏上留下划痕。如果真的有瘾君子欺骗我、那我一定会相信他,就算会被送进监狱,也要让他们陪葬。
但是我都做不到。
我的思想,无法达到成年人的高度。我永远只能被困在这些虚拟的故事中,毫无进步地慢慢徘徊着。
因为我的世界,被囚禁了。
然后,她打开了我的世界。
2.
她是谁?
我不知道。
也许她就是像小红帽一样的存在吧。
虽然她经常戴在头上的帽子,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染上过这么鲜艳的红色。
她经常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从我家的窗边走过。脸上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容,脚步轻快,就算只有她一个人时也是这样。
没错,她总是笑着,无论何时。
有些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被女巫下了诅咒,倘若不一直笑着,就无法获得幸福呢?
但是她告诉我说,“不是这样的。”
她还告诉我说,“我很开心,所以才笑的。”
她最后跟我说,“你不是也一直在笑吗?”
说是最后的原因是,她告诉我那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从我家的窗前走过了。
可我发现了,我也在笑的事实。
真奇怪,明明我一直都不觉得很开心,为什么还会微笑呢?
真奇怪,明明我一直都在微笑,为什么他们还会那么粗暴地对待我呢?
我对此感到不解。我的不解却没有任何人给我解惑。
我的世界太小了,只有我一个人——或者说,只有我,跟他们。
好不容易闯进来的少女,已经再次消失了——在她还没出现的第三天,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世界中突然少了这样一个对我微笑的人,让我感到有些寂寞,但这不是问题。
我的世界很小。
我需要的东西,也不多。
3.
刚刚讲的似乎有点偏了,但我想我应该再次强调一遍。——她的消失,我的确感到了寂寞,但远远不及他们三天没来而更寂寞。
生活必须的水分我能从厕所获得,生活必须的食物,房间内也有囤积许多——他们总是嫌麻烦,所以一口气准备很多,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变臭变烂。
好在我也不在意。
毕竟,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没有来的第六天。我感到了史无前例的空虚。
我一直希望他们像那些儿童文学中的角色那样,在懵懂无知的孩童的拍手叫好下以惨烈的死法终结生命。但这不代表我的空虚能得到缓解。
食物已然变臭,唯一清澈的是厕所洗手池中流出的清水。连空气中都掺上了容易令人不适的味道,我的食物已经完全吃完了,这股气味却还没消散。
或者说,比我的食物,还要更臭更刺激人的鼻尖。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已经早就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之后我生平第一次打开了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囚禁住我的世界的那道门。面带微笑着。
我想,我之后不记得当时的想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时候的画面太过刺激我了。
地上是一顶小红帽。
红色十分不均匀地分布在原本白色的织品上,甚至因为时间的推进,而有些发黑。缠在上面的黑色丝带倒是没什么变化,在我眼中却显得有点粘稠。
他们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坐着。
电视被打开了,从我的角度上,他们就像在看电视一般。但只有我能从周围闷热的环境中感觉到电视因为开得太久、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他们感觉不到。
他们已经没有知觉了。
一个人的舌头被割了下来。
一个人的心脏被挖了出来,切成了圆形。
一个人被打扮成了洋娃娃,面上没有任何血色。
面无血色不是夸张的说法——我觉得从地上足以染红这顶帽子的血量来看,这个人已经被放空了血。
下手真狠。
我秉持着她的话,面带微笑。只是现在没人再对我施暴——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让我感到了空虚。
我踏上已经变得僵硬了的一滩血。因为很少有活动,所以身体上的疼痛让人感到些许的刺激。我走过客厅,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肚子饿了。
4.
她消失,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那么留恋——也许是她一直以来亲切的微笑,也许是她是我第一个见到的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也许是她的声音特别好听。
一旦留恋一个人,那么任何理由都会成为想念她的理由。特别是在我感到空虚的现在,她频繁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就像对小红帽垂涎的大灰狼一样。
但是,我不可能是大灰狼。
大灰狼理应是令人害怕的。它不应该受到人类的欢迎。人类一旦见到了它,都会喊打喊杀——他们害怕大灰狼伤害他们。
可我不会。或者说,我办不到。
比起令人恐惧厌恶的角色,我似乎更容易站在被同情者的位置上。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人类同情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毫不例外的是,他们同情他人都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想法。我不是他们,我甚至都没有成为过一个人,不理解他们是自然的。
我也就不需要因为他们的同情,而感到任何自卑了。
没有必要。
冰箱的食物,在十天后就见底了。我按照书上讲的那样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一个除她以外的人。
那个人在看见我后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喊来了更多的人。
我想,他们眼中的,就是特属于人类的同情吧。
那种仿佛他们站在比我高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十分不喜欢。我就好像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渣滓一般,他们在鄙夷我。
虽然,我也的确什么都不会。唯一会的是按照书上说的,麻木地做事情。
在这之后,我又被带到了奇怪的空间待了十几天。虽然这些天每天都有新鲜的食物——但是我不喜欢。
我想见她。
她一定能填满,那些人死后带给我的空虚。
我能感觉得到,她是这样的人。
我相信着。
5.
我从那个空间里逃了出来。
这次我走上全是人的街道,也没有人再用尖叫来迎接我了。所有人面上都是对他人毫不关心的冷漠,这种冷漠与忽视,正是我所需要的。
这种——仿佛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仿佛所有人都不是人一般的感觉,我喜欢。
我也说不上是喜欢前者还是后者,但我喜欢这种随大流的感觉。
然后。
我在空气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顺着味道走过去,在拐角处看见了一袭连衣裙的她。
地上的白色帽子还能看得出原型,不过红色已经随着地上的那摊血迹而顺着它的纤维向上攀爬。
她走到掉在地上的帽子旁,面上的微笑少见地变成了苦恼——却还是那么生动。
“又弄脏了。”
她嘟囔道,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我的空虚感仿佛在瞬间就被填满了一般。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因为再见而发出刺激的感觉,每个细胞都在催促我上前跟她对话。我再也不想远远地隔着窗户看着她了——我想触碰她,或者说被她触碰。
如果是她,我是肯定不会在得到满足的同时还那么厌恶的。
如果是她,我就算还待在小小的世界里,也肯定不会厌烦。
如果是她,……
无论如何都可以吧。
无论如何,我都可以过去吧。
跨过那道被闭锁了十几年的鸿沟,前去她的身旁——
就算是匍匐在地,也心甘情愿。
6.
大灰狼只会惊吓到小红帽。
所以,我想成为拯救小红帽的猎人。
面对胸前被开了个大口的男人,我将石块一块块地塞了进去。
“……你,很有趣呢。”
她这样微笑着对我说道。从地上捡起被染红后还未完全干涸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
就算周遭充斥着血液的铁锈味与青草的闷骚味,我也能在其中分辨出她的味道。
那是种说不上的味道。但我清楚,那味道一旦窜入大脑,就会让我产生至高无上的愉悦。
“那我们去找针吧?”
她提议道,笑容十分灿烂。张开双手站在三步以外,仿佛这个世界都是她的一般。
“还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