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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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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任务失败了。
问庄里总管要的单子,上面分明写着要那三人的命,我却因着心里的兜兜转转顿了步伐。那个轻功最好的,带着伤跑了。
其实原本是可以追上的,可看着那面孔,和悦兰有着几分相似,终究在追逐的路上避开了随从给了自己一掌权当办事不力落下了。
回到庄中自是主动请罚。
许是因为总管和我同年进的庄子,交情较好,便也没罚什么,单单遣了个下人去了庄主那,说是早知道会这样。随后摇摇头,叹叹气,不再理我。
早就知道吗?也是,庄里几个亲近的,这几年来也没少找我喝喝清酒叹叹春风赏赏别院的桃花顺便多扫几眼我身边的那个念叨着“……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一个个,分明都是从刀尖上走过的,为了劝我怕是苦尽心思了。
展眉,无奈笑笑,出了总管的院门便提气攀了西边的围墙踏了自家的房檐,挑了个漏处闪进了庄主在的议事堂。
此时的庄主正在和西堂堂主议事,见我进来仅是挑了挑眉,未多说什么。
我坐在最末的位置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尝了起来。
恩,吓煞人香?怕是方才总管遣来的仆从禀告时被这边的人听到了吧,难得喝上了爱喝的茶,多等等倒也无妨。不过,这庄内的小厮倒是愈发伶俐了。
“……这北边也不安分,派去的几个坏了任务,虽是属下一手带大,但为了规矩,还是狠狠罚了……”
前方在论着什么?没听见没听见。
这一收神,倒是发现方才从总管门口被我甩下的青辞已快步走到了门口安安分分地候着了。
前几日从江南赶回,快马加鞭不得安息,回来后却是忘了让她回去早早歇着了。自己从不顾庄里规矩自在来去,青辞虽是跟着我却终是个下人……仗着底子好赶过来也快,但……唉,跟了我这个主子……
于是又开始晃神,想想明日该去堂里指点几只小的的武功了,却又念起了山下街坊的一隅酒香。
如此,待到我手边茶壶里的凉的差不多了,前面的那一人才跪了跪主坐的那位离开。
庄主挥挥手散了他人,开口便是一声轻叹,带着轻愁。
“就知道你放不下。”
我起身走到前面,心知他又该念叨我了,扯扯笑在最近的位置坐下:“我怎从未听闻堂堂秋山庄庄主是个会为一个手下唉声叹气了的?”
“你……”明知我是个爱随意调笑的人,却还是锁了眉,“我们是交过命的兄弟,我何曾当你是我手下了?若不是你百番拒绝,这庄主早该是你。”
“……反正现在承了这担子的不是我。”
顺手又倒了杯。恩,这庐山茶虽好,但还是抵不上我爱的那个……
“唉,那时总管传言给我说有人要我们出面挑了那家时我本不想应的,但你非要这个单子……看你当时的表情我就知道单你一人肯定完不成,便在走前招了青辞过来吩咐了几句。”
“……恩?”原来我在湖边呆了一天的那日不见青辞……竟是给我处理了那个被我放过的?
“说到底,青辞那姑娘……”说着他斜眼看了看我,许是见我仍静静的品茶没有打断的意思,才继续道,“她跟了你也有七年了,出生入死常有,舍命相救也是有的,且平日里对你的细心我这个旁人都清清楚楚,我以为纵是千年磐石也该磨出了形了……可你……”
咦?门外那人来回走了几步竟用了轻功走了?
“自年前她在四堂面前说了那些话,虽也算是醉言醉语,但我们哪个不是听出了那十足的真?你也真是,明明是被表了白的那个,却不管不顾依旧这幅散漫的样子,那几个亲近的平日里碍着身份不好多说,我提了那么多遍你也不听,我……”
最后一口,恩,还是觉得太浓郁了,不想再喝了……
“敢问庄主,四堂堂主皆配个随身的侍从,为何?”放下杯子,打断那串絮絮叨叨。
“啊?自是为了让这几个律人律己……”
“若是觉得庄主安排的不好呢?”
“自可于每月月底的议会向我禀明缘由,我再找出几个让他挑了……”
“我跟了你那么久,可有因这个找你?”
“……从未。”
我轻笑,看着他因我带起的话题而面露疑惑。起身摆摆手当是打过招呼,便三步两步走出了屋子。
门口的侍卫关门的时候我微侧头又望了望,那人的眼神亮亮的。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出次任务花了月余,回来还要被这人多嘴,白白扰了闲心多不好。现下还是快些回去,那样桌上的梅子肯定还是水灵灵的,莫暴殄天物了……就好。
【壹】
在这江湖里趟得深的,或是精明的,再或是有着上两者之一的挚友的,大概都知道秋山庄的东堂堂主是个与众不同的。
却也是个不爱被人嚼舌根的。
像是七年前东堂主的妻子小产后噎了气,本是个“身子孱弱,不该怀孩子”的说法,后不知谁传出此事与其娘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他患得患失的样子实在是一副伤得很深的状态,客栈里茶余饭后的话谈便又多了一个。
不过不久之后便鲜少有人提起此事,同时江湖上念的出名字的那几十家也少了一姓。
江湖上总有人说,世间千百派,最厉害是秋山庄,只因那庄里的东堂主是个叫做曲城的剑客。
最重情重义,却也是最狠得下心的人。
不过过了两年,照他自己的说法是“这盛世太平,可莫再让什么乱子搅了,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堂主便好,每日理理堂内小事、喝喝小酒便好。”也算是半隐了。
而说这话时的语气完全不似当初那个为了兄弟妻子一口气挑了八家家主的曲城。
世人都说是那丧妻之痛痛得他变了心性。
每每自他几个好友口中听到这个说法,他都只是微微笑,摇摇头,什么也不说,让他身边的人都以为这是真的。
有几个不敢直问的,找个空隙问了他的随从,那人也什么都不说,就都觉得这个说法是真的了。
而后来有一天,当事人竟将这问题抛向了身边的青辞。
听了主人问话的那个明显呆了呆,刚说出“这明明是你的事”的前几字便被对方的眸子望的抿了唇。
“他人都这么说,这其中真假连我都辨不清了。”
“这……”眼中的那人吃着刚刚用清泉洗净的梅子,笑意盈盈。青辞别开脸,道,“既然他人都这么认为,属下也就……”
唔,怎么感到了点点凉意?大概再说下去明日就会被遣到别的堂了……吧。
“属下认为是假的。”说完满了礼数撤了那光光的盘子溜走了。
青辞自是知道其中缘由。
那江湖上风风光光了四五年又消沉了一二年后又半隐了的曲城,是因自己而变了心性。
虽只是因自己隐忍随性善于享受日子的性子令他顿悟,但终是因为自己,一个庄主派给他的侍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真,何况他人?故有人问起,全当不知。
而那日之后,曲城便把青辞这侍从派遣得可谓是将“随身”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却也没有什么怨言,因为日日吹吹风逛逛美景寻些好吃的吃食是真好。
但,还是因为自己。
【二】
腾身,几息间便落回了院子。
我望望那空着的石桌,心下便知道青辞一定恼了什么。若是往常,在我去议事堂时她便会吩咐下人去庄外采了新鲜的梅子,然后估摸着时间自己先回来用泉水洗了摆在盘子上等我回来。所以以往若是发现青辞走了,自己便会在心里打着圈圈盘算着该怎么早点走。
可,这……
我四处走着,细细分辨着各处的动静,却发现青辞不在院内。
难道还在洗梅子?
这般想着,西边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是青辞的。
不似以往有规律,且未有习武人的那般沉稳。我坐在石椅上撑着下巴望过去,一眼却看到了那盘梅子。
这这这!青辞已经恼到连洗梅子的时候都不知轻重了吗!我虽这几年一直未对她摆过什么堂主的姿态,但她却是将侍从做的规规矩矩的,断不会失了分寸的。
马上迎了上去接了那个盘子。
“青辞?”
“主人。”青辞只是低头,语气淡淡的,像是回到了她刚被派给我的那段时日。
心里瞬时感觉一丝酸胀。
知道问了也不会说,我转身回到位置,逼迫自己去细细思索。
思索她今日里经历的、听到的、会想的。
直到吃完那盘,然后又遣了青辞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心下了然。
却只能叹叹气。
青辞……算了,既然不会自己说,那便由我慢慢引出好了。
【三】
“青辞,你可知庄主为何选了你当我的侍从?”
“因我是当年夫人带着进了庄子的,许是想要以我来稍稍缓解你……”
“那你可还记得,你跟我的前两年我怎么待你的?”
“记得。那时主人从未吩咐我一句,日日习武或呆在屋内……”
咳咳,打断打断。
“之后呢?”
“主人待我不薄。”
唉,若是平日,青辞早就欢欢喜喜开始数着我的好了,今日见不到那表情,略略失落,口中却不停的。
“青辞,如今我已三十有四,你跟了我那么久,算算也是有二十六七了吧。寻常人家女子到了二八年岁便被父母催着嫁人,你虽算是庄里出生,身份不同,但想来也是我的不对……”视线扫到青辞瞬间握紧的手,提了提语速,“年前宴会那晚你的那番话可还记得?”
许是忆起了那时的豪言壮志吧,青辞的脸瞬间红了,但同时,一声“咚”的声响,她单膝跪下,竟是摆起了以往在人前才有的礼。
“属下当时是被酒熏了脑子胡言乱语,还请主人饶恕属下。”
我……青辞你倒是在哪个字眼哪个语气里听出了我要责备的意思了!
我迅速起身一步跨到她面前使了内劲扶起了她的身子顺便锢进了怀里。怀中那人抖了下,右手竟带着掌风袭向了我。
这一动作让我差点就信了方才她提到的“胡言乱语”这词。
左手迅速拆招,抓了她又将怀抱紧了几分。
“青辞你莫动,先听我说。”感觉怀中的安分了下来,我继续说道,“我与悦兰自小便是相识,不谈那男女情爱,她也是我极其重要必会守护的人。那年悦兰确是因他兄长加害而亡,其中细琐之处我先不同你说了,但在她噎了气前,我是应了她不会杀了那人的,所以我便与庄主抢了那单子,后故意放了他离去,虽然最后还是被你杀了……”
“我是……”
抬手拍了拍青辞的脑袋示意她不要说话:“我知那是庄主的意思,我也从未怪你,说实话你将那人杀了我心里也是畅快了许多的。”
这句刚落完音,怀中又开始挣扎。唉,青辞怎么总是这么急急躁躁的。
嫌麻烦,抬手拍了她几个穴位让她真正安安分分下来,只一双红了的眼睛抬头瞪着我。
……忽视忽视。
“青辞,你莫要多想。悦兰于我,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如今那人死了,也算是断了我与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联系了。”
“年前你在宴会之上撒着酒疯拎了我的领子说着‘喜欢我’,我是真正听到了的,随后虽是未提及此事,但你真未觉得我待你于以往有什么不同?”
面前人眨眨眼,眨眨眼……
我叹口气,果然这样。
“先前我想,就让你呆在我身边便好,却忘了你们女子的心思终是与我不同的。”
“现下我先解了你的穴道,你只须答我这月三十和下月十八你喜欢哪个日子。”
点了几下,青辞却还是和刚刚一样。揉揉她的头,献上自认为还算迷人的笑容:“青辞青辞,这月三十和下月十八,择其一,哪个?”
看那神情还是不明白……
“青辞你怎就不懂呢现下我心系的是你时刻念的是你想的是你爱的是你我这是让你挑个日子然后我好吩咐了庄里准备准备给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招了进来给个名分的!”
……真是气人,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还要说这样的话……
“你……你……你!”青辞反应过来后伸出指头指着我。
移移位置以防她恼羞成怒掠出门去。
“选哪个?”然后抱臂眯眼继续望她。
青辞的脸色好是精彩。
“……三……三十……”
想来今晚必定可以做个好梦了。